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剑峰上的风雪一如往昔,但再不会令楚瓷瑟瑟发抖了。自修为提升后,他只觉得这里的风变得温柔了,鹅毛大雪看着也可爱了几分。
一身白衣,翩翩若仙的少年御剑而来,抱着满怀或红或粉的梅花枝。
人花相映,人却比花更娇一分。
“小师弟,你又去丹峰辣手摧花?按你这速度,迟早有一天要把丹峰的梅花折光喽。”
闻人璟收了剑,迎了上去,伸手欲从少年手里取出一枝梅花。
楚瓷身子一绕躲了过去,轻哼道,“哼,丹峰的师兄师姐们说了,会好好照料那些梅树,只要我去,保准有花可折。”
楚瓷选了几枝品相不错地递给柳月,“喏,这几枝花好看,师姐拿着。”
“多谢师弟。”
柳月微微一笑,接过花转身回屋,将花插在一个青色的瓷瓶里。
清冷的梅香渐渐散出,清丽的女子嗅着屋内的梅香,心情十分愉悦。
剑峰寒冷,梅树难以生存。这里除了雪再无一点其他色彩。楚瓷几年间在宗门混得还不错,便常常去其他峰采些花带回剑峰。
他也不是吝啬的人,总会分师兄师姐一些。只是偶尔闻人璟惹了他,他便一枝也不给他,就像今天。
“若磐师弟,你就给师兄一枝吧,那屋内一点味道都没,待着怪没意思的。”闻人璟求道。
丹峰的花花草草都是用药汁灌溉,时间久了便带着股淡淡的药香,闻着会使人凝神静气。
楚瓷足下一点,跃上剑身,随手挑了枝只有一两朵花的梅枝丢了下去。
“师兄下次再说我,我就薅一把丹峰的草给你。”
丹峰的花不错,草却大多有千奇百怪的毒素残留。
闻人璟接住落下来的梅花枝,望着少年远处的身影高声道,“别,师兄以后不乱说话了,你可千万别给师兄带丹峰的草啊。”
楚瓷挥挥手,抱着剩余的梅花去了剑峰背后的山洞。
洞口不知何时挂上了一张草帘,楚瓷一掀开便看到陆黎挺直腰背坐在石凳上,单手拿着本泛黄的古籍细细研读。
“师尊,我来啦。”楚瓷脚步雀跃,不待陆黎回答便自顾自地走了进去,将怀里的花一一插在山壁凹洞里的瓷瓶内,再取出里面已经有枯败迹象的花。
“今日又下山了?”陆黎眼睛看着手中的书,余光却落到了少年嘴角的油渍上。
这个下山,指的是下了宗门所在的山。宗门内提供给未辟谷弟子们的食物都是灵食,杂质少,味道也算不错。只是他这小徒弟却一有机会就溜下山,去吃那杂质颇多的凡人食物。
殊不知吃多了,杂质堆积在体内也是一桩烦心事。
陆黎从怀里掏出块带着冷香的手帕递给少年,无奈道,“若磐,你该辟谷了。”
楚瓷嘿嘿一笑,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知道了,我明年就辟谷。”
明年复明年,他这话已说了三年,直至今日也没能兑现。
“这个给您,我看着适合师尊就买下了。”楚瓷从袖中掏出一根雕刻成梅枝的玉簪,上好的白玉配上精湛的雕工,看着便价值不菲。
陆黎把玩了一下玉簪,片刻后解下自己腰间的一个储物袋丢给楚瓷。
“里面有一些灵石,你拿去用。”陆黎说的风轻云淡,轻易地把自个多年来宗门发的份例送了出去。
玉簪被他收起,与三年间小徒弟送的其他物件放在了一起。
楚瓷连忙把储物袋推了回去,摆摆手道,“师尊我还有灵石,您不用给我。”
他这不是客气,而是两年前他可以下山后,便想法子联系上了魔宫的左右护法。
这两年他借着嘴馋的借口下山,多是找机会与他们见面。他是没灵石,但左右护法可是从魔宫里带出不少,再加上宗门发给弟子的份例,他绝对是个不差灵石的主儿。
陆黎皱眉,还想说什么,楚瓷立刻转移他的注意力,道,“师尊,您来看看我新学的剑法有没有长进。”
楚瓷拎着剑出了洞穴,在石台上静立片刻,睁开眼时神情严肃,朝陆黎点了下头便舞起剑来。
少年身姿轻盈若蝶,出剑干脆,收剑利落,招式间无一丝多余的花哨动作。
若说陆黎的剑法特点是沉稳大气,如大山大海。那么楚瓷的剑法则自然灵动,如山间蜿蜒而过的小溪,如海面上逐浪而飞的鸟儿。
陆黎站在洞口,望着少年将同一套剑法使出了不同的感觉。
少年不是在使用剑法,而是剑法随心,剑也随心。这是他的道,无需寻觅,早已在他心中。
那么他的道呢……陆黎眉头微蹙,叹了口气。
“师尊,怎么样?”楚瓷收了剑,跑到陆黎身畔,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脸颊也微微泛红,一双明亮动人的眼眨啊眨的,期待着一声夸赞。
“很好,但仍需多加练习,有几招衔接间有些滞涩。”陆黎克制地点评了一句,怕夸多了小徒弟会骄傲自满。
他一直觉得当年师弟后来之所以无法无天,有一半的原因是他师尊的纵容溺爱,故而面对同样天赋过人的小徒弟时,总是要谨慎谨慎再谨慎,生怕乖巧的小徒弟步上师弟的后尘。
“没了?”楚瓷拉了拉陆黎的袖子,眼巴巴地仰望着师尊。
陆黎摇了摇头,冷酷道,“没了。”
“唉,那我继续努力?”楚瓷眉头拧成疙瘩,眼睛垂着,语气低落得像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嗯,继续努力。”陆黎摸了摸小徒弟的头,顿了下道,“若磐很棒!你有天赋也肯努力,日后定会成为名震修仙界的厉害剑修!”
小徒弟很乖,不像他师弟那般叛逆,或许夸一夸也无妨?陆黎心软了。
楚瓷眉头顿时舒展开来,笑意绽开在嘴角,“嘿嘿,我就知道我很棒!”
一把抱住陆黎的手臂,楚瓷拖着他回洞内,“师尊,你给我讲讲新的剑法呗,等过段日子我熟练运用现在的了,就可以学啦。”
陆黎却想着该收集材料请人为小徒弟铸造一把好剑了,总用宗门发的普通剑也不是回事。
深夜,楚瓷回了山腰处的小院。想着这是他爹曾经住过的地方,楚瓷终究是选择继续住在这里。
白日得了师尊一声夸赞,心情格外美丽的楚瓷抱着一壶酒跳进了汤池。
酒是他从院内偶然发现的一个地窖里找到的,闻着挺香,喝着清冽微苦,但回味甘甜啊。
越喝越上头,不知不觉,楚瓷喝完了一壶酒。
酒劲上来,浑身发热,意识也像沉在水里一般愈来愈重。楚瓷迷迷糊糊地爬出汤池,胡乱地穿好衣服。
踏出汤池的小屋时,他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跪趴在雪地上,胸口的衣服被自个的手用力扯开,露出一片白皙单薄的胸膛。有雪顺着领口跑了进去,微凉的雪惹得满身热意的少年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察觉到有人靠近,少年微微抬头,泛着酡红的白嫩脸颊仍旧贴在雪上,只用一双醉意朦胧的眼睛望着来者。
“好热,呜呜呜……”楚辞含糊不清地喊着,对来者伸出了一只手。
举了一会,不见人来扶他,酸软的手狠狠砸在雪中,攥着一把冰凉的雪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声凄惨又可怜,看得来寻小徒弟的陆黎终究是软了心肠。
本想来问一问小徒弟喜欢什么样式的剑,不料收获醉醺醺的哭包一个。
陆黎俯身,无奈地抱起一身酒气的小徒弟,沉声道,“小小年纪,喝什么酒?饮酒伤身,以后莫要学你谨言师兄那些不好的习惯。”
陆黎语气虽严肃,但难掩关切。
可醉醺醺的楚瓷哪里知道这些,只模模糊糊感觉到有人在斥责他,便哭得愈发伤心了。
“呜呜呜,爹爹不可以说小瓷……”楚瓷揪着陆黎的头发,一边哭一边把鼻涕眼泪都蹭在他的肩膀上。
误以为小徒弟是在思念去世的老爹,陆黎心生怜爱,轻叹一声,拍了拍怀中少年的背,不甚熟练地哄道,“小瓷不哭,是为师错了,不该说小瓷。”
脖颈一凉,一团雪被少年扯开他的领口塞了进去。雪被皮肤的温度热化,湿了陆黎的上衣。
陆黎无奈,顺了顺怀中少年的背,试着放柔了声音,“小瓷最乖了,不哭。”
世人眼里无所不能的长庚仙尊,此刻只想让小徒弟停止哭泣,偏偏没有法子。
“我才不是小瓷,我是小石头!”楚瓷嚷嚷道,酒气喷洒在陆黎的侧脸上。
烈酒烧心,心头莫名的火气难以纾解,令他神志愈发混乱不清。
突然,醉酒的少年搂住陆黎的脖子,红着眼睛,一口含住了他脸上的一块肉,用没什么力气的贝齿一下一下地咬着,发泄着心中的难受劲。
咬不动还呜呜地哭,真是看得人可怜又好笑。
丰满的唇瓣带着惊人的热度贴到陆黎微凉的皮肤上,一丝热意以相触的地方为起点,瞬间传遍白衣仙人的冰雪之躯,几欲将之融化。
酒香混合着少年唇齿间的热气扑在脸上和鼻尖,蛊惑着人最后的理智。
“好,小石头,你是小石头。乖,别哭了……”陆黎扯了扯嘴角,苦笑道。
寒潭本无波,偏偏今日落入了一颗小石头,溅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再无法恢复往昔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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