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 67 章(1 / 1)

浑厚的钟声渐渐淡去,然就在其完全消弭的刹那,无边无际的轻薄红纱从天而降,徐徐铺在擂台与地面上。

下一刻,一阵急促的琵琶声响起,数个红衣妖娆、身姿曼妙的美丽女修出现在擂台上。她们笑容明媚,怀里皆抱着做工精致、雕刻有红梅的白木琵琶。纤纤玉指随意拨弄几下,便有悦耳之声从指尖流泻而出。

本欲起身致辞的飞仙宗宗主见状挑了挑眉,又坐了回去,笑眯眯地关注起接下来的发展。

“嗯?”楚瓷坐正了身体,惊奇道,“莫非还有歌舞助兴?”

看样子仙门大比也没他爹说的那么无聊嘛。

闻人雅撩起眼皮,往场中看了一眼后笑道,“往年可没有什么助兴节目,那些女子乃是合欢宗的女修,也不知阮清漪那妖人想玩什么把戏,呵。”

孟秋一听,连忙从楚瓷怀里出来,一挥爪灵力裹来一张椅子落在楚瓷与闻人雅中间。

他跳上椅子趴着,一双狼眼望向擂台。他可没忘记,多年前与陆黎一道去合欢宗索要少年时,那妖人看楚瓷的眼神很不对劲。

“一条狗而已,坐什么椅子,啧啧……”闻人雅嫌弃道,身子往另一侧靠了靠。

孟秋扭头龇了龇牙,片刻后回头便朝楚瓷小声地撒娇,“嗷呜~”

楚瓷安慰似地拍了下孟秋的头,瞥了闻人雅一眼,嘟囔道,“前辈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吧。”

“不如若磐你来教教我怎么说话?”闻人雅笑道。

楚瓷冷哼一声,侧过脸,不搭理人。

孟秋适时蹲坐起来,挡住了楚瓷的脸,并转头给了闻人雅一个得意的眼神。

场中,女修们拨弄起琴弦,或急或缓,如玉盘走珠的琵琶声也跟着忽而像倾盆大雨,忽而像淅沥小雨。

乐声动人,俘虏众人的耳朵。而女修们娇媚的容颜与傲人的身材则令在场的许多人目不转睛。

不一会儿,琵琶声停,一道红绫自天边飞来,身着红色华服的阮清漪踏着红绫漫步而来。

人未至,惑人的郁香先来一步,令在场修为较低的修者们不禁心神恍惚了一瞬。

清白的日光之下,红衣美人的皮肤恍若透明,眉眼流转间风情无限。红唇微勾,若有似无的笑意蛊惑着看客的眼睛。

闻人雅摇摇头,嗤笑道,“全修仙界都看在飞仙宗的面子上老老实实地进场,偏偏就某人摆出这等花里胡哨的阵仗,自以为与众不同,殊不知自己就是个笑话。”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都是修者,只要想听哪能听不到呢。

阮清漪细长的眼睛微眯,神情不见一丝恼怒之色,只见那惑人的红唇轻启,“九霄仙君觉得我合欢宗的姑娘们弹的琵琶如何?”

红绫的一端搭上楚瓷所在的看台栏杆,红衣美人嘴角噙着一抹妩媚的笑,朝着许久未见的少年一步步走去。

折扇从袖间滑出,闻人雅手一搓,展开折扇,只见扇面上浮现两行字:

第一行:靡靡之音

第二行:难登大雅之堂

“别人献丑是谦虚,不想到你合欢宗这儿竟真成了献丑,哈哈……”闻人雅大笑。

他与阮清漪向来不对付,只觉得他妖里妖气,非男非女,行事作风亦是惹人厌烦。

多年来,两人不遇上还好,一旦遇上轻则冷嘲热讽,重则便是一场修者间的切磋。

阮清漪落在看台上,红绫缓缓缠上他的腰身,而场内的红纱则飞速缩回他袖中。

“宗内女子修习琵琶不过几载,只学了个皮毛,连乐之一道的门槛都没摸着。自是比不得九霄仙尊天赋过人、自幼刻苦习乐,不过百年便成修仙界在乐道上的第一人,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实在令人佩服。”

阮清漪不仅承认了宗内女修琴艺不行,还恭维了闻人雅一番。

这等异常表现,不得不令人侧目,纷纷将神识悄悄投过来,打算静观其变。

闻人雅执扇的手动了几下,带起的微风撩起耳畔特意垂落的发。

“真是奇了,没想到我有一天还能从你嘴里听见几句好话。”闻人雅唇角微翘,笑道,“莫非是合欢宗揭不开锅了,想找本君接济一二?”

阮清漪几步走近,美目落在楚瓷脸上,话还未说,楚瓷便主动起身让了位置。

“阮宗主,请。”楚瓷道。

他有预感,接下来能近距离观赏两个惯会气人的前辈之间的热闹,却不知别人的热闹没看起来,后来自己倒让人瞧了热闹。

红衣美人没有推辞,施施然坐下,修长的手搭在扶手上敲了几下,笑道,“非也,乃是那几个丫头学了几年便骄傲自大,偏偏我宗内无人精通此道,故而想借此机会请九霄仙君弹奏一曲,好让她们见见世面罢了。”

闻人雅挑了挑眉,“没想到你还能如此体贴,恐怕连姑娘家都要甘拜下风了。”

阮清漪还是不恼,往椅背上一靠,笑道,“不知九霄仙君能否答应本宗主这个请求呢?”

“也好,本君就让你见识见识,就当是为大比助兴了。”闻人雅笑道。

阮清漪撩起眼皮,还想说上两句,不想侧目却对上一双暗含敌意的碧色狼眼,顿时没了兴趣。

此前他虽在宗内,但有关御兽门少主变成了一头狼的事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如孟秋对他的心思有所察觉一般,他亦是只消看一眼就能明白这头狼眼底的野望。

哦,现在应当还要加上某个他一贯讨厌的家伙。

楚瓷撇了撇嘴,还以为有好戏看呢。

候在一旁的外门弟子按照闻人雅的吩咐去寻他的琴童,不一会儿却带来一个两手空空、哭哭啼啼的女子。

“谁欺负你了?”闻人雅一拍扶手,起身上前询问道。

“先生的琴不知被谁毁了弦。”琴童泪眼朦胧,愧疚道,“是我没看好先生的琴,还请先生责罚于我。”

“你可曾受伤?”闻人雅皱了皱眉道。

他此行来飞仙宗,只带了一张琴,且那琴还是自九霄环佩后最受他喜爱的一张琴。

乍闻琴毁,闻人雅的心都要滴血了。

琴童摇了摇头,哽咽道,“贼人不曾伤我,好似一心毁琴。”

闻人雅摆了摆手,道,“无碍,此事不怪你,先下去吧。”

“呦,琴毁了?”阮清漪道,“来人啊,给仙君送一面新琵琶来。”

立即有红衣女修抱着琵琶飞来,双手奉上。

闻人雅眉头拧成疙瘩,没好气道,“本君从不用琵琶。”

他师尊少时曾被一擅长琵琶的女修所伤,故而教他时从不用琵琶,更不许他碰。顾及到已逝的师尊,此生他都不会碰琵琶一下。

“哦,九霄仙君这是想出尔反尔了?”阮清漪稍稍提高了声音,令诸人都听到了他说的话。

闻人雅脸色一黑,乐道相通,他大可随意用一乐器叫合欢宗的女修见见世面。然他被伺候惯了,此行带了侍从,便将一切事宜交由侍从搭理。

他是让侍从带了乐器,可只带了一张琴,如今琴毁,他一身琴艺压根无从发挥。

“曾爷爷,我那儿有一张琴,鲜少使用,不如我给您拿来,您凑合着用用?”闻人璟不忍看他为难,主动提议道。

“不用。”闻人雅沉着脸,拒绝道。

乐者的乐器如同他们的道侣,没人会把自家道侣借人,也没哪个会去碰别人的道侣。

他宁可今天失了面子,也不会去碰琵琶一下,同样不会去用别人的乐器。

“呵呵,闻人玄儒,你这是不给本宗面子喽?”阮清漪冷笑道,“本宗主好言好语请你,你应下了,此时又磨磨蹭蹭作甚?”

“阮宗主,您刚刚也听到了,我曾爷爷的琴毁了,并非有意不履约。”闻人璟道。

阮清漪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我与你曾爷爷说话,哪有你一个孙子插嘴的份。”

不待闻人雅发怒,楚瓷就看不下去了,悄悄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阮清漪的背。

阮清漪仰头,望向白衣少年,眼底是明晃晃的笑意。

楚瓷以眼神示意:你搞得鬼?还有,不许欺负我师兄!

阮清漪眨了眨眼,妩媚的脸上显出几分天真来: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楚瓷不禁扯了下他的的长发,听他“嘶”了一声才放手。

闻人雅绷着一张俊脸,咬着牙不吭声。

他挺直了腰背,昂着头,任由周遭人各色各样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他违约了,但要他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讨厌的人说一声抱歉,他实在说不出口。

“混元书院在修仙界也算名声在外,可某人身为院主却言而无信呐,不知历任院主有灵,会不会道一声孽徒呢?”阮清漪好整以暇道,“哦,对了,听说混元书院收学生一向贵精不贵多,可也不至于一人都无吧?待会若是有人想领教一下混元书院的厉害,闻人玄儒你该不会要亲自上场以大欺小吧。”

闻言,闻人雅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身子微微颤抖。

经过水月谷多年调养才恢复些红润的脸色登时一片煞白,眼眶泛红,凛冽的黑眸几欲噬人。

“阮、清、漪!”闻人雅一字一顿道。

“嗯?”阮清漪歪了歪头,笑道,“你可真厉害,为了区区凡人,竟害死了一群本有大好前途的年轻修者。不知午夜梦回,可曾后悔?他们是叫你先生还是老师来着?”

“阮宗主慎言!”闻人璟上前一步,冷声道。

“咳。”

闻人雅喉咙一痒,低咳一声,一股热流涌上喉间又被他竭力压了下去,“谨言,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闻人璟眼睛一红,恨恨地扭头,依言闭上了嘴。

远处,江岭与一众关注着他们的人见势不妙,正要阻止,却见一白衣少年取出一物,顿时纷纷停下,打算再观望观望。

楚瓷离闻人雅近,加上本身嗅觉灵敏,便闻到了那一丝熟悉的血腥味。

他轻叹一声,觉得阮清漪的行为有点过了。

前面的话还能说得过去,可他后面不该当众揭人伤疤,还不过瘾似的在那已然裂开流血的伤疤上狠狠踩几脚。

“闻人前辈有一物落在我这多时,如今该物归原主了。”

楚瓷弯了弯眼睛,左手心的红痣一热,怀中出现一张浑厚古朴的紫色古琴。

他不擅琴,留着也是留着,今儿就还给闻人雅罢了。正好,他也想听听闻人雅用这传说中的古琴弹奏出来的曲子有多美妙。

闻人雅抬眸一看,不由地一怔,喃喃道,“我的……九霄环佩?”

幼时他亲眼看着那琴在师尊手下一点点成形,还曾在琴身上刻了稚嫩的“九霄环佩”四字。

那是他最珍爱的东西,可谓是他的半条命。后来,兄长血脉苦苦哀求他,他便拿那琴与某个混世魔王换了一张要了他学生性命的阵法图……

楚瓷将琴塞到闻人雅怀里,低声道,“前辈,我回头再跟您解释。”

闻人雅抱着琴,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琴身,指尖触及到琴身上的字迹时不禁来后摩挲。

他眼神复杂地望了眼少年,足下轻点,跃至一处擂台上。

“本君献丑了。”闻人雅淡淡道。

他盘腿坐下,将琴置于膝上,双手轻轻搭在琴弦上。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闻人雅轻声道,随意拨弄了几下琴弦,听着熟悉的音色响起,不由地眼睛一热。

他缓缓闭上眼,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日的场景:他写着企图逆天改命的祷文,身后跪着正在念古老咒语的学生们……

琴音温劲松透,然其中流淌着却是悲极哀绝的情愫,听得人几欲落泪。

一时间,偌大的殿前广场寂静无声,只闻那满含痛苦、绝望与懊悔的不知名琴曲,舒缓的像一场没有尽头的折磨。

天罚之雷一道道落下,誓要让闻人雅为逆天之举付出代价。

他撤去一身灵力,毫无防备地接下那本就该他承受的东西……直到最后一道雷,一道会令他神魂俱灭、化为灰烬的雷落下,但有一人义无反顾扑过来将他牢牢护在身下……

悲怆哀恸的琴声忽而出现一丝转机,渐渐变得温柔悠远,如情人抵着额头在絮絮低语……

众人的心也跟着轻快起来,一扫之前的满腔悲郁。

琴声渐渐转低,直至无声。

闻人雅抱着琴,深邃的眼眸凝望着看台上的某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尽在眼底,清晰明了,容不得人再自我欺骗。

楚瓷脸颊微热,不敢与之对视,只得低下头躲开,却见孟秋趴在椅子上,歪着头用澄澈的碧眼打量着他。

“嗷呜?”孟秋轻声道,眼睛里含着某种担忧。

楚瓷怔了怔,好似听明白了孟秋的叫声。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失策了,啧……”

阮清漪瞥了眼身旁少年的反应,低声道。

楚瓷心情复杂,一时没听清,只闻声看向他,缓缓道,“阮宗主,还请您以后……手下留情吧。”

阮清漪脸上没了笑,垂下眼帘,遮住因少年一句话而变得阴沉的眼神。

手下留情?

呵。

大比已被他们耽误许久,飞仙宗宗主江岭见天色不早了,便飞至场中的半空。

慈眉善目的白发老人摸了摸长长的胡须,感叹道,“九霄仙君一曲犹如仙界之乐,我等真乃三生有幸才能听闻啊。”

寂静的看台又恢复了热闹,众人交头接耳,小声地讨论着刚刚的事,不过多是感叹闻人雅的乐道比之往昔有所进益。

顿了下,江岭接着道,“往年大比,各式各样的开场词想必诸位都听腻了,故而本宗主今天长话短说。本宗为第七日胜出的魁首所准备的奖励有二,一为丹峰所出九转还魂丹,二嘛便是长庚仙尊的三日教诲。”

此言一出,全场沸腾,一半为丹药,一半为仙尊。

就连各宗带队而来的宗主长老等都为飞仙宗的大手笔而感到惊讶。

九转还魂丹乃是近仙品的丹药,据说只要尸体未凉,服此丹药便可挽回一条性命。而这等奇药,天下至今唯有两枚,一枚为林霜白所炼制,另一枚则为丹峰已飞升的上上上任峰主所出。

光凭此丹药,便可诱惑无数人参与大比,别说胜者还能得到长庚仙尊的提点,简直要让人疯狂。

“江宗主可真舍得啊。”某小宗主感叹道。

江岭摸了摸胡子,笑道,“哈哈,大比本是为促进年轻修者的进步,然近来却渐渐沦为玩闹似的盛会,本宗主瞧着实在不妥,便想以此激励年轻人……”

实则乃是他从种种迹象察觉出魔界有异,担忧仙魔两界迟早要有一战,而借此刺激年轻修者使其更快进步罢了。

“江宗主所言极是,我等佩服。”某小宗门长老道。

而附近几个大宗门此次前来的领队们则互相看了看,对江岭的忧虑亦是若有所觉。

一直沉默的慧灵转动起佛珠,淡淡道,“今晚贫僧有要事与诸位相商,劳烦请江宗主安排一场所,并通知各宗门此次前来的领队之人。”

江岭看了看身旁据说生而知之的千塔寺佛子,笑道,“小事一桩,不知佛子阁下所为何事?”

黑衣僧人垂眸,指尖摩挲着腕上雕刻有红莲的佛珠,低声道,“江宗主到时便知。”

见其无意透露,江岭温和一笑,不再继续追问。

想参与第七日的混战,则必须在前六日内挑战过别人或被别人挑战。

江岭说罢,便有被刺激到了的年轻修者跃下看台,高声呼喊出想要挑战之人的名字。

闻人璟见状,拉过楚瓷对他解释一番规则后,然后恳求道,“师弟,师兄有一事相求……”

他事先也不知晓宗主会拿出九转还魂丹,故而没做准备,此刻只能劳烦小师弟了。

楚瓷看了眼脸色很差的闻人雅,道,“师兄想要我帮你赢得那枚丹药?”

“是,我想给曾爷爷服用。”闻人璟叹道,“我年岁已过,参与不了,只能劳烦小师弟你了,就算最后失败也没事。”

“师兄这是说得哪里话,我可是剑峰弟子,长庚仙尊的小徒弟,区区丹药而已,我定能为师兄赢来。”楚瓷笑道,眼睛四处搜寻,想择一人挑战。

宗外的他不认识,只能挑一个宗内的弟子了,只是选谁好呢……

“我想挑战飞仙宗弟子楚若磐!”

擂台上有一落拓散修模样的中年男人高呼道。

楚瓷一愣,随即笑道,“这下不用我选了。”

他取出暮想剑,飞往挑战者所在的擂台,抬眸对上一双暗含仇恨的眼。

“?”楚瓷心生疑惑,眼前的人很陌生,他可以肯定自己此前从未遇见过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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