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而转过身,愤懑地指向露离:“你假意推荐他成为花溢宫的宫主,背地里怂恿烛天季的其他儿子去争抢,而偏偏你看中的那几个最不争气,无奈之下,你才选中了我,而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人看过!就因为我母亲不肯再继续听你的话,你就扒光了我的衣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用鞭子抽打我,让我求饶,让我颜面尽失,让我无地自容!”
他越说越是难以控制内心的愤怒和仇恨,再次用脚狠狠地碾了一下歌挡的脑袋,仿佛要把以前所受的委屈和折磨都在这一刻统统发泄出来。
歌挡快要气绝身亡了,整副下巴都掉了下来。
“你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弗降尘已然疯癫了,死命地踩着歌挡。
露离体力恢复了大半,眼看弗降尘就要把歌挡当成蝼蚁一样踩死,他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件事,尽管可能没什么卵用。
他清了清嗓子,在一众早已被弗降尘的真面目吓坏的液人军面前出头说道:“小尘,上一辈的恩怨,你我都是道听途说,且不论关于你母亲和我母亲的那些传言是真是假,单纯说我之所以能成为花溢宫宫主,你以为是因为我母亲,还有叔父的推波助澜就够了?那你还是太不了解我们共同的父亲…”
弗降尘半信半疑,“什么意思?”
露离继续说道:“烛天季自负、自大、多疑,从不肯听别人意见,更何况是选择下一代花溢宫宫主的位置,其实他早有打算,许多事情都是环环相扣,桩桩勾连。我母亲不是善类,你母亲亦然,只不过她们两人的小心思早就被烛天季看透了,并且加以利用。”
弗降尘一点便通,但多年执着于内心的仇恨,让他难以在一时半刻放下,不过他终于从歌挡的脑袋上移开了脚,握紧了手里的熔匙令,说道:“可最后烛天季还是选择了你!”
露离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当年整个内宫的女人,只有你母亲和我母亲最负盛名,只不过你母亲太过张扬,拉帮结派也不知收敛。你母亲的那桩丑事,表面上看是我母亲揭发的,可一细想,整个内宫到处都是烛天季的眼线,若非他有意促成此事,我母亲就算借一百个胆子也绝不敢公然把绿帽子扣在咱们那位自负又自私的父亲脑袋上。而这样一来,以叔父的性格,绝对会将责任撇的一干二净,自然倒霉的就是你的母亲,至于…”
他顿了顿,才又说:“至于我母亲,原本以为受君所托,自然忠君之事,估计那时候还兴高采烈地等着烛天季兑现答应她的承诺,可却没想到转眼烛天季就把她发配到母蛊蛾的冰棺里,充当喂养母蛊蛾的祭品了。”
“可是…”弗降尘记得当年是先定下的花溢宫宫主的人选后,才宣布了香袖被送往水冰幔层的冰棺里。
露离自然知道他疑惑的地方,解释道:“这就是相互掣肘,在烛天季的眼里,你母亲犯了死罪,而我母亲作为首告者,按理说应该当以嘉奖,可结果却是你母亲安然无恙地留了下来,我母亲被当成祭品送往死地,一桩丑闻,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无诉可申。你母亲身败名裂,你自然不会被选为花溢宫宫主,而我母亲暗中培植势力,早就成了烛天季的眼中钉,将我送上花溢宫宫主的位置,便顺利成章地将她置于死地,这显然是两者不可兼得的。只是她以为只要我当上了宫主,便能将她救出,她简直就是异想天开,而我就是烛天季给所有内宫人的一个警示。”
“那他也是选择了你…”弗降尘仍是不甘心,就算那个位置本身是个陷阱,他也希望掉下去一次,至少让他有一种被选择的感觉。
露离好像能明白他的想法,还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烦恼,有些烦恼还是自找的。
不过他也一样,执念一旦变得深刻,如同顽疾,很难拔出。
他不由地想起当年他被送进花溢宫,弗降尘还是牙牙学语的幼、童。
烛天季有很多孩子,唯独只有弗降尘天生与他亲近。
那时候缯衣不喜欢他,每当弗降尘粘着他,都会被缯衣强行抱走。
后来他被关进花溢宫,一关就是十年,十年的时间里,除了每年的祭月节,允许有人探望,他能见到除空空以外的人,其他的漫长岁月里,他只有空空。
可彼时的香袖已经被送往了水冰幔层,烛天季更是不记得他这个儿子。
祭月节当天,内宫里到处都是一片祥和团圆的气氛。
所有人都把他忘了,像是他从未存在过一样。
不过自从弗降尘长到6岁后,每年的祭月节,他都会来花溢宫的污水道门口来看他,给他带一些小玩意。
那时候他已经褪去了少年时的天真,不仅没对弗降尘的到来感到欢欣,反而觉得他在外面的日子逍遥自在,专门来碍他的眼,因此连续好几年都对弗降尘恶语相向。
现在想想,或许那时候弗降尘的日子比他还要难过千万倍,他好歹有个空空陪在身边,而且是全心全意的。
想到这些,他忽然有些释然,世间的人和事大多都是如此,并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但其实深究起来,也没有那么复杂。
“小尘,别执着了,你把所有的恨都加诸在别人身上,最后你能得到什么?”
弗降尘低下头,好像听到了一件十分好笑的事情,放声大笑起来,笑到眼泪都飙出来了才停下。
他缓缓地抬起头,满目疮痍,“好啊,哥哥你既然这么想让我放下屠刀,那我向哥哥讨要两样东西,只要哥哥肯给我,我就成全你劝诫我的诚心。”
露离知道他心中有恨,说的话未必能当真,但是还是愿意一试,于是点点头道:“你说。”
弗降尘从宽敞的外袍里拿出那柄粗毛短刷,拿在手中把玩,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这其一,我要你的若水和笙息,而且必须是心甘情愿听我号令,你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