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呜！”
青狼用虚弱的四肢艰难地支撑起身体,昂起头发出一声洪亮的咆哮声。
接着，它迈开四肢，义无反顾地冲向孟秋。
“阿青,老实点！”
孟秋闻声扭头，不愉地瞪向青狼。
惨淡的月光下，两双碧色的眼睛对上,眸底是同样的凶狠。
青狼在半空中低头留恋地看了眼陷入昏迷的少年，接着闭上了眼。
它的身体在月光的照耀下渐渐虚化，从边缘处开始变成闪烁着青色微光的小圆点。
青色光点像涓涓细流,缓慢而坚定地流淌进高大青年的身体里,与之融为一体。
“啊——”
孟秋双膝跪地,扼住楚瓷脖子的手松开,转而紧紧抱住自己快要炸开的头。
无法言喻的痛苦在体内肆意奔涌，孟秋除了发出痛苦的嘶吼,别无纾解的法子。他的手无意识地抓挠自己的身体,撕裂上衣，在麦色的胸膛上留下一道道鲜血淋漓的抓痕。
“咳咳咳……”
新鲜的空气涌进体内，楚瓷濒临窒息的身体渐渐缓过来。
眼前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黑沉沉的夜幕、清淡明亮的弯月以及跪在他身旁状若疯狂的高大青年。
“挽风兄？”楚瓷哑着嗓子喊道。
他没死,孟秋却先疯了？
楚瓷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不知自己此刻是该哭还是该笑。
孟秋意识狂乱、神志不清,压根听不到楚瓷的呼唤。
他衣衫破碎,皮肤完好的胸口处有一狼头模样的青色纹路若隐若现。片刻后,那青色纹路完全显现,赫然是青狼头部的模样。
有鲜红的血从孟秋脖颈上的抓痕渗出，血珠蜿蜒而下，逐渐将他胸口处的狼纹染红。
楚瓷手撑在地上,缓缓坐起身。
孟秋疯狂的模样被他看得更清楚了，覆盖着一层薄薄肌肉的麦色上身已是血肉模糊，唯有胸口有狼纹的那一块得以幸存，只是却被凝固后的血掩住了。
“你真疯了啊？”楚瓷抓住孟秋的双手，试图阻止他自残的行为。
他知道自己的力气不如孟秋，已经做好了被他掀开的准备。
然而他的手一触到孟秋的胳膊，孟秋就像被施了灵咒似的，疯狂的举动瞬间停止。
“若磐……”孟秋低喃道，碧色的眸子凝视着少年脖上可怖的青紫掐痕。
他缓缓朝前伸手，想触碰一下那被自己弄伤的地方。
楚瓷下意识地一缩脖子，下一刻心道：坏了！
只见孟秋的手顿住，手指蜷缩成拳，紧紧捏着。随即他的手背剧烈颤抖起来，眼睛通红且湿润。
他不会要哭了吧？楚瓷愣愣地想。
“疼吗？”孟秋声音嘶哑，“怎么会不疼呢……”
孟秋眼睛一眨，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无声流下，冲刷掉脸上的血迹。
他不仅没有保护好少年，反而差点失手杀死他，这一事实实在难以令孟秋接受。
楚瓷慌了，“你别哭啊，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他一时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我没认出你，我差点害死了你啊……”孟秋带着哭腔低吼道，眼泪流得愈发汹涌了，令人怀疑他眼眶里是不是藏着两汪用不干涸的泉眼。
“不是你的错。”楚瓷张开手臂抱住孟秋，一手将他的头压在自己的肩膀上，另一手温柔地轻轻拍打他的背部。
楚瓷衣下有之前在地上打滚时留下的磕伤，而孟秋的眼泪先是打湿了他的衣衫，后又流到他的伤口上，令他的身子不禁微颤。
“就是我的错，我真是没用，我保护不了你……”孟秋陷进自我怀疑的怪圈。
有黑气化作楚瓷的模样妄图欺骗他与青狼，起初他们还能识破，可是后来黑气伪装得越来越真实，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孟秋认不出来，青狼也认不出来。
不知真假的少年靠近，他们不敢拒绝，怕万一是真的，少年被驱离后会难过且会遇到不可预知的危险。
可是不拒绝，那么他们就只能承受一次次欺骗成功后的伤害。
遍体鳞伤，直至他们不敢相信为止，以致于最后真得伤害了在乎的人。
楚瓷无奈叹气，“你只是被欺骗太多次了，才没有在真正的我出现后把我认出来。我知道你不想伤害我的，哪怕是虚假的我，你都不想伤害……”
哪怕刚刚孟秋真得失手杀死了他，他也不会怨恨，因为他知道清醒时的孟秋宁愿自己死也不会伤害他分毫。
楚瓷身子后退了一点，双手捧起孟秋的头，盯着那双红肿的眼睛认真道，“你最终松开了手不是么？我原谅你了。”
“不是我，是青狼。”孟秋怔怔道，眸子里的光黯淡下来。
“嗯？”楚瓷有些疑惑，没听明白他说的话。
孟秋嘴唇翕动，解释的话在舌尖滚了几遭，最终在少年清澈的眼神中咽下。
他与青狼突然出现在死寂的村庄，体内的灵力无法使用，周遭还有惨死的冤魂与诡异的黑气袭击他们。
为了能够还击，也为了找到楚瓷后有能力保护他。孟秋一咬牙与青狼结下了共生契约，只是青狼能力过于低微，他们的契约只成了一半。
直到楚瓷濒死，青狼爆发出巨大的潜能，他们的契约才终于完成，孟秋混乱的意识也因此得以恢复清醒。
青狼只是一头普通妖兽，与一个强他无数倍的修者结下契约，下场并非共生而是……献祭，灵力、生命力、意志以及属于妖兽的本能等皆被孟秋掠夺殆尽。
换句话说，阿青它消失了，世上再无一头名叫阿青的翼狼。
孟秋沉默着，深深地望着楚瓷的脸庞。
若是少年知道了，会难过吧？毕竟他是那么的喜欢青狼，他会不会更希望活下来的那个是青狼……
孟秋不知道答案，也不敢问少年要一个答案。
之前他可以闹着要少年在他与青狼中选一个，可真到了这个地步，他却连句话都不敢说出口。
“咦？阿青呢？”
楚瓷这才发现青狼不知何时不见了，连忙环顾左右。
周遭废墟上燃烧着的梁木噼里啪啦得作响，闪烁的火光照出许多奇形怪状的可怕黑影围着他们所处的这一小片空地。
楚瓷等了好一会儿，始终不见青狼的身影出现，于是担忧地大喊，“阿青！这里危险，不能乱跑！快回来！”
“挽风兄，阿青不见了。”楚瓷抓住孟秋手腕，眉头皱起，“你还能动吗？我们去找一下阿青吧。”
孟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不用找了。”
青狼就在他体内，何需去找？
“什么意思？”楚瓷轻声道，心中隐约升起不好的预感。
孟秋握住他的手缓缓往头顶上移，“摸到了吗？”
“什么？”楚瓷道，“除了头发还能有什么……”
下一刻，他手心里突然出现一团毛茸茸且温热的东西。
楚瓷怔住，神情变得茫然无措。
因为他看见没被他手捂住的另一侧冒出了一只狼耳朵，毛还是青色的。
楚瓷喉咙滚动几下，艰难发声，“怎么回事？”
“对不起。”孟秋脸色灰暗，低下头，不敢看楚瓷的眼睛，怕那双眸子里出现他承受不起的情绪。
楚瓷哑然，再次给了孟秋一个怀抱。
“麻烦又来了……”楚瓷一抬头发现火光照出的黑影在悄悄朝他们靠近，不禁眉头一皱。
孟秋闻声抬眸，亦是看到了危险的靠近，于是道，“当心，这里有恶鬼，也有你此前所说的诡异黑气。”
“这里还有邪恶的阵法。”楚瓷苦笑着补充道。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压制住他本命火的阵法，若是能用本命火，他们说不定有机会逃出险境。
他垂下眼睛，盯着自个的手腕陷入了沉思。
他是使不出火，但火就在他血液里啊……
“我们再坚持一会，等我体内的力量彻底融合为一，我就有办法对付这些虚幻的玩意了。”孟秋低声安慰道。
待力量融合，他便能化狼并虚化，到那时，同样非实体的他就能回击那些同样没有实体的东西了。
楚瓷的手在地上摸索着，嘴上却道，“嗯，我们会挺过去的。”
等摸到一块尖利的石头，他立刻紧紧握住。
楚瓷微微侧身，一手握住石头，用其尖利的一角朝另一只手的手臂狠狠划了一道，鲜红的血顿时汹涌而出。
楚瓷站起来，飞快地以孟秋为中心绕着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
藏有本命火的血液顺着垂下的胳膊与纤细的手指流下，沿着楚瓷走的路线画了一个红色的圈。
怕孟秋阻止，楚瓷的动作极快，等结束后他脚下不稳，脸上的神情却是有所放松。
“若磐！你这是干什么？”孟秋踉跄着起身接住欲倒下的少年，眉眼间满是焦急与不解。
他跪坐在地上，将少年小心地揽在怀里，空出一只手从自身的衣服上撕下稍显干净的布条，然后仔细为少年尚在流血的手臂包扎。
“你看，它们进不来了，哈哈……”
楚瓷脸贴在孟秋血淋淋的胸口上，扭过头望着被一道血线阻止在外的黑气与恶鬼，不由得意地笑了。
见楚瓷如此，孟秋责怪的话说不出来了，只是在心中默默埋怨起自己不争气，才累得少年用了这等伤身的法子。
“我有点困，先睡一会哦……”楚瓷轻声道，然后缓缓合上了眼。
为了效果更好，他划的时候用力极大，伤口深流的血也多，他实在撑不住了。
“如果血线失效了，记得喊我。”楚瓷闭着眼，喃喃道。
“嗯。”
孟秋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少年在他怀里躺得更舒服。
“安心睡吧。”孟秋低声道，看向在血线外张牙舞爪的恶鬼与黑影时却眸色一沉，有种兽类的冷酷与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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