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恭人强作镇定地扶了扶发髻,只觉得魏元谌那幽深的眼眸仿佛将她看穿了。
赵恭人清了清嗓子才道:“我有不寐症,这种病用药也是无用,倒不如好好休息两日,因此没有请郎中。”
魏元谌接着道:“客栈中人来人往如何休息?”
“那还不容易,”赵恭人道,“我用了银子,让店家不再接其他客人,那两日客栈里只有我们一家。”
魏元谌道:“这么说赵恭人一直都在休息?”
赵恭人道:“那是自然。”
魏元谌接着问:“两位公子呢?有没有出去或者见过什么人?”
顾明珠听到这里抬起头,赵恭人在顾家时对魏元谌撒谎隐瞒行踪,现在查到了钥匙线索指向赵二老爷,魏元谌因此猜到了赵恭人和赵二老爷见过面。
这个人心思怪敏锐的。
这件事她与崔祯都知晓,不过是因为赵家管事妈妈告密。
顾明珠向崔祯看了一眼,不知崔祯会怎么做。
“没有,”赵恭人立即道,“我两个孩子都没怎么来过太原府,对这陌生的很,自然也是在客栈中陪着我。”
魏元谌再次沉声问去:“赵恭人和两位公子不曾出去过?”
“不曾。”
魏元谌看向文吏:“都记清楚了?”
文吏点点头。
赵恭人心中一颤,忽然想到在顾家时,魏大人曾威胁她,说她若是再撒谎……就要公事公办。
“赵恭人可以一旁等候哦,”魏元谌道,“等衙差和相关人到了之后,我会继续问话。”
赵恭人瞪圆眼睛,这是将她当做疑犯来审了?
赵恭人道:“魏大人问案总要按规矩办事,您这样无凭无据地胡乱抓人,岂能使人信服?”
魏元谌站起身,拂了拂衣袖,表情更加冷淡:“本官刚抓了韩钰,破了七年前的库银和如今的铁矿案,京中还有一份功劳等着本官去领受,至于信服与否,本官只听皇上的。”
赵恭人手不停地颤抖,好一个嚣张的外戚。
“魏大人,”崔渭上前两步,“大人要问案,我们必定全力配合,只是到如今也不知道赵家何罪,赵恭人何罪,还请大人明示。”
魏元谌站在那里,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崔渭。
崔渭躬身许久却没有得到回应,只得抬起头来,魏元谌的侧脸在风灯的映照下,多了几分杀气。
崔渭想起张骁被杀时,那些看到情形的护卫回来向他禀告:“张骁并不是喝酒闹事,魏元谌就是一心要杀他,先折辱再杀人,张骁死的憋屈。”
这一刻崔渭仿佛明白了护卫为何会说出这话,方才那一瞬间,他能感觉到魏元谌也要杀他。
他脖颈后的汗毛甚至都因此竖立起来,就好像他的性命被握在了魏元谌手中,现在魏元谌不来取,只是时机未到,崔渭垂着头,一道精光从眼睛中闪过,为何他会看不透魏元谌?
“屋子里半片纸张都不能落下,全都抬去衙门,”冯安平踏入赵家之后立即吩咐,“所有的下人管事、一等、二等丫鬟,厨房的杂役都分别关押。”
冯安平吩咐好了,直接来到魏元谌身边:“大人,赵家几个铺子的账目都不见了。”
掌柜被杀,铺子上的账目不见了。
魏元谌微微一笑,看向手中的账目,这是一份赵家的总账,上面写着的都是赵家购入货物的总数,这些货物都该分别放入几个店铺内售卖,现在铺子上的账目没了,就无法查证赵家到底卖出了多少货物。
他大概知晓了那些掌柜为何会被杀,因为赵家购置的这些物品数量着实太大,其中的布帛、米粮、茶叶等物,就算整个太原府的铺子都是赵家的,一时半刻恐怕也售卖不完。
赵二老爷从江南等地购来这些东西到底用作什么用途?
魏元谌转头看向崔祯:“定宁侯可知赵家还在做茶叶生意?”赵家在太原府只有一个茶叶铺子。
崔祯道:“我并不知晓内情。”
魏元谌接着道:“太原府半年之内可能卖出上千斤上等茶饼?”
崔祯皱起眉头,上千斤上等茶饼?莫说整个太原府,就算整个山西恐怕也售卖不了如此之多。
不但如此,上等茶饼不好收买,价格也是不菲,以赵家之力岂能买到那么多茶饼。
崔祯所知能够卖出这么多茶饼的地方唯有边疆的马市。
魏元谌手中握着的赵家账目,能够将赵家与马市联系起来。
崔祯转头去看赵恭人,赵恭人的脸色苍白,眼睛中满是紧张、慌乱的神情。
看到崔祯质问的目光,赵恭人嘴唇颤抖:“我……我不知道,那账目是不是假的,我们赵家为何要买那么多茶饼,这不可能。”
到了现在,崔祯也已经明白,魏元谌为何会来问他,朝廷在大同等地开设马市,而他带着人就在大同戍边。
朝廷开设马市,用茶叶、铁器、布帛、米、盐等物与番人换马,可是这几年马市的情况却不太好。
朝廷在马市上花了不少的心思,购到的却都是中下等的马匹,根本无法换得上等的好马,这就意味着大周的好马千金难求。
不管是戍边军营还是卫所,想要一支精锐的骑兵,都需要配备上等战马,朝廷每年发放下来的马匹却都只能供下等兵士骑乘,想要自己手下的骑兵拥有足够的战力,没有战马是不行的,于是勋贵和将军开始花大价钱私底下购买上等好马。
他也曾几次向朝廷要马,最终却没能得偿所愿,所以不得不铤而走险让崔渭从黑市购马,他手中没有足够的银钱,于是将目光放在了前朝贵族的坟冢之中。
买不到好马,朝廷怪番人狡诈,番人却说朝廷用劣等货物欺骗他们的良驹,番人真正需要的是上等的茶饼和铁器。
赵家的上等茶饼,那些铁山矿,难道有人用这些东西在操控马市?
魏元谌举起手中的钥匙:“这些账目就藏在赵家的暗室之中,而打开暗室的钥匙是我从赵家出了人命案的铺子上找到的。
这么重要的钥匙,不可能落在下人手中,现在赵二老爷不在太原府,那么赵家唯一能管事的人,也就只有赵恭人了。”
魏元谌转过头,一双瑞凤眼看向赵恭人。
赵恭人声音发颤:“魏大人是什么意思?”
魏元谌道:“赵恭人到了太原府却没有进城,是不是在遮掩些什么?比如让人动手除掉几个掌柜和伙计,朝廷查问下来,赵恭人便以不在太原府为借口躲避查问。”
赵恭人几乎不能呼吸,魏元谌竟然以为她就是杀人凶手,那些买卖茶叶等物的罪名也要压在她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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