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姣心里浮上一个可疑的念头,脱口道:“你没失忆?”
肖瑾很淡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黄姣觉得怪怪的,和第一次见她还是有些微的不一样,但哪里不一样,她说不上来,毕竟不是特别熟。
肖瑾目光真诚地看着她,明明是请求的语气,给人的感觉却不容拒绝:“黄姐,我和你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我表姐。”
黄姣面露纠结。
不告诉别人是可以,她也不是什么大嘴巴,但是不告诉她表姐,她心里不踏实。毕竟肖瑾是她表姐介绍过来认识的,出车祸,还有疑似失忆这么大的事……
肖瑾看出她的为难,主动掏出手机,在黄姣的眼皮子底下,从通讯录里找到卢铃的号码,拨了出去。
“表姐,你在哪儿?出差?有件事想跟你说。”肖瑾把大事化小地说,“我前两天开车不小心被人刮了下,人没事,别担心,你忙着,不用回来,黄姐照顾了我两天,对,黄姣姐……”
肖瑾最后还把电话给了黄姣,黄姣和卢铃说了几句话,总算是彻底放下这颗心了。
肖瑾收好手机,冲黄姣点了下头,语气温和地道谢:“麻烦黄姐了。”
黄姣摆手:“不麻烦不麻烦。”
“改日我和表姐一起请你吃个饭。”肖瑾仰头看了看天色,彬彬有礼地告辞道,“黄姐,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黄姣不知道她真失忆假失忆,关心了一句:“你去哪儿啊?”
肖瑾回答:“回趟住的地方。”
“注意安全。”
“我会的。”
黄姣没再说话,目送她的背影,心里疑惑重重。
这到底是失忆了?还是没失忆啊?还有,她和那相亲对象到底是什么关系?
肖瑾到路边等车,她本来想学着木枕溪用打车软件的,但刚摸出手机,却又收了回去,望着面前的车水马龙,像对着一个久未谋面的老朋友。
木枕溪方才起身时眼睛里的泪光,不期然又浮现在她的眼前。
肖瑾眉目怅惘,站着出神。
直到一辆出租车停靠在路边,司机降下车窗,问她去哪儿,肖瑾利落地拉开后车门,落座,口齿清晰地吐字:“景泰花苑。”
这是她删掉中介联系方式之前记下来的住址。
木枕溪要送她走的决心太过强烈,肖瑾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回去看看,那房子里究竟有些什么线索。她确实记起了一点东西,是那天出车祸的场景。
突然冲出来的小货车,猛烈的撞击,视野里的鲜血,还有……
木枕溪嘶哑的哭声。
肖瑾指甲掐住自己的掌心,沉静望向窗外倒退的建筑物。
司机把车停在小区门口,肖瑾对电子支付还不熟练,习惯性去掏钱包,打开才发现里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叠纸钞,鼓囊囊地塞在钱包里。
肖瑾手指轻轻划过那叠钱,目光闪过一丝暖意,脸部线条跟着柔和下来,接着她将钱包重新合上,摸出手机,在司机的指导和隐隐的不耐烦下按部就班付了车钱,推门下车。
包里就有门禁和钥匙,肖瑾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进了小区,不紧不慢地打量着周边环境,循着楼牌找到了自己住的那栋。现在的小区比以前的高级多了,肖瑾回忆着木枕溪先前的动作,刷了电梯卡,按了楼层。
三十层。
一梯两户,省了肖瑾挨家挨户看的时间。
她租住的房子大门也是电子锁,指纹和数字密码双重保险,指纹还好说,可密码她不知道。
肖瑾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目光慢慢定下来,抿唇输入了一串数字,木枕溪的生日。
891014。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锁的指示灯。
指示灯由红转绿,开了。
肖瑾眼底掠过浅浅笑意。
她拉开门,一步踏了进去,按亮了墙上的灯,照亮了偌大的客厅。
比起来木枕溪那个虽然简单但布置温馨,明显有人气的小两室,这所房子便显得格外的空荡冰冷。色调以灰白色为主,因为一个星期没住人,地板和茶几上都有一层薄薄的灰。
肖瑾从玄关的鞋柜里拿了双拖鞋换上,视线扫过餐桌上花瓶里已经枯萎的百合,朝面前紧闭的一扇房门走去。
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大床,整个房间布置与其说清爽简约,不如说是冷清,除了床以外,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床头柜上摆着一本比砖头还厚的书籍,肖瑾移步上前,粗略翻了翻,全是英文,她高中的英语已经很好了,大致认出来是本美国学者写的比较文学理论书,里面同样用英文作了不少标注,应该是她自己的笔迹。
房间里没找到有价值的东西,肖瑾开了卧室隔壁的书房门,抬眼便怔了怔。
相较卧室,这间书房才像是一个人生活的地方,有沙发、毯子、落地灯,书房向阳的窗户下铺了一层厚厚的羊毛地毯,角落里摆放着懒人沙发,不远处就是占据了一整面墙的书架,书桌则比一般的书桌都要大,除了电脑外,堆放了数本摊开的书籍,电脑屏幕黑暗,鼠标指示灯却亮着,显然还在待机状态。
她不是个懒惰的人,不难推断出她那天出门前还使用过电脑,翻阅过那些书籍,可能打算回来继续看。
肖瑾开了电脑屏幕,因为待机太久需要输入密码解锁,这次她毫不犹豫输入了和门锁一样的数字,屏幕不出意料地解开,桌面上是一篇打开了的,写了一半的论文:《现代性视野中的中英浪漫主义思潮比较与研究》。
肖瑾没动那些书,翻了翻电脑里的资料,初步对现在做的职业有了一个了解。
她视线往下移,落到书桌的抽屉里,在最上面找到了一个文件袋,她拆开,将里面的纸张抽了出来,一字一句看过,发现是林城大学的聘任书。
肖瑾将文件撇在一旁,继续翻箱倒柜。
木枕溪送走肖瑾后,魂不守舍地回了家,带上大门,落锁,和往日无异的“咔哒”一声此刻听起来竟然有些空旷。
木枕溪站在门口轻吸了口气,按部就班地换鞋,把包取下来挂在门边的落地衣架上,倒水喝水,进厨房,热了中午剩下来的菜,一个人坐在饭桌前细嚼慢咽地用餐。
今天肖瑾给她买冰激凌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木枕溪沉沉地叹出口气,放下筷子,快步进了书房,坐到了书桌前,开了电脑,将数位板摆到面前,左手虚搭在键盘上,右手握了压感笔。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心无旁骛,手指微动,而后笔尖飞快。
一个穿着高中校服,青春姣好的女生跃然纸上。
木枕溪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落日如金,天际飘着大片絮状白云,晚霞将天空映照出澄净的暖黄色,小卖部前穿校服的女生一只手抄在上衣兜里,散漫地走过来,歪了歪头,冲着镜头咬唇微微笑着,手里举了一个草莓味的冰激凌朝前递去。
木枕溪伏在案前,唇角扬起自己也不曾发觉的笑意,用画笔把女生的眼睛仔细勾勒出来,一双温柔得和湖水一样,会说话的眼睛。
木枕溪视线从电脑中央移到右下角,从她进来到现在已经坐了三个小时。她揉了把脸,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的郁结纾解得差不多了,在图片上签了个落款和日期,发到了微博上。
她有一个微博,很早就注册了,本来就是分享一些画稿,她没有多加遮掩,昵称用的自己名字缩写,手里游戏大火以后被扒出来是主美,涌入了一大批新粉丝,到现在也有十几万粉丝了。她这是私人微博,从不提及游戏,是以还算清净。
【希望你永远是草莓味的】
木枕溪垂眸,平和宁静地编辑文字,指尖顿住,想了想加了个十年的tag,发送。
没去管评论区的评论,这是画给她自己看的,也是她纾解压力的一个途径。今天过后,或许她可以真正放下了。
木枕溪笑了笑,关了电脑,左手按摩着酸疼的右手腕,目光落到了电脑旁被红绸布盖住的一个东西上,肖瑾来的时候,她特意遮上的。
她眼里轻松释然的笑意敛去,手指捏住绸布一角,缓缓揭开。
那是一副相框,一位慈祥和蔼的老太太,还有在老太太旁边站着的,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个子高瘦、笑容灿烂的女生。只是这相框的规制和寻常的相差太大,它的高度远远多过宽,像是被人刻意裁掉了一部分。
木枕溪手指隔着冰冷玻璃触上了老人的脸庞,眼底热气上涌,低喃道:“外婆。”
肖瑾双目失神地坐在书房地上,面前凌乱摊放着从抽屉里翻出来的各种东西,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关于木枕溪的。
这十年……到底怎么了?!
肖瑾握紧了双拳,呼吸急促,心中藏着咆哮的**,迫不及待要找一个宣泄口。
兜里的手机震了震,肖瑾回神,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木然地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来自微博特别关注的一条提醒,她点了进去。
mzx891014:
【#十年#希望你永远是草莓味的[图片]】
肖瑾看不懂这是个什么应用,却在一瞬间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她呼吸一滞,几乎热泪盈眶,继而心脏蓦地剧烈跳动了起来。
肖瑾从地上狼狈地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朝门口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