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是要回家中取吃食,禽滑厘两眼冒光。
“诩兄弟!俺和你一起去。”
“别介!你留下,我去取。等把你喂饱了,我还有事相求呢。”
今日,王诩是打算与墨翟、禽滑厘商量下荧泽剿匪的事情。事情有些棘手,就怕禽滑厘不听话,再坑队友。在他想来一张长期饭票,困住禽滑厘的胃。再以技术捆绑墨翟,不信这两人会在荧泽翻天。
与诸人告辞后,他和仇由子静走下了城头。野中空空荡荡的,除了瓮城外守门的士卒一脸羡慕的向他们看来,整条街基本看不到人影。穿过瓮城,仇由子静鸭行鹅步的与王诩拉开距离。
“呃...你这么走,等我们回去都巳时了。”
“我...找到妹妹了。”
王诩一愣,站在原地。女子慢吞吞的走了过来。
“妹妹?你说的...那个...最小的妹妹?叫什么来着?”
他抬着头,若有所思的回想着。
“仇由子云。”
听到女子柔声的提示,王诩豁然明了,喜上眉梢。
“对对!子云小妹妹。恭喜啊!哪儿找到的?”
女子喃喃开口。说话的语速如同脚下的步子一样,慢吞吞的。
“婢子的妹妹,便是...大人之妻...阿季。”
“怎么可能?阿季自幼与我在一起。岂会是你的妹妹?你认错人了吧?”
虽说那日仇由子静道出身世后,王诩也曾怀疑过阿季与女子的关系。但是,仅凭猜测两人皆有北狄人的血统,完全是不可信的。毕竟,北狄部族与晋国交战且杂居百年,俘获的女子或是通婚的女子作为中原人的妻妾不在少数。生出的混血儿五官深邃,长相似外邦人也很正常。何况因战争而破碎的家庭数以万计,家中有姐妹的更不在少数。
仇由子静虽然表明了秘谍司细作的身份,但是不代表王诩就要押上身家性命去相信她。犹豫之际,女子已经来到了王诩的身侧。
“大人随我来。”
仇由子静像是怕他跑掉一般,拉着王诩的衣角匆忙向内城走去。来到城门口时,女子四下张望站了片刻,旋即身形一闪,将王诩拉入城门后方。
狭窄的空间内,仇由子静靠着城墙,王诩则紧贴着木质的城门。城门上凸起的青铜门钉,硌得他后背生疼。
“喂!你有病啊?大白天的躲在这里,成何体统?万一被人撞见了,我可丢不起这....脸。”
女子猛地的扯开自己左肩上的衣襟。王诩吓了一跳,声音也变得慌张起来。
“喂喂喂!你要干什么?”
不等他逃跑,只听仇由子静说道:
“大人请看。婢子肩上的烙印乃大周金文。婢子本为仇由国贵族之女,被卫人俘获后,便留下这细长的印记。夫人的额前也有同样的印记。在婢子家中,大家都唤子云为阿季。婢子知道,夫人并非阿(屙)氏,更不是姬姓王氏。”
认了个主公是自己的亲姑姑。好嘛。来了个女间谍居然又是老婆的亲姐姐。王诩只觉他的亲戚无处不在。
“我不信。仅凭这烙印的文字如何断定阿季就是你的妹妹?”
“婢子不敢欺瞒大人。大周金文字体修长与卫国金文略有不同。卫人为了区分俘虏的身份。会在身份尊贵之人的身上烙印大周金文,其余的则是卫国金文,倘若俘获之人本为奴隶,便会以楚国金文烙印。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向司士府询查。近十年来,卫国从未对外族用兵,更无取胜俘虏之说。所以身上烙有大周金文的奴隶很容易查得出来。”
金文是用于青铜器上的文字。最初,诸国皆是沿用大周的金文。如今的文字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大周金文,字体细长而不规整。卫、鲁两国的金文,方正而敦厚。楚国的金文则是秀长多迂回。楚人被中原人当做南蛮,所以在奴隶的烙印上顺便鄙视一下楚国。
显然这理由是很有说服力的。王诩收回目光。他依稀记得阿季额前的烙印是大周金文。随即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你先把衣裳穿好。我不会阻拦你们姐妹相认的,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大人请说。”
“待到你真的脱离秘谍司,不会牵连到阿季,你们自可相认。你是她的姐姐。我是阿季的夫君,我们皆顾及她的安危。别冒险!庞忠不是傻子。”
仇由子静微微颔首,明澈的眼眸中充满着感激。随后,女子从城门后方探出头来,贼兮兮的环视四周。确认安全后,她与王诩快步走出,朝着家的方向行去。
不远处,那名叫孙长卿的老者,居然趁着春祭活动,酒肆中无人,撬开了酒肆的房门。他推开大门,大摇大摆的进入酒肆。来到那摆放酒坛的柜台旁,孙长卿嗅了嗅屋内弥漫的酒气。随后,准确无误的找到了装满桂花酿的酒坛。他将挂在腰间酒葫芦沽满,丢下一串铜钱。正准备转身离开时,一缕细微的尘土在阳光的照射下,从上方飘散而下。
酒肆的大门是敞开的,强烈的阳光照射进来。若非如此,那缕细小尘埃仅凭肉眼是难以察觉到的。孙长卿驻足不前,饶有兴致的笑了笑。紧接着,向一旁的矮几走去。他盘腿坐下,将右手的长剑放在几案上。然后,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拔掉木塞,将葫芦放在唇边,做出喝酒的动作。
片刻后,房间中陡然传来一声冷笑。
“哈哈哈。孙武子!好久不见啊。”
原来孙长卿便是赫赫有名的孙武。长卿只是字号。
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又是踩踏楼梯“咯吱咯吱”的声响。孙武捋着胡须,淡淡一笑。
“呵呵。追了老夫十多年。哎!你们忍宗的死士还真是执着。让门主呢?让他出来,老夫有话问他。”
孙武与豫让算是老熟人了。两人你追我逃,猫抓老鼠的游戏从吴国灭亡一直玩到了现在。
“豫让叛国。满门皆诛,已死。”
“叛国?就他?哈哈哈....定是勾践时日不多,怕太子稳不住朝堂,这才把那呆瓜砍了吧?...嘶?老夫诈死,你们是如何发现的?”
语气中夹杂着不屑。
一群蒙面的黑衣人将孙武团团围住,三尺寒芒直指其周身。宽敞的酒肆大厅内,剑锋与老者相隔一丈,没人敢靠近一步。气氛变得异常紧张。
“哼!您老人家那点伎俩,若是我们都看不出来,那就白受您赐教十多年了。”
声音从人群的后方传来。说话的亦是蒙面黑衣,只不过躲在后面。
“有趣!说说看。”
“你在伍子胥墓旁诈死,我自然会命人验尸。尸体被剖开后,内脏皆已衰竭。那替死鬼又岂会是您老这样的武学大家呢?”
“哎!老夫猜这是豫让的主意。你个小竖子,没这本事。”
“你...我乃南王虎贲将军,现为忍宗门主,姒姓...”
那人被孙武气得有些语塞,随即自报家门。姒姓乃越国宗室的姓氏,刚说出口便被孙武打断,噎了回去。
“鼠辈!切莫污了老夫的耳。有胆便过来与老夫喝两杯。”
孙武对着那人摇了摇酒葫芦。
“越箪...”
或许是不堪受辱,那人还是把自己的名字报了出来。然而,孙武不以为然,仍是挑衅的举着酒葫芦。越箪冷哼一声,推开人群向前走出两步。步子迈的很小,与手下只有一个身位的距离。
“在下确实没胆。谁会嫌自己的命长呢?孙武子慢慢喝,我越国的蛊毒可比这酒贵。哈哈哈....你...”
就在越箪得意的大笑时,那酒葫芦朝他飞了过来。越箪眼疾手快,正准备挥剑去砍,这才意识到酒里有蛊虫。若是不小心弄破了葫芦,沾到就麻烦了。他旋即向后退却,准备躲在手下身后。
谁知,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一帮死士齐齐向后散开。越箪右手执剑,左手拉人去挡,居然抓空了。就在这关键的时刻,他赶忙俯身蹲下。只听“砰”的一声,葫芦在他头顶炸开。爆开的酒水浇了他满头满脸。后方的墙壁上,一枚铜钱已经嵌入墙体。击起一团尘埃,如同绽放的烟花,在空气中散落。
“乃翁便教教尔等。兵者,诡道也。”
站在越箪身旁的四名死士一同遭了秧。蛊虫只要不深入肺腑,粘在皮肤表面,一时半会儿是没关系的。他们常用蛊毒杀人,自然有也应对的方法。
此刻,酒肆中的气氛诡异无比。二十几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一是没见过孙武骂人,二是尚未出手门主便中了招。到底是打,还是撤?诸人都在等待越箪的号令。
“食散!杀之。”
死士纷纷取出五石散,开始吞服。随后与孙武战作一团。越箪连忙后退,躲在酒肆的柜台下方,偷偷的观战。他很清楚,双方的实力差距。忍宗两任门主追杀了孙武十多年,依旧是拿他没办法。
就因这事,还给这老家伙赚了不少名声。外界都传,孙武重义,因挚友伍子胥惨死为其守墓至今。加之昔日助阖闾攻破楚都的不世之功,这些年的名头可谓是水涨船高。可是,他们忍宗诸人都清楚,这老家伙嗜酒如命并且不顾家。他在齐国的三个儿子如今都已当了爷爷,而他这长辈却一直在外面浪。
为此,在返齐的道路上与伍子胥的墓前,忍宗的死士埋伏了那么多年,也不曾见过孙武的影子。作为伍员的好友,他甚至于都不去祭拜一下。就在忍宗诸人撤走之时,发生了件奇怪的事。伍子胥的墓旁突然出现了一座孙武的墓。
还好发现的早,只过去半月,不然就被他蒙混过去了。豫让遂命人掘开墓地。尸体虽已腐烂,但验尸后,便发现了端倪。像孙武这样的武学宗师,即便年迈内脏依然与常人不同,移位且紧实。如果说天下武学可以练到徒手将铜钱掷入墙壁之中,那非孙武莫属。
在孙武消失的二十多年来,他并非东躲西藏像坊间传说的那样专心编写兵书。而是在探究武学最高的境界。显然他已经找到了,并且这件事已经被齐人知晓。固然能得到这秘密最好,若是得不到,南王勾践已经下令不给越国留下祸患,要不惜代价将孙武斩除。
此时,五名黑衣人从正面向孙武攻来。两侧与后方的十五人配合着五人的攻势,将对方的后路封死,准备伺机而动。相比那冲上去的五人,其余的人皆是紧盯着桌案上的长剑,预判孙武的动作。
孙武猛地起身,抽出长剑,向后一挥。后方的黑衣人立时向后退却。就在同一时刻,老者面前的矮几突然凌空飞起,翻滚着砸向那五人的面门。随后,酒肆中木屑横飞。后方右侧被孙武拔剑吓退的三人,看到老者身子前倾的动作。他们判定老者是打算击杀面前挥剑格挡的五人。于是乎,大步冲上前去,瞅准这时机,剑指对方的后背。
谁料,老人前倾身子,并非是打算解决面前的五人。他一步也未踏出,而是在原地猫下腰,向后急转。手中长剑上扬,寒芒乍现。
三条握着长剑的手臂被斩起,飞向空中。血雾与惨嚎声立时弥漫了整个酒肆。
偷袭不成反被斩掉手臂的三人,瞪着血红的眼睛,向后退去。他们痛不欲生,随即扯下衣袍将那还在喷血的断臂缠绕包裹。五石散的药效尚未发挥出来,截肢的疼痛感,使得他们冷汗直流。额前的汗珠瞬间将眉毛浸湿。
此刻,三人懊悔不已。若是等对方踏出一步,再做偷袭必然可以成功。那人分明在拔剑时就已经算计好了,故意恫吓,然后再露出破绽让他们掉以轻心。回想起,老者动手前说的那句,“兵者,诡道也。”只觉心中万分悲凉。眼下三人右手皆废,俨然已经失去了战力。
“他要逃,快堵上大门!”
突然听到一声大喝。三人猛地一惊。只见孙武陡然朝着他们冲来。三人的身后正是酒肆的大门,当下已然是来不及关门了。右手被废,与死无意。三人凄厉的大喊,用身体堵在门前。
“来啊!”
垂死挣扎的瞬间,却见老者嘴角上的胡须向上微微的挑了挑。
“当心!”
话音未落。追逐在后方的三人立时中招,犀利的尖峰在他们的勃颈处带出一道浅浅的血线。只是瞬间的交锋,二十一对一的局面,一人中毒,三人伤残,三人身死。实力的悬殊似乎用人头是补不回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