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少年时的她,被祭留带回久流,尚未见识世事险恶。
紧接着便听到清脆的“哒哒”声,祭留身后出现了一匹小白马驹。
忘川心里一揪,想起初见小白马时的场景。
祭留将缰绳递给她,面无表情地说道:“给你。”
时光像是穿梭回那年,她紧张到连手指头都是涨的。
当她从祭留手中接过缰绳,仰头看他,整个人都是惶然无措的,那时候他是第一个送她东西的人。
小白马驹很通灵性,她刚一伸手,它便将小脑袋凑了过来。
她难得有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满腔的欣喜。
祭留又要走了,她半张半合的嘴唇,在犹豫了数次后,最终还是闭上了。
她看到那个幼小的自己耷拉下脑袋,同那匹小白马站在一起,像是两个被遗忘的小生灵。
那时候的她完全沉浸在自我孤独的世界里,并未注意到祭留走出去几步之后,忽然停顿了几秒钟。
此时此刻通过这种方式她看到了祭留的挣扎,他紧握着拳头,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
他的脚尖有那么一瞬的转动,像是要调头回来似的。
然而最终他只是在原地停了那么几秒钟,然后便大步流星离开了。
在她的幻影慢慢消失之后,祭留重新出现了。
这一次他站在天基站的主屏幕前,面对着无数帧虚拟折叠屏的显像,有的是猎辰军训练的画面,有的是洋花军野外拉练的场景。
祭留在主屏下的操控台上点了几下,将所有的折叠屏合成了一帧,那一帧画面里出现了她的身影。
她在屈指可数的休息日,拉着小白马绕着训练营的草场溜达。
祭留就保持一个不变的姿势始终站在屏幕前盯着屏幕里的她,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谁也无法猜测他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她听到天基站外有警铃声。
祭留率先关掉了折叠屏,然后才按下主控键,天基站的门从里面打开了,真正的六棱走了进来。
六棱微微颔首,直截了当地问道:“统帅,顿河马犯了什么错?您要处置它。”
祭留冷眼横斜,漠然道:“处置?”
六棱显然没料到祭留会是这种表情,有些戚惶,语声也比之前低了许多,“我去马厩,他们说您把顿河马牵走,好像是带去洋花军里了。”
顿河马。
忘川努力回想她在久流听到的关于马的传闻,貌似有一种、马,是天生悍厉的战马,但由于品种珍贵,在久流只有寥寥数匹。
想不到她的小白马竟是顿河马。
祭留冷漠的脸上仍是波澜不惊,他微微点头道:“是。”
他仅仅对六棱的疑问做了最简洁的回答,其他一概不提。
六棱自讨了个没趣,只好自己找了台阶,喃喃道:“哦,我还以为您挺喜欢顿河马的…早知道您要把它送人,我也想要…”
他说到后来底气渐消,说话的声音也自然越来越小。
祭留横眉冷目地扫了他一眼,道:“没有正事要说,就滚出去。”
六棱自幼跟在祭留身边,虽说地位权利非同日可语,但他也算祭留心腹,自然比旁人对祭留多了一分亲近,尽管这亲近也随着祭留的威严慢慢消减了不少,可偶尔也还是敢捋一捋老虎须,于是仗着胆子大声问道:“统帅,您把顿河马给谁了?下次我去洋花军,找她们比试,赢回来。”
祭留不耐烦地扭过头,斥道:“滚!”
六棱连忙低头哈腰,行了个军礼,转身便滚,边滚还不气馁,又问了一遍:“统帅,我一定要把顿河马赢回来!”
祭留抵着后齿槽狠狠道:“你敢。”
六棱灰溜溜地用眼睛瞟他,低声道:“您要是不拦着,我当然敢…”
祭留冷哼一声,似乎很不屑:“你赢不了。”
六棱听到祭留如此肯定的语气,不由地瞪大了眼睛,十分震惊道:“您不会是把顿河马给了…那位…吧?”
祭留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似乎他们两人之间对于六棱口中的‘那位’彼此都心照不宣,不需要过多的形容。
可忘川却隐隐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就在这时,祭留按下了主控键,天基站的门又重新打开了。
他转过身,背对着六棱,冷声道:“出去。”
六棱满脸震惊地看着他的背影,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当天基站的门重新合上,祭留重启了折叠屏,屏幕上的画满仍停留在她遛马的那一帧。
她的侧脸在偌大的折叠屏上被放大了数倍,就连额头上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令她诧异的是这一张脸同样毫无瑕疵,根本没有任何疤痕。
祭留缓缓地伸出手,在虚无的折叠屏上描画着她的轮廓。
这一次他亦叫了她的名字,声音中带着说不尽的缱绻。
忽地画面一转,凄厉尖锐的叫声划破了寂静的时空。
祭留站在电离解剖室内,而在他对面,六棱被特制的银丝绳索捆成粽子,丝毫动弹不得。
虽是幻影,但她能清楚地感知到六棱眼中深深的恐惧。
祭留仍是那一副拒人千里的表情,他手里握着电离刀,刀尖闪着冷光。
这时六棱被封住了口,满目哀求的眼神看着他,连连摇头。
而祭留丝毫不为所动,仍是拿着那把锋利无比的电离刀,一步步逼近了他。
忘川感觉头皮发麻,难以想象祭留要对曾经陪伴他一起长大的伙伴做什么。
而很快,祭留就给出了答案。
电离刀被注入了离子力,他的手腕轻轻一旋,便把六棱的头皮划下来一片。
忘川顿时捂住了眼睛,根本不敢再看。
而祭留的动作快准狠,一分一秒都不浪费。
几乎没用多长时间,便将六棱整个头部的外表皮完整地切了下来。
等忘川再透过指缝去看时,六棱已经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祭留将电离刀飞剔下来的人皮轻轻地搁在一旁,对面前鲜血淋漓的场景无动于衷。
忘川不确定六棱在经历了这种非人的折磨后,是否还活着。
这时祭留将电离刀挂在一旁,任由鲜血顺着刀刃流下来。
他清清淡淡地掀了下眼皮,对着已经看不出是人,还是怪物的六棱说了句:“你将是猎辰军最忠诚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