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什么要交待的?”
江岭背着手走来走去,忽而转头望着跪在大殿中央的白衣少年。
他的眼神依旧温和,只是其中多了一丝沉重与失望。
“我……”
楚瓷的唇瓣颤了颤,想说些什么又顿住,许多话涌到喉间却在即将脱口而出的刹那被他一一咽下。
贝齿死死咬住红唇,不过片刻便已泛白,末了,有一丝血从齿下流出。
此时此刻,他能说些什么?
说一切都只是误会?
谁信呢?
楚瓷低下头,目光呆呆地盯着膝前一小片光润如墨玉的地砖。
那里倒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眉眼低垂,唇抿成一条直线,右颊上一道细长的血痕格外明显。
丝丝凉意从地砖渗出,先是钻进他腿中,接着慢慢往上攀爬,直至蔓延到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冷。
他想起了昨夜。
月下,庄年笑的得意,而飞仙宗宗主与长老们的目光则是惊诧又痛心。
且他一个修仙界的剑修,极为重要的佩剑上却载着一个魔修。他一身灵力清正,但身旁藏在黑袍里的人却浑身直冒魔气,浓郁的令人心惊。
胡玉最先反应过来,以魔界秘法传音道,“尊上,我来挡住他们,您先走!”
“不。”楚瓷鸦羽般的眼睫轻轻颤动,“你先走,我来拦住他们。”
不等胡玉拒绝,他接着道,“这是命令。”
“是。”
胡玉犹豫片刻,忽而足下一点往夜色深处掠去。
“拦住那个魔修!”
飞仙宗的长老们身形一动,欲要拦住逃走的胡玉。
楚瓷执剑挡住他们的路,哑声道,“诸位长老,还请留步。”
“楚若磐!”江岭厉喝道,“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楚瓷怎会不知,只是他身为魔尊,没道理让自己的属下因他丧命。
“宗主,请恕弟子无礼。”楚瓷低声道,不敢看那位待他一向慈爱的白发老人。
“哈哈,好啊,楚若磐你为了让魔修逃走,竟拿剑对着自己的师长们!”庄年不禁嘲笑道,“这就是飞仙宗教的好弟子啊!”
他站在一旁,将主场让给飞仙宗的众人,丝毫不怕楚瓷逃走。
“楚若磐,你让开!”一位长老怒道,“否则休怪老夫刀剑无眼!”
楚瓷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剑,闭了闭眼道,“恕难从命。”
几位长老互看一眼,齐齐出手。
楚瓷挥起暮想剑,堪堪挡住诸长老的攻势。
“拿下逆徒……楚瓷。”江岭叹道。
“是!”众长老出手愈发凌厉。
楚瓷渐渐落于下风。
他知道,若是想从众人的包围中逃掉,唯有使用他的本命火。
但……
视线扫过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楚瓷在心中不住苦笑,他宁死也不会对飞仙宗的人用那要命的火。
一截缚灵绳飞来,趁楚瓷心神恍惚之际几下缠住他的双手。体内灵力瞬间被封住,他手一松,暮想剑从手中跌落,快落地时消失不见。
一位长老收剑不及,挥出的银白剑光险之又险地擦过他的右脸。
楚瓷微微侧头,垂眸看着脸上那一道细长的剑痕缓缓渗出一串血珠。
血珠往下滚落,无意间经过那微翘的唇角,染上一点红后顺着下巴滴落进他脚下的泥土里。
“我无话可说。”
半响后,低哑的声音从他唇间挤出。
神魂仿佛离了体,在半空中飘忽不定。楚瓷看见自己脸色苍白如纸,身子不住颤抖。
他还看见两旁暂时保持缄默的长老们,以及陆续进来的人那讶异的眼神。
除了身份不够的孟秋,那些楚瓷熟悉的人都来了。
楚瓷将头低得更狠了,不想看见他们的目光,也不想被他们瞧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飞仙宗剑峰的亲传弟子,鼎鼎大名的长庚仙尊的爱徒——楚瓷,于昨夜与一修为不俗的魔修会面,且在被我等发现后,为让那魔修逃走,不惜与师门长辈刀剑相向!”庄年见前来参与仙门大比各宗主长老进殿后,立即大声述说楚瓷的罪行,眼里满是快意。
他招惹不起陆星阑,拿颜朔等人没办法,但眼下楚瓷被捉住了把柄,他非得好好出一口恶气不可!
“什么?我莫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陆星阑的小徒弟勾结魔修,啧啧……”
“剑峰的风水是怎么了?前有楚凤黯那个糟心玩意,后头又出了他楚若磐小小年纪就与魔修勾连……”
“果然,姓楚的没一个简单的,都是不省心的……”
众人顿时议论开来,此刻打量楚瓷的目光与昨日看年少有为的仙门魁首时浑然不一。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颜朔上前一步,眼睛盯着少年被缚灵绳勒红了的手腕。
江岭面色沉凝,缓缓地摇了摇头,“楚瓷与魔修昨夜会面一事,实乃我与诸长老亲眼所见,罪证确凿。”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朝在场的众人一躬身,愧疚道,“老夫管教不利,着实对不住。”
“是他自个放着名门正宗有大好前途的亲传弟子不当,非与魔界那些阴暗的玩意搅合在一起,与江宗主您无关,亦与长庚仙尊无关。”有宗主道,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嘛,与魔修相关的都不是小事,今儿这事,我们需要一个交代。”
“对!必须严厉处罚他!”有人附和道。
“对了,前几日慧灵大师说各地有邪修杀人设阵,不知是否与今日之事有什么隐秘的联系?”说话的人看向黑衣僧人,征求他的意见道,“大师,您说呢?”
黑衣僧人微微低头,一下下捻着红色的佛珠,静默不语,好似与殿中诸人不在一个世界。
那人不敢打扰,讪讪地转过头。
咚——
一柄做工精巧的折扇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殿中一静。
“手滑了。”闻人雅在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中优雅地弯腰捡起折扇。
“九霄仙君莫不是想为这修仙界的叛徒求情?哈哈,也是,毕竟他可是你的小情人呐。”庄年讥笑道。
“非也。”闻人雅手一搓,折扇展开,扇面上写有“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几个字。
“本君想问庄盟主怎么那么巧就遇见了呢?莫非庄盟主也与那魔修有约?”
庄年脸一黑,怒道,“你休想转移话题!他说不定就是魔界派来的奸细,意图祸害我修仙界。诸位,我建议对楚瓷这个叛徒用搜魂术,以免魔界暗地里有什么大阴谋,我等早一天知道也好有所防备。”
“本宗主赞同,不如就在今天,在我等眼前进行搜魂?”
“不可!”林霜白大声阻止道,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他缓了下,放低了声音,“搜魂术一用,或多或少都会损伤修者的神魂。此等恶术,实在不宜擅用。”
水月谷与天下各门各宗都或多或少有点交情,他话音刚落,便有不少人附和他的话。
只是还不等他松下一口气,庄年便道,“林仙君心善,但这姓楚的小子可是勾结魔修的叛徒,能搜魂得知一些魔界的讯息也算他将功补过了,至于小小的神魂损伤,我想这个代价他还是能承受得了的吧?”
“江宗主,你意下如何?”庄年不怀好意道,“修仙界的第一宗门出了这等事,实在不妙。但大家都信任你与飞仙宗,希望你不要辜负我们的期望啊。”
搜魂术不是唯一可以搜查神魂的法术,但却是效果最好、实施起来最便捷的一个,当然它也是后遗症最严重的一个。
阮清漪站在众人身后,纤纤玉指抚摸上自个的腰,那儿缠着少年还回来的红绫。
他勾起红唇,细长而魅惑的眼睛有意无意地落在殿中诸人的身上。
江岭一一看过众人的神色,沉思片刻后终是点了点头,叹道,“便依庄盟主所言,令逆徒楚若磐将功折罪!”
庄年哈哈大笑道,“正巧本盟主会那搜魂术,不如就让我搜魂?”
他嘴上在询问,脚下却大步走到楚瓷身旁,右手凝聚起一团晦暗不详的灵力。
手一翻,掌心向下,庄年的大手往楚瓷后脑勺压去。
楚瓷一动不动,像一具没有神魂的傀儡,低着头,静候命运。
殿内瞬间暗潮涌动,只是不待,某些人动作,便有一剑破空,凛凛流光与森森冰雪之气缠绕着涌进大殿。
雪白的朝思剑斩去庄年的一截袖子,然后斜插入他脚下的地砖。
庄年连连后退几步,心惊胆战地望着那立于楚瓷身侧极为眼熟的剑。
朝思剑散发着寒,犹如一尊沉默的守护者。
“我的徒弟,谁敢动?”
白衣仙人悄然出现在殿门口,长身玉立,眉眼冷淡,声若金玉相撞。
来者正是闭关多时的陆黎,修仙界独一无二的长庚仙尊。
“星阑兄,好久不见呐。”
瞧见他来了,闻人雅脸上的笑真实了几分。
他果然没白疼家里那个不孝曾孙。
这不,救星来了。
“师尊……”
楚瓷声音沙哑,闻声回头时,眼眶就突然红了。
眨眼间,陆黎从殿门瞬移至小徒弟身前,朝思剑心随意动斩断楚瓷腕上珍贵的缚灵绳。
白衣仙人垂眸,寒星般的眸子映出瑟缩成一团的小徒弟。
他缓缓伸出手,低声道,“来。”
“我不能……”让您沾上污名。
楚瓷喉咙一哽,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眶里蓄满了晶莹的泪。
轻轻一眨,便有一串清澈的珠子从晕红的眼尾滑落。
“长庚仙尊您有所不知,您那小徒弟勾结魔修意图谋害修仙界……”
“对,仙尊您别被蒙蔽了……”
“仙尊……”
殿中喧闹声不止,然而陆黎眼中只有自家惨兮兮的小徒弟。
“听话。”陆黎道。
白衣仙人弯了弯腰,手又往小徒弟所在的位置伸了伸。
望着那近在咫尺的白雪手掌,楚瓷死死咬住唇,以免自己哭出声来。
“师……尊……”楚瓷终是忍不住,颤抖着伸出手。
不等他够着,陆黎便往下一握,将小徒弟冰凉的手攥在手心里。
楚瓷怔住,喃喃道,“师尊的手好热啊……”
眼泪汹涌而出,止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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