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涣就又跑沈倦那里去了。
这回不用人带路了,他轻车熟路就摸到了沈倦屋里。
沈倦:“……”
他暼了一眼已经自顾自坐下的林涣,假装没看到继续看书。
林涣也不烦他,自己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坐在他对面看着。
沈倦看了一眼,他看的是《诗义折中》。
等了有一炷香的时候,林涣看得肩膀酸,略微动了动脖子。
沈倦便问:“四书都读完了?”
林涣忙把书放下:“才略通读了一遍,《论语》倒是读了大半了。”
沈倦点头:“过两天把《词林二妙》翻一翻,选一个你喜欢的字体就可学习了。”
林涣挠头:“我先前描的先生的字还没描完呢。”
“那个可以慢慢描,一味地只描字也不好,你总归要开始写自己的字体的。”
林涣只好点头。
沈倦又问:“今儿有什么事?”
【心上人:哈哈哈哈哈哈艹,倦哥都摸清楚欢宝的套路了是吗?】
【猪都跑了:倦哥心说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来准有事儿。】
【无语:欢宝哈哈哈哈,不过好像之前几年也没这种情况吧,不都是好好地相处呢么。】
林涣心说也不知怎么的,自从沈倦给他分析完了官场以后,他再看倦哥就跟看到那些官场上的老大人们一样,满腹黑水。
他默默地望天:“其实也没啥大事,就是想问问,要是想靠着捐纳进国子监,有什么条件没有?”
沈倦:“替贾菌问的?”
林涣眼睛一亮:“倦哥你怎么知道的?”
沈倦说:“傻子也能猜到了。”
林涣往榻上一瘫:“倦哥你总内涵我。”
他这几年长出来不少,早就褪去了婴儿肥,原先是可爱,这会儿已经变得灵秀起来,身形颀长,变了许多,唯一不变的就是爱到处瘫着,逮哪儿瘫哪儿,从榻上到床上,再到各式舒服的椅子上,能躺着他就不爱坐着。
最开始的时候瘫着,腆着圆鼓鼓的肚子,往下一躺就看不见脸,只能看到肚子。
现在瘦下来了,倒是能看见脸了。
这不,这会儿就皱皱巴巴的,活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沈倦手里的书放下了:“捐纳倒也不难,只是得找对路子,一来找错了人就得花更多的钱,二来每年的监生都是有名额的,若是被人骗了,捐了又进不去也是有的。”
他仔细跟林涣解释这个捐纳:“历年来都有这个捐纳,原因是国库的银子不够使了,像是河工捐纳等,都是为了换现银使。”
林涣忽然开窍了:“是因为近几年要动兵?所以才能捐纳了?”
沈倦点头:“捐监生和捐官不用,捐官能换来的都是些名头好听却没什么实权的官,不用上衙,且大多都是五品以下的,但因为听着是官,所以比起捐监生要贵一大半。”
林涣想了想直播间跟他说的,贾蓉捐一个五品龙禁尉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于是大胆猜测:“莫不是要五百两银子?”
沈倦看他一眼,奇怪:“哪里用的着这么多?捐个官也只要八百两银子罢了。”
【白菜豆腐脑:嘶——那为啥贾蓉那个要一千二百两?而且那个戴内相还说什么襄阳侯的兄弟拿了一千五百两找他?因为贾蓉是自家孩子才便宜了三百两。】
【红楼我来啦:还能是啥原因,太监贪呗,红楼梦的背景有说明的,有说是清的,大明那会儿的太监多贪看电视就是了,贪个千二百两的属实正常。】
林涣啧啧称奇,问沈倦:“倦哥,宫里那些老内相怎么样?”
他以为能买官卖官的太监,总是有些名气的。
谁知道沈倦说:“那些太监,说是内相,也不假,一个个都把自己当宰相,买官卖官、私通内帷的,数不胜数。”
“皇爷不管么?”
沈倦摇头:“现在忙着义忠亲王的事儿呢,他们是附着在皇权之上的蛆虫,再叫人恶心那也是虫子,离了寄生的地方就没了,所以皇上还没下力气整治。”
他学着林涣靠在边上:“等过几年局势稳定下来了,你看他们还能不能活吧。”
林涣哦一声。
他算是听懂了,现在那些争权力的皇子王爷才是正经的神仙打架,底下那些太监是附带的,像贾家这样的,就是在水里的浮木,风浪大的时候隐在海上看不出来,等风平浪静了,他们就露出来了。
沈倦看他点头就想笑:“小孩家家的,脑瓜子里都在想什么?”
林涣瘫着说:“大人的世界好复杂,我昨儿听那府里说,宫里头每个月的初一都来府里要银子,千儿万两地砸下去了,也没什么见着什么水花。”
“管他们作甚。”沈倦踢踢他的脚,“起来坐着,等会我看你临一帖字再走。”
林涣一骨碌爬起来,去桌上搬了砚台磨墨:“先生要去哪儿?能不能带带我?”
沈倦冷酷脸:“不行。”
“啧。”
【白菜豆腐脑:欢宝变了,都敢啧倦哥了。】
【一言不合:啧啧,不是之前看人就怕的时候了。】
【无语:欢宝,抽奖吗?最近家里小孩在练毛笔字,给我整两张倦哥的字呗。】
林涣看见弹幕,说:“整两张也不是不行啊,不过倦哥的是没有了,只有我临摹的,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送你一叠。”
【无语:不嫌弃不嫌弃,欢宝的和倦哥的也差不多。】
林涣看见这话就想笑。
沈倦一抬头就看见了,于是问:“怎么,叫你练个字也这么开心?那干脆多写上两帖。”
林涣磨墨的手一停:“不了吧……?倦哥你先前不是说么,等我临摹得十分像你的时候就可以不用临了的……”
他现在自己还没怎么学写字,都是在描红阶段,这描红出来的字和沈倦的也一般无二了。
沈倦不说话。
林涣只能蔫巴巴地继续临帖了。
就这么着,这字就写到了下午。
林涣把临好的字交给沈倦,几乎是飞奔的速度逃出了书房——“先生我先走了!”
“等会!”沈倦扬声,“回头贾菌要是想买监生的名额,你叫他来找我。”
“知道了!”
一路跑到外头,林涣才知道家里的马车已经回去了,马夫还以为他要在这边府里吃饭呢。
林涣也懒得再叫沈家的马车送,干脆自己走回去。
还没到荣宁街的那一块儿有一条商业铺子,林涣瞧了瞧,倒是有好些精巧别致的玩具,他便都买下来,叫人等会往荣府那边儿送。
走着走着,忽得有个失魂落魄的人撞到林涣面前。
林涣忙着看手里的小泥人,一时没防备,两人都摔在地上。
“哎哟!”
林涣赶忙爬起来,看了看身上没少什么东西,只手上的小泥人摔碎了,顿时心疼。
又见对面的人半天不爬起来,赶忙伸手去扶:“不好意思,没看路。”
那人动作慢吞吞的,看见林涣手上的泥人碎了,只说:“不好意思,身上没钱,你府上是哪里?回头我把钱送到府上。”
“不过几文钱的东西,算了。”
那人便自我介绍姓石:“我在这街上有个古玩店,小兄弟有什么想寻摸的古玩器皿之类的,只管去找我,这街上的人都认得我,你只说找石呆子就是了。”
【心上人:咦,这是那个被贾赦抢了扇子的石呆子?他家开古玩店的吗?】
【红楼我来啦:原著没说过,只说他饭都快吃不起了,手上却有十二把精美绝伦的扇子,然后就被贾赦抢了。】
那石呆子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小块玉珏来:“前些日子收到的东西,只是那会儿看花了眼,以为是个值钱的,没想到也才几两银子,小兄弟拿着玩吧。”
不等林涣反应,他又拖着步子走了,瞧着竟有几分沮丧。
林涣还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怪人,撞碎了他的泥娃娃,反倒赔了一小块玉珏。
回去就把这事儿当个新鲜说头讲给黛玉听了。
黛玉说:“看他失魂落魄的,定是有不如意的地方,一时意志消沉随手送东西也不一定。”
林涣就指着那箱子自己买回来的玩具笑说:“昨儿你不还说自个儿心里不爽快么,今儿我就拖了一箱子的东西回来,你也去随手送送东西,也叫自己开心开心。”
林黛玉看看箱子,说:“这么些好东西,送给那起子人,岂不都白费了?”
林涣看她好似有些生气,便问:“谁又给你气受了不曾?”
他们两个算是一块儿长大的,彼此之间像是亲兄妹一般,也没什么话不好说。
林黛玉坐下:“也没什么,上回哥哥给了周嫂子没脸,今儿我去太太那里请安,没见着人就被打发出来了,说是太太正在礼佛,可我分明瞧见他们家宝玉的丫头就坐在门外头和周嫂子说话。”
太太这是不想让她进去看见宝玉。
不见宝玉倒也没什么,只那会儿太太房里的丫头说话实在难听。
林涣忙问:“她说什么了?”
林黛玉脸上有些难堪:“说什么,不过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太太送两件衣裳本是好心,偏她清高,眼里看不得人。”
林涣气炸了。
后头黛玉还没说完呢。
“太太的衣裳原是好的,给谁不是体面,也就那等没规没矩的,没娘教养的人才不知道好坏!”
“好哇,这是哪个丫头,口气这样猖狂!”林涣把手里的杯子摔在地上,“我倒要问问二太太,她房里的丫头都是怎么□□出来的,这样编排家里的亲戚姑娘!”
林黛玉摇头:“我只隔着墙根听见了声儿,没看见是谁。”
【啊:啊这,好毒的丫环,明明知道黛玉刚没了娘,偏偏要往人心口子上头戳。】
【无语:这丫头放我面前,我能给她俩嘴巴子,让她重新学说话。】
林涣正要出去质问,门口就挤进来好些人,细看,原来是三春带着丫头们进来了。
她们三个本是在房里呆得无聊了才想着来找林妹妹说说话,谁知道才刚进来就看见林涣气冲冲往外走。
探春忙问:“涣兄弟这是怎么了?这样大的火气?”
旁边机灵的丫头赶忙蹲在地上捡碎瓷片。
林涣从不把气撒在别人头上:“姐妹们是来找林妹妹说话吧?小心着些,别踩了地上的碎瓷片。”
他气得双颊通红,恨不得冲出去把那丫头活撕了。
惜春耳朵尖,倒是听见了他刚刚在说什么,只是她才两三岁,不太懂那话是什么意思,便紧跟在姐姐们身边不说话。
林黛玉看了看众人,忽然说:“不过是个丫头,哥哥也别生气了。”
“什么丫头?谁的丫头?丫头怎么了?”
宝玉又从外头挤进来。
这也是巧了,他刚下了课,想着来找林妹妹说话,结果姐姐妹妹都在。
林涣看见他就想起王夫人,想起王夫人就烦,不由冷笑:“宝二爷心里只怕装着许多的丫头呢,正巧儿,我倒是想问问你,二太太屋里头有几个丫头,又是什么品性?”
他一个亲戚家的外甥,本不该过问婶娘房里的丫头,可宝玉愣是没察觉到不对。
他掰着手指头给林涣数:“太太房里有四个大丫头,金钏儿、玉钏儿姐妹,还有彩云彩霞两位姐姐。”
他顶着林涣快要吃人的表情,依旧天真:“金钏儿姐姐爱热闹,玉钏儿安静些,彩霞姐姐心细,彩云姐姐又一向沉稳,四个姐姐都是好的。”
林涣“哦?”一声。
心里大约知道是谁在背后嚼舌根了。
房里三春都看出来气氛不对劲了,早就挨着黛玉坐下默默不语。
偏宝玉看不出来:“涣兄弟问起她们做什么?难道有心结交?若果真有心,我带涣兄弟去认认就是了。”
林涣冷笑:“宝兄弟这话说的蹊跷,我一个做外甥的,认舅妈房里的丫头做什么?只是我倒还真想问问那几个丫头,谁给她们的胆子在外头说那些个浑话!”
他学着沈倦发火时候的动作,掸掸身上不存在的灰,质问宝玉:“别说敏姨嫁出去了,人家嫁出去了也是这府里的嫡女,老太太心尖上的人,二太太的小姑子!黛玉也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轮得到她们来问林妹妹的教养不成?!”
宝玉呆呆的,似乎没听明白,眼巴巴地看向黛玉,期望着她说句话。
林黛玉早撇过了头。
林涣骂道:“敏姨在世的时候将我妹妹教养得懂礼仪知进退,敏姨去了以后老太太巴巴地叫人去扬州接了我妹妹来,预备着亲自教养,怎么就成了她们口中的没教养的亲戚小姐!”
房里一时寂静下来。
林涣嘲讽道:“宝二爷只管去叫她们几个丫头过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丫头,敢置喙起主子们的教养问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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