彭长平给每个人都分配好了任务之后就去卢晟办公室泡了杯茶,端着茶在后厨里悠哉游哉地转悠查看每个人的情况。
卢晟前段时间特意新买了几罐上好的普洱给彭长平备着,其实卢晟的办公室里已经存了不少普洱。每次卢晟和江枫介绍他珍藏的茶叶江枫能记住的就只有普洱和毛尖,江枫总觉得他拿一柜子茶叶全是普洱。
江枫分配到的活是看着鸡汤,其实也就是高汤,不用扫汤也不用控温,只要在边上盯着不要让这锅即将发光发热的高汤折在最后时间就行。
这个工作于他而言是对口专业,还简单,甚至还可以和旁边人聊会儿天。
只可惜现在江枫边上没人有时间和他聊天,除了他之外每一个被分配到活的现在都忙得热火朝天脚不着地,这番热闹非凡生气勃勃的景象让他莫名地想到了之前在记忆中看见的永和居。
人虽不多,但很热闹和谐,有像彭长平那样闷声干活的,也有如秦贵生那般专心偷懒的,有怀揣着少女心事的曹桂香,也有看透一切就是不说的彭师傅。
现在的永和居,有点当时的味道了。
许成原本只是下午闲着没事干来送个食材,原本是想接这个机会好好和彭长平聊两句,结果聊着聊着职业病就犯了,把闲谈聊成了大师专访。
“彭师傅,我记得你刚刚说你今天晚上要做的是燕翅席,你说的这个燕翅席应该就是我当年想一尝的那个吧?”许成问道。
彭长平微微点头,解释道:“你也看见了,做一桌燕翅席我得让我这些徒子徒孙同时动手帮忙。当初你想尝燕翅席,不是我不愿做,是当时确实做不出来。”
许成当然能理解,而且他在意的根本就不是这个:“我刚才看食材,您要做的这个燕翅席似乎要比永和居之前售卖的燕翅席多上几道菜,就是不知这些菜是您这些年在国外研制的还是?”
许成这句话刚问完卢晟脸色就变了,虽然不甚明显但江枫感觉他说话都带颤音:“哎呀,许老板你瞧我着记性,我上次说要给你的那罐茶还没给你,只是你要哪罐茶我忘了,你去我办公室自己挑吧。”
许成自然听出了卢晟的言外之意,当即闭嘴,顺从地点头跟卢晟出去了。
闲聊的三人顿时走了两人,只留在彭长平和一直旁听的江枫。江枫刚才听许成又提到了一次燕翅席,也不敢确定永和居的谭家菜宴席是不是就是燕翅席。按辈分最低的小伙子的说法谭家菜宴席确实比燕翅席要少两道菜,而且是难度最高的燕菜和鱼翅。
燕翅席的燕都没了,确实不能算是燕翅席了。
许成和卢晟走后彭长平就放下茶杯四处转悠开始提点后厨众人,负责燕窝泡发的是彭长平的亲传弟子,年纪挺大的永和居主厨,江枫记得好像姓迟。迟主厨因为年纪偏大的缘故平时很少来永和居上班,挂着主厨的头衔实际上很少下厨,这段时间是因为彭长平回来了才天天在永和居蹲着恨不得抱着被褥睡在永和居里。
这样想来还是卢晟比较亏,彭长平一来永和居原本最老原本都开始养鸟养鱼养老的一辈都开始天天上班,卢晟这加班工资估计得发出去不少。
因为刚才用碱水泡发燕窝被彭长平骂了的原因,迟主厨显得格外小心谨慎,碗中的燕窝仿佛是雪花,手上温度高一点碰一下就化了。
“这些年你们做燕菜都是直接拿碱水泡发的?”彭长平溜达了一圈后停在了迟主厨边上。
“对…对。”迟主厨就像是一个数学考了不及格不敢面见家长怕挨揍的小学生,“也不完全是碱水,都是先用九成热的水焖上几个小时再用碱水泡发的。”
“那也不行,从你入门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咱们谭家菜最有名的就是燕菜和鱼翅,燕菜有清汤,鸡茸,白扒,佛手这些不同的花色,但无论是哪种做法都不能用碱水泡发。想要完整保留燕菜的本味就必须只用温水浸泡,清汤柳叶燕菜是你刚才的做法,但那道菜不需要完整保留燕菜的本味,只要你做的是谭家菜,就记住,本味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年的燕翅席你们不会都是这么做燕菜的吧?”彭长平问道。
“没有,我们没有做燕菜。”迟主厨连忙道。
一直旁听的江枫:?
彭长平:?
“没有做燕菜?”彭长平一脸疑惑。
迟主厨有些纠结,但亲师父就站在自己面前盯着自己他又不像卢晟那么圆滑没几秒就全招了:“师父,您当年出国把三师弟带出去了。原先做燕翅席的时候负责处理燕菜的都是三师弟,我们虽然知道怎么做但很少上手。您出国之后,我们也尝试过很多次,做出来的就是不对。如果仅用温水浸泡再加鸡汤上笼蒸,就算用最好的暹罗产的贡燕也做不出软滑不碎的燕菜,这老食客一吃就吃出来了。”
“后来我们也写信问了您,可光看信也该不好。您是知道的,我们师兄几个都没什么文化,字都认不全,每次您写来信都是照别人帮我们念的。那封信我们都听得能背下来了,可就是做不出来,我们也没别的法子啊。”
迟主厨脸上写满了委屈。
彭长平说不出话来,一时语噎。
“那……鱼翅呢?”彭长平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鱼翅您也是清楚的,当年燕翅席的鱼翅都是由您亲自来做的,我们最多是帮着泡发打打下手。您最擅长的是黄焖鱼翅,黄焖鱼翅需在火上用文火焖六个小时,选材又一定要用吕宋黄当年做的时候您是从来不让我们插手的深怕出了差错。您当年还在的时候燕翅席主打的就是黄焖鱼翅,多少客人千里迢迢的过来为的就是这道菜。后来您去了美国,鱼翅菜能做,但我们也就能做做蟹黄鱼翅,鸡茸鱼翅这些平日里您不怎么做的鱼翅菜,三丝鱼翅也能勉强糊弄。如果做黄焖鱼翅的话老食客们一尝就知道味不对,做了就是砸招牌,所以我们就把鱼翅菜从黄焖鱼翅改成蟹黄鱼翅了,近几年我感觉我稍微琢磨出了些黄焖鱼翅的门道才又改了回来。”
听徒弟这么说彭长平才稍微松了口气,燕菜做不好是他考虑不周他的锅,招牌菜没丢就行。
“但是……”迟主厨说出了关键词。
彭长平:?
“鱼翅菜能换,这海参不能换。当初燕翅席的第四道菜扒大乌参是祖师爷定下的,您也说过不能变。可这扒大乌参我们是在做不出您当年定的合格的水平,成菜之后总觉着差了些火候,不敢端上桌用燕翅席的名头给谭家菜丢脸。”迟主厨一脸为难。
彭长平:……
彭长平有些艰难地问道:“没有燕菜,没有乌参,这燕翅席你们是怎么做的?”
迟主厨咽了口口水:“就……”
“就不说。”
江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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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法子还是老卢老板想的,燕翅席照卖,但不说是燕翅席,菜只减不变。新食客不知道,老食客也会觉着这是变宴席了,后来传着传着这偷工减料版的燕翅席就变成谭家菜宴席了。去年黄先生九十大寿的时候还问我们,为什么这些年永和居都不卖燕翅席了。”
江枫感觉彭长平有点想锤人。
彭长平也确实有点想锤人,就是锤子在手抡不太出来。
如果要锤,估计他得先给自己一锤。
“你们……”彭长平想说些什么,最后还在止住了,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但凡你们当初在信里稍微明说一点,我就会回来了。”彭长平叹气。
他以为他当初是打点好了一切,后方稳定了才出国的。谁承想后方不光没稳定,还全是挖了一般的坑,他这几个徒弟有一个算一个全进去了,一个都没爬上来。
“罢了,还好如今回来了,还有时间。燕窝泡好了吗,泡好了我教你……你就算了,让你徒弟过来,你在边上看着就行。”
迟主厨: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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