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楚瓷皱了下眉。
以他所看到的石屋数量,怎么着也不该只有一个人。除非那人与他们一样，来自荒界以外。
同时意味着这里没有原住民，或者说这里的原住民早就不存在了。
颜朔拍了拍少年肩膀,笑道，“对,那人我认识。走，我们过去看看。”
说完,他大步往故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楚瓷连忙跟上,对即将见到的人十分好奇。他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那人若是修仙界的人，最好能有办法带他们出去。
“那人是谁？”楚瓷询问道。
“你可曾听闻千塔寺佛子？”颜朔不答反问。
“慧灵大师？”楚瓷一惊，眼睛睁圆。
他如何能不知道这人？那可是他宝箱里镇魂铃的主人，一金一银两个铃铛，其声上可驱除邪魔,下可清心镇魂,是一件难得的法宝，就是不知怎会落到他爹手里。
楚瓷从一开始就没想去寻这位,盖因人家慧灵大师怎么说也是一个出家人,他爹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对一个出家人出手吧？
然后这一个不至于在楚瓷见到慧灵大师的面后消失了，因为有的人你无法用言语描述，只一眼就自惭形秽。
黑衣僧人立于一有两人合抱的大树下，背对着他们,微微仰头,手上红色的佛珠一下下转动,嘴里低声念着晦涩难懂的佛经。
其声清淡和雅，闻之令人心静。
“慧灵大师。”颜朔道，“好久不见。”
黑衣僧人无动于衷,继续念着令人听不懂的佛经。
颜朔也不催，双手抱胸，打算等人念完经再叙一叙旧。
楚瓷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悸动，脚下不由自主地绕过颜朔，径直向树下的黑衣僧人走去。
黑色的僧袍将那人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修长挺拔的背影像有魔力一般，蛊惑着他不断靠近，而他越靠近心跳得便愈发厉害。
一种难言的欣喜和思念在他心中爆发开来，使得他心情一会甜蜜一会酸涩。
颜朔微皱了下眉，伸手欲拦住少年，却差了一点，只碰到少年的衣角。
“若磐，别过去打扰……”颜朔话说了一半，就看到慧灵停下了念经的声音，回过头与少年对视。
这场景看得他心生不快，眉头皱得能夹死个荒兽。
“小施主。”
慧灵低声念道，清冷如月光的眸中藏着楚瓷看不懂的情绪。
厚重深沉，像深山里不见天日的幽潭，但他眉心的一点红却形似火焰，终有一日要将幽潭燃烧成迷离的水气。
楚瓷一愣，随即双手合十，微微弯腰，回道，“大师。”
出声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声音低哑，几不可闻。
楚瓷一时有点茫然，心中氤氲着复杂难明的情绪像看不清方向的迷雾，令他深感惶恐无措。
“为人不易，小施主感觉如何？”慧灵道，长密的眼睫轻轻垂下，敛去眸中的神光。
“啊？”楚瓷微怔，沉思片刻后试探着说道，“还好？”
他望着僧人，只觉得面对的是一位清冷无欲的神祗，光洁的头上点着九个白色的戒疤，威严的凤眼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慈悲，微抿的唇弧度似笑非笑，令人不知他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
他像神，像佛，唯独不像一个人。
“如此便好。”慧灵道。
黑衣僧人的声音如他的人一般清冷，令闻者心静又心冷。
楚瓷望着他，突然感觉自己好似在望着一轮倒映在水中的月，以为触手可及，却不知明月其实远在天边，水中的只是一片虚影，那皎皎明月是他永远无法企及的存在。
心中一酸，楚瓷眼睛微湿，无数想说的话堵在了喉间。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但就是……就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你……”
有风吹过，黑色的僧袍鼓动飘起。楚瓷伸出手，紧紧拽住慧灵的僧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生怕一错眼，眼前的人就被风吹走了。
“嗯？”慧灵撩起眼皮凝视着眼前的人，静候他接下来的话。
楚瓷嘴巴张张合合，最后支支吾吾只说了自己的名字，“我叫若磐。”
他心里乱糟糟的，好似跑进了一大群疯兔子，不仅使劲蹦跶还左冲右撞，叫他难受得很。
“贫僧法号慧灵。”慧灵微微颔首。
“哦。”楚瓷愣愣道，“大师的法号真好听。”
慧灵看了少年一会，忽而伸出手，却在指尖即将碰触到少年额头时被一只古铜色的手截住。
“颜施主？”黑衣僧人微微侧目，语气淡淡。
“不知慧灵大师是如何来到此处？”颜朔爽朗一笑，松开握住慧灵手臂的手。
他另一手揽着少年的肩膀后退两步。
离慧灵远一些，楚瓷渐渐恢复冷静。他下意识忽略掉自己的种种异常，脸上勉强露出礼貌的微笑，眼睛却不敢再看那黑衣的僧人。
他这是怎么了？楚瓷问自己，可惜没有答案。
慧灵佛子的名声他还是听说过的，不至于单单对初次见面的他使些鬼魅手段，何况他身旁还有看着很正常的颜朔。
楚瓷心下稍安，手不自觉揪住颜朔的衣角，身体也往颜朔身边缩了缩。
慧灵看了眼颜朔，道，“几个月前，贫僧误入一处秘境，便是被那秘境内的阵法传送而来。”
如此看来，来此的人遭遇大同小异，楚瓷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无奈与期待。
“那大师可有法子离开这里？”楚瓷问道。
慧灵道，“秘境开启关闭之际，我等或许可从来处回去。贫僧所入秘境，乃三十年一开，若想从那回去，需再等上三十年。不知二位施主从何而来？”
黑衣僧人看向颜朔，神色清冷，“颜施主？”
颜朔尴尬一笑，“我来的那个秘境五十年一开，算算时间最近的一次开启机会已过去了几年。”
若回去的方法真如慧灵说的这么简单，那意味着他生生错过了两次离开的秘境的机会。
只是看了看身旁的少年，颜朔便不觉得后悔了，想着这就是所谓的有得便有失吧。
楚瓷掰着手指算了一会，忽然开心道，“我进来的那个秘境十年一开，如今我已在荒境待了快十年，嗯，正好再过几天那个秘境就要重新开启了。”
颜朔叹道，“还好有你，不然我们又得等个几十年了，是大哥没用。”
“怎么会呢？如果不是有大哥在，叫我一个人呆在荒境，我肯定会发疯。”楚瓷赶忙安慰人。
颜朔摸了摸少年的头，随后手臂搭在少年的肩头，将人揽紧。
“如此甚好，我等可先去小施主来时的地方。”慧灵道。
“那我终于能回去了？太好了，哈哈哈……”楚瓷捂着胸口，一时不敢相信这个好消息。
慧灵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道，“贫僧也只是猜测，具体还需等到秘境开启之时才能得知。”
“是么。”楚瓷激动的情绪暂时冷却下来，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颜朔低声道，“我们会回去的。”
“嗯。”楚瓷道。
三人启程，起初一阵无言，后来楚瓷耐不住，便小声问道，“大师，您怎么会出现在那儿？那些石屋看着像是人所造，可无论是颜大哥还是我，都未曾在荒境遇见过原住民。”
他实在好奇，荒境广阔富饶，此处天地蕴含着丰富的灵力，像他不过十年而已，修为便提升了一大截。
按理来说，这里就算没有人迹，荒兽也该生出灵智。可事实却并非如此，荒兽们顶多可以说有着兽类的聪明，身体浸入灵力异常结实，可却无法运用灵力。
慧灵转着手上黑色的佛珠，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平原，声音一时有些缥缈，“贫僧来此，是为了超度亡灵。”
“亡灵？”楚瓷重复着慧灵的话。
颜朔侧头，一双朗目随之看向慧灵。
“这里曾经有人，只是后来……”慧灵话没说完便收了音。
“大师怎么不说了？”楚瓷小心翼翼道。
慧灵摸着佛珠，忽而淡淡一笑，“没什么可说的罢了。”
造物有了灵智，时间久了就会心生妄想，试图翻天覆地、以下犯上，却不知他们的生死全在主人的一念之间。
不知想起了什么，黑衣僧人手上失了力道，捏碎了一枚佛珠。佛珠碎屑散开之际被一道灵力裹住，牢牢地束缚在珠串上。
楚瓷一无所觉，颜朔却扫了慧灵的手一眼。
入夜，三人在一处林间停下休息。
颜朔升起篝火，烤起鲜嫩的荒兽肉。
楚瓷一步两步凑到颜朔身旁，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他。
“饿了？”颜朔翻了下架在篝火上的烤肉，笑道，“别急，再过会就能吃了。”
楚瓷摇了摇头，小声道，“大哥那儿还有果子吗？”
他宝箱里的果子前些日子都拿去与荒兽换果酒去了，如今是一个也没有。
“有，在大哥腰间第二个储物袋内，你自行拿去便是。”颜朔道。
“好嘞。”
楚瓷得了吩咐，立即伸手去拿，取出几个又大又甜的果子后招来水诀仔细清洗干净，然后屁颠屁颠地捧着果子小跑到盘腿坐在不远处的慧灵跟前。
“大师您尝尝看，这里的果子味道都不错，尤其是我手上这种，香甜多汁，果肉饱满。”楚瓷蹲下身，认真地介绍怀里的果子。
说完，还仰起头眨巴着眼睛，像在讨赏的小动物。
慧灵望着少年期待的眼睛，随手拿过一枚果子，低声道谢，“多谢小施主。”
“一个不够吃吧，要不要再拿几个？”楚瓷眉头微蹙，打量一下黑衣僧人，越看越觉得对方偏瘦，非常需要多吃点。
僧人吃素，本就没有油水，若是连素食都吃得少那还得了。
“一个足矣。”
慧灵捏了下手里水灵灵的果子，凤眸定定地望着少年被篝火映红的脸颊。
楚瓷拧着眉，“你瞧瞧我颜大哥，一顿能吃一头牛，你再看看我颜大哥的身材，是不是很强壮？那都是因为他吃得多。”
他把怀里的果子都塞到慧灵手里，才面露满意之色。
旁观了许久，终于看不下去的颜朔举着烤好的肉走过来。
“知道大哥食量大，怎么不想着分大哥一些果子？”颜朔把肉给少年，自己一弯腰欲从慧灵手里拿走几个果子。
慧灵手一拦，抬眸道，“颜施主体格强健，还是吃荤为好。”
“偶尔吃吃素对身体有益。”颜朔笑道，仍想从慧灵手中夺走果子。
慧灵手一挥，颜朔被震开。
黑衣僧人神色清冷，“小施主的好意，贫僧不敢不从。”
言下之意，楚瓷让他多吃点，那么这些果子合该都是他的。
颜朔脸上没了笑意，手握上腰间的刀柄，“呵，大师这样就没意思了。”
眼瞅着气氛愈发不对，楚瓷收好烤肉后，抓住颜朔的手臂。
“那点肉不够吃，大哥能不能再烤一些？”楚瓷弯了弯眼睛，笑眯眯道。
颜朔低头，对少年的笑脸没有抵抗力，只得咬牙忍下怒气。
“好。”颜朔冷冷地看了眼慧灵，转身回到篝火旁，继续烤肉。
楚瓷舒了口气，小声道，“大师您一个出家人，怎么这么……”
对着这么一位仿佛从月光中走出的神人，一句不好的话都好似亵渎。
楚瓷默默闭上嘴，一边啃着香喷喷的烤肉，一边瞅着慧灵冷淡的脸庞。
慧灵沉默不语，拿起一枚果子轻轻咬了一口。确实如少年所言，香甜多汁，味道极好。
人人都想来分他的东西，纵使是佛也会有情绪。
楚瓷望着慧灵，突然觉得那冷白眉心处的一抹红不仅像火焰，还像一朵小小的红莲。
作者有话要说：1、谢谢“明月何皎皎”和“仓鼠球球爱喵喵”扔的地雷，啾一口hh
2、我有罪，早上没爬起来
3、今年我这过年期间出乎意料的暖和呐，还以为过年后会下雪呢，孩子好像想堆雪人玩啊(m.看书小说）更新最快，小哥哥小姐姐记得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