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仪(1 / 1)

康熙五十八年的冬天格外漫长了些,出了正月以后,福晋的风寒反而又加重了。

正院已经闭门谢客好几日了,福晋坐在床上,额角贴上了治头痛的膏药,咳得肺都要出来了。

春月担心得药碗都有些端不稳了“主子,要不咱们再请周大夫来一趟吧”

福晋抚着胸口向后枕去,虚弱地闭起眼睛摇了摇头。

福晋觉得自己是被气病的。

年氏执意要求四爷换掉她选的乳母,还闹得满城风雨,这简直就是在指着鼻子说她这个主母不厚道了。

天地良心,她给年氏挑的乳母都是知根知底、最厚道不过的人,半分手脚都没动的

给静仪挑嬷嬷的时候,她的确使了心眼儿。谁知没过几天,年氏就说她选的乳母有问题这莫不是报应吧

福晋也听说了静仪院子里发生的事情,虽然不看好静仪整治嬷嬷的种种行为,但知道四格格并没有对四爷抱怨什么,就明白这姑娘是个好相与的,不像那年氏,简直就是个事儿精。

眼看着到了叫膳的时辰,冰香对着武氏道“今儿天气还是这么阴沉沉的。格格中午想吃什么吃个热些的才好呢。”

武氏看了眼外头阴沉沉的天气,道“是有些冷,你去跟厨房说,我中午要吃排骨锅子。”

冰香领命而去,武氏左等右等都不见她回来,等到提来了午膳都快下午一点了。

武氏强压着怒火问道“怎么回事”

冰香也气得不行“格格,厨房的人太气人了,先说中午咱们的例菜不吃这个,我好说歹说,承诺格格晚上只吃粥,不要别的,才答应给我们做。可他们应承下了又开始磨蹭,先给李主子,福晋,年主子和四格格做好了,又给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做。昨日下午爷去宋格格那里坐了坐,晚上又去郭格格那里过夜的,两位格格的饭也排在了咱们前头,等她们的菜都做完了,最后才给咱们做。”

四爷而今的后院局势,福晋,年氏,李氏三大巨头排名不分先后。年氏刚入府那阵儿是年氏,福晋,最后一个是正当失宠的李氏。现在李氏有了四格格,三阿哥突然得了四爷喜欢起来,而年氏又不知怎么惹着四爷了,即便有小阿哥,四爷都不大去了,反而天天歇在李氏那里。故而排名又成了李氏,福晋,年氏。

耿氏和钮祜禄氏都有儿子,比她强出一座山去,而今连郭氏都排得比她靠前了。

冰香继续道“格格晚上喝点粥吧,若是咱们手中宽裕,奴婢就拿些银子去厨房打点了。可上个月时候,咱们的钱都给大爷送去了,现在是半点余钱也没了。“

武氏家里情况的确不好,祖母卧床,哥哥生病,家中孩子又多。

武氏的父亲是个有名的清官,康熙十一年,任山阳县县令时候,还被南巡的康熙口头表彰过,按理说前程应该不错。可李氏家里闹出那么多幺蛾子,四爷还是给她父亲弄了个知府,她的父亲干了那么多年却也只是个知州。四爷心里偏着呢。

武氏不甘心就这么坐着了。

她也听说了前段时间福晋和年氏的斗法的事情,觉得正是福晋用人的时候。

昔日她也想着去投诚福晋或者李氏,福晋那边是怕四爷认为她拉帮结派,顾着四爷的心意,没有接受。李侧福晋则是嫌麻烦,揣着明白装糊涂,同样不接。

可现在来了个年侧福晋,把府里的水搅浑了,武氏觉得是自己的机会来了。

武氏接连三天去正院要求给福晋侍疾,第四天时候终于被放进去了。

以前的福晋的确不喜欢拉帮结派,一方面考虑到四爷不喜,另一方面因为她在府中有绝对的权威,不需要做这些。以往府上只有李氏这个侧福晋,李氏听话,好摆弄,多年风平浪静,相安无事,不会像年氏这样让她下不来台。

福晋也是突然见意识到自己需要人手,而武氏正好在这个时候把自己送了过来。

三天后,武氏生辰,大boss四爷虽然忘了,但是他身边的秘书们却没忘。

四爷过来武氏这里用晚膳,还没进院子,就听到冰香和若菡在一旁悄悄话。

“不如咱们再去宋格格那里借点钱吧这个天气,没有炭可怎么活呢”

若菡为难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借了还能不还吗烧一天停一天吧,掺和着来,好歹能省些呢。”

冰香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原本炭火是够了的,谁知道今年的冬天如此费炭呢想当年福晋管家时候,每年都会多给一些炭的,可自打那年年主子管家起,就丁是丁卯是卯了。”

四爷一进门来,把两个丫头吓得不轻,只有跪在地上磕头的份儿。

四爷不管他们,径直走进去看武氏。

四爷看武氏过得的确潦草,闲谈之间便提起了炭火的事情。

武氏倒是没怎么遮掩“今年冬日格外漫长些,可份例就是份例,从开府就定下来的规矩,年妹妹当年只说是照章行事,福晋也不好驳,就这么延续下来了。那些库房的奴才们就跟得了尚方宝剑似的,能抠下的绝对不多出一分。”

虽说武氏是在耍心眼儿告年氏的状,但说得也是大实话,并也没说谎。

四爷难免对年氏有了不满的想法,武氏是在阿哥所就跟了他的女人,过成这幅困窘样子,他也有责任。

四爷从武氏那里离开后,这件事情就这么传了出去,年氏听到后,伏在嬷嬷身上哭成泪人。

她知道这是福晋在整她,她也知道,执意要求换掉小阿哥身边的嬷嬷会引起福晋的不满。

可她的孩子这么弱,这么小,福晋选两个乳母,其中一个就跟福晋的嫂嫂有亲,另一个听说是福晋在宫里就有交情,这些人绝对可以为了福晋害她,她不放心,想要亲自挑选最好的给她的孩子,有什么不对

她明明替他生了孩子,四爷却对她冷了。福晋的事情在前,武氏的事情在后。四爷虽然没给她脸子,但明显不是前段时间的样子。

年氏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因为她家里还有几分助力的缘故,四爷才没有厌弃她

年氏这次是真的想多了,四爷虽然对她心生不满,但绝对没有到给她脸子的地步。他就是觉得年氏年纪太轻了,很多事情不知道如何处理,桩桩件件都要他来操心。可能他也是年纪大了,外头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府上的事情想管却力不从心,让他感觉跟年氏在一起有些累了。

四爷怕自己的心思被年氏看出来,月子里多心,才会尽量少过来一些。

可年氏还是多心了。

汪嬷嬷心疼地替年氏擦眼泪“主子,可不能这样,您身子原本就弱,这样下去会落下病根的。”

年氏哭得都有些抽搐了“嬷嬷,若是他真的那么想我,我真不知道如何熬下去了。”

福晋和年氏都出了状况,管家的责任最终落在了李氏身上。

武氏的问题要解决,福晋的病不见好转,年氏月子里又病得起不来床李氏刚刚上岗就有这么多状况,不免焦头烂额。

李氏不是管家的材料,这些年不求上进舒坦惯了,得了空忍不住跟静仪抱怨“弘晖阿哥出生那阵儿,我也是替福晋管过家的,从没觉得这么不凑手过。可能真是老了,年纪大了,扛不住折腾了,就这几天功夫,我这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了。”

静仪殷勤地给李氏捏肩,笑道“哪里有这么夸张额娘,你可别胡说,阿玛前儿还说您是享福享多了,看着就是不长年纪呢。正好,我收到了富察大姑娘的帖子,明儿富察大人做寿。不如额娘先丢掉这一摊子事,同我一起出去好好放松一下。”

李氏感受着静仪在肩上敲敲打打的小手,跟四爷产生了思想上的共鸣闺女可真是贴心的小棉袄呀

李荣保府上距离雍王府并不远,静仪在车上稍稍打个盹儿的功夫,车子便稳稳停到了富察府的朱色大门前。

出来迎接李氏和静仪的是李荣保兄长马齐的夫人赫舍里氏,跟李氏见礼过后,带着李氏和静仪往里头走去。

“我那弟妹肚子大了,怀相又不好,我叫她在里头歇着了,这才没有出来迎李主子,还望李主子莫怪。”

李氏忙道主家客气了,有身子好好保养云云。

赫舍里氏道“四弟一直外任,前段时间身子实在不好,幸而万岁体恤才得以回京休养,知道他回京的人并不多。因想着这次生辰也不是什么整寿,故而没请多少人。那日十二福晋去家里头吃茶,说是想请四格格来玩。我这侄女儿也是个实心眼的,就真给四格格送请帖了,若是知道格格赏脸,大姑娘怕是高兴坏了。”

说话间就到了正堂上,屋子里热闹得很,静仪跟着赫舍里氏上前去给李荣保拜寿。

虽说静仪是来拜寿的,但没人敢受她的礼,静仪刚刚走过去,还没下拜就被丫头扶住了。

没磕头但是有大红包拿,静仪很开心地接了。

相比佟家而言,富察家对李氏和静仪就更是恭敬了许多,几乎可以说崇敬了。

静仪近些日子出门的次数不少,古代人说话又一向夸张。她被人夸多了,再听着琳琅入耳的各色夸奖,内心都有些麻木了。

于是,镇定脸的静仪又迎来了下一波夸赞。

一位族中女眷双眼放光盯着静仪“雍王府家的格格,果然不是一般的姑娘,半点都不喜形于色,稳重大气,咱们一般人家的孩子怎么比得起呢”

静仪求你们别说了。

十二福晋是静仪的婶婶,这是十二福晋的叔父家,大家算起来也是亲戚了。

李氏先去到正院寻富察太太说话,静仪则去找大姑娘,未来的富察皇后报道。毕竟请帖还是以大姑娘的名义送来的。

一盏茶后,静仪终于得见了弘历的白月光。

精致的眉眼,纤细的身量,俏生生的小姑娘,颜色在她的几位堂姐妹之上。静仪想起方才见到的李荣保,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大病初愈,有些消瘦,但依然是个一等一的美男子。

富察大姑娘对着静仪行了一礼,静仪忙上前扶住她“姐姐怎么称呼”

“回格格,我叫慧仪,阿玛取的名字。”

静仪越发高兴起来“姐姐叫慧仪,我叫静仪,咱们听着倒像是姐妹。”

慧仪对着静仪笑笑“不敢跟格格称姐妹,格格里面请。”

静仪没关系,咱们日后是姑嫂。

慧仪带着静仪一路走去正院,这次迎出来的是李荣保的夫人纳喇氏。

纳喇氏的孕肚已经很明显了,看起来起码有五个月的样子。这日来的客人都是由马齐的夫人赫舍里氏在西面花厅里招待,纳喇氏的屋子里反而没什么人,只有李氏一个在那里吃茶。

静仪惊奇地发现,不光纳喇氏的孕肚明显,旁边伺候茶水的人当中,一个姨娘打扮的人肚子也鼓了起来。

纳喇氏生得就很好了,静仪原就想着李荣保这对高颜值夫妇养出来的孩子一定不差,谁想这个姨娘比夫人更要美上三分。

静仪坐定后,才发现这屋子里还有一个她方才没注意到的人。

纳喇氏对着李氏卖弄道“傅玉这孩子自幼听话,读书写字上用心得很,都不用人说第二遍的。只是一样,素来喜欢摆弄些诗啊词的,作了就喜欢念给我听,可我又不是那块料,哪里能赏鉴什么诗词呢真是叫人说他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不像这丫头,有了身子,我叫她在屋里好生歇着,她只不肯。”

说罢,还瞪了那个俏姨娘一眼。

那姨娘道“今儿有贵客过来,奴婢在屋子里闲不住,只想好好伺候太太和李主子。听主子们说话,长长见识,也学些眉眼高低,省得老爷嫌弃我愚钝。”

纳喇氏笑道“瞧瞧,我这才说了一句话,她就有这么多话等着我了,真是被我们老爷惯坏了。”

这才是高手过招。

静仪来做客之前就听陈嬷嬷说过,富察大人家中有个很是得宠的侍妾,似乎是李荣保的什么远房表妹,家里兄长是个读书的,算是很正经的贵妾了。

李荣保在外头做官,都是由这位贵妾在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人虽不大,能耐却不小,俨然已经成了富察大人府上的“当家二太太”。

想来这位姨娘就是陈嬷嬷口中那个“贵妾”了。

静仪对着上头两位高手投去敬佩的目光,转头间飞快地瞥了一眼傅玉,见他抿着小嘴,身板挺直坐在那里,一看就是个规矩好学生的样子。静仪刚才拜寿的时候就在李荣保屋子里头见过他,即便年纪小还没长开,但也的确好看,她这种前世在电台也算见过各色小鲜肉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又这么待了两刻钟的功夫,慧仪坐着无聊,悄悄拉了拉静仪的衣摆。

静仪跟着她出门来。

“离午膳怕是还有一段时间,格格去我院子里头玩会儿可好”

静仪自然同意。

两人抄近道往东面走去,竹林里头的石子路上,有个带着银色面具的人不急不慢地走着,若隐若现,诡异十分。

慧仪吓得捂胸口后退“什么人”

静仪胆子就大多了,直接从廊上的栏杆那里翻身跳出去,稳稳落地后,站在竹林外头一声吼“出来”

那人被静仪吼得吓了一跳,忙从竹林当中穿了出来“姑娘好身手。”

这声音是个熟人。慧仪放下了捂在胸口的手“四哥哥你吓死我了干嘛戴面具在这里乱逛”

那人无奈道“前几天在校场上跟人动手伤了脸,阿玛嫌我丢人,不许我出来。可你是知道我的,今日府里头又这般热闹,我在屋子里待不住,只得带了面具出来逛逛。”

静仪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关于富察家的信息,既然慧仪叫他四哥,那这个人大抵就是富察四公子傅文了

慧仪继续对着傅文谴责道“那也不能这样啊你都吓着格格了,还不快拿下来。”

是吓着你了吧这小格格一看就胆挺肥的啊

傅文迟疑了一会儿,在慧仪的催促下,认命般地将脸上面具拿了下来。

面具之下是一张青肿的脸,肿起的脸颊被白玉膏涂满,虽说底子不错,可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静仪“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傅文作者你欠我一个帅气的出场姿势

u酱下次吧,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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