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浩彦能理解朴载相的失态。
之前他就知道。
人终究是一种社会性的动物。
无论多么标榜个性和自我的人，内心其实都有被接纳和认可的需要。
尤其是自己的亲人。
这种情感上的需求和物质条件是否丰富没有关系，源自于每个人的内心。
越是情感丰富的人，越是如此。
像朴载相这样有才华的音乐人更是典型。
如今，多年的心结一朝尽去，朴载相又怎么会不百感交集呢？
……
……
不过，情绪这种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
毕竟也是三十多岁的男人，两个孩子的父亲，朴载相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两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虽然年龄相差很大，但是朴载相一点都没有把易浩彦当做小孩子看待，而易浩彦也没觉得这个大叔有什么距离感。
之前帮忙的时候，少年就已经通过分析他的经历和背景推断出了朴载相内心的纠结和事业问题的症结，然后才根据这个指出了合适的方向，如此才有了《江南style》的出现。
面对一个这么了解自己的人，朴载相更没觉得有什么需要刻意遮掩的。
“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年前这几天的空闲是很宝贵的，《江南style》带来的热度还没有过去，易浩彦自然也会问问情况。
“全球的巡演少不了，估计还会持续一阵子。”
朴载相后续的行程安排的确不少。
“这个过去之后呢？”
“什么？”
“《江南style》这种现象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哥既然遇到了，当然要好好抓住。不过，这种热度终究会过去的。”
易浩彦表情认真。
“那是，每首歌都有当红期，流行歌曲本来就是这样，一阵子热度就过去了。”
朴载相不以为然。
“不是，我不是这個意思。”
少年摇摇头。
“我是说，这种程度的火爆，以后可能很难再复现了，哥要调整好心态。”
“你是说……”
“嗯，如果哥以后继续走音乐人路线，虽然肯定还能写出很好很成功的作品，但是要超越《江南style》这种级别的成绩……”
易浩彦话没说完，不过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啊……虽然我多少也有这种感觉，但是被你这么直接地说出来，还是有点遗憾呐。”
朴载相笑了笑，倒是没有否认。
“不过说实话，我到今天也不知道，这首歌为什么能这么火。”
“我倒是分析过。”
易浩彦其实也思考了很久。
“《江南style》的成功不可复制，但是成功的模式是可以借鉴的。如果按照这种模式来制作歌曲，虽然无法超越经典，但是成功也是可以预见的。
“说来听听。”
朴载相很感兴趣。
他才三十几岁，职业生涯还很长，当然不想被一首歌定义一辈子。
不过这首歌里面成功的元素如果能够总结出来，其实对后续的作品也是很有利的。
“实事求是地说，这首歌刚开始在韩国并没有那么火，真正开始爆发，其实是在海外，准确地说是在灯塔国的网络媒体上。”
易浩彦喝了口茶，顺便整理了下思路。
“《江南style》7月15日发布，7月底在灯塔社交媒体上被美国歌手T-Pain提到，然后被一众美国歌星和影星评论和转发，借助这些人的巨大影响力，这首歌才开始在twitter和YouTube上发酵。从8月份开始在灯塔的互联网平台上爆红。”
“确实是这个样子。”
朴载相点点头。
“所以这个传播链其实是从海外到本土，从网上到线下。更直接一点说，《江南style》是在灯塔国的社交媒体上先火起来然后才传遍了世界。这再次验证了一个事实。”
少年摊摊手。
“在我们的这个时代，就现在而言，现代流行文化的传播是存在一个方向和高低差的。简单地说就是灯塔即世界。如果一首歌或者一部电影或者什么其他的流行文化在灯塔得到了认可，就会很容易传播到全世界。”
“是这样，毕竟灯塔是现代流行文化的发源地嘛，那里才是最高艺术殿堂。韩国歌手都想在灯塔取得成功，得到他们的认可。我也是在灯塔学习的音乐，这是当然的。”
朴载相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哥说得有道理，但弄错了一件事。”
易浩彦并不完全赞同。
“现代流行文化与其说是艺术，不如说是生意，这是一门非常成熟的，赚大钱的生意。灯塔是全球第一大音乐市场，而且拥有可以辐射全球的影响力。庞大的市场和丰厚的利润让这个行业可以培养和搭建非常专业的团队和产业链，从而在竞争中具有压倒性的优势，这就是我说得，灯塔即世界背后的意思。”
“这也没错，但是我没明白你想说什么。”
朴载相并不否认音乐是生意这种说法，其实韩国流行音乐受灯塔影响很深，音乐市场商业化程度也很高。
“我要说得是，在音乐营销和传播这方面，目前没有人是灯塔的对手。《江南style》的成功，很重要的一点是享受到了这个传播渠道的好处。twitter和YouTube在其中发挥了非常巨大的作用，这就是传播平台和渠道的优势。”
易浩彦指了指一旁的电脑。
“互联网平台才是新时代流行文化的主要市场平台。电视和现场舞台已经成为过去了。”
“这个我也同意，但是要获得互联网平台的追捧，也是要有条件的吧？”
朴载相问到了关键。
“的确。《江南style》就具备几种特点。”
易浩彦点点头。
“互联网降低了信息传播的门槛，让更多的人能够交流，把更多的人拉入了一个巨大的信息洪流中，而这个庞大人群作为一个整体市场，观念和审美是相对比较原始和无意识的，很容易受到网络名人的影响。
“所以要受到这个群体的欢迎，一定要迎合人性中的共性，而不是个性。
“在色情和暴力被法律禁止的情况下，迎合人类本性的因素除了擦边就是恶搞、猎奇和有趣。本质上来说，简单、洗脑和容易煽动情绪就是受欢迎的主要元素。”
“是这样吗？”
朴载相有些不敢相信。作为音乐人和舞者，他明白旋律洗脑，舞蹈有趣确实是受欢迎的要素，但是并没有想这么多。
“不是吗？人的本性就是这样的，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毕竟是少数，而且教育其实并不能完全改变人类的动物本性，它会一直存在的。”
易浩彦笑嘻嘻地着看着朴载相，那笑容让男人感觉有些古怪。
“我们，本质上也只是一种野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