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涣一整天都处于懵逼和怪异的感觉里。
他着实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能做这么一个奇怪而又荒诞的梦境?
“哥哥?”林黛玉在他眼前招了招手,“怎么这一天都和丢了魂似的?”
林涣露出一抹虚弱的笑。
他人生中的第一次长大的契机太过微妙了,很难不让他想到梦游太虚幻境的贾宝玉。
这梦到底算真算假?还是半真半假?
贾宝玉在梦里和秦可卿行云雨之事,醒来后就那样那样,被袭人摸到了不对。
那他呢?
他皱紧了眉头——他怎么会梦到自己和先生的云雨之事?!
一般的王公子弟房里都有供他们通人事的丫头,可一来林涣年纪还小,二是他还在国子监念书,学里都是和一群大老爷们住一块儿,秦婉他们就根本没想着还要安排这样的通房丫头。
是以,他根本就不知道,正常的敦伦过程是怎么样的。
在他的眼里,梦里的他和先生那样,好像就是——已经那啥了。
然后林涣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先生会不会嫌弃他?
他皱紧了眉。
在林黛玉匪夷所思的目光里,愁了好几天。
直播间都问他怎么了。
【心上人:欢宝!老实交代,你那天为什么关直播?】
【猪八戒背媳妇:是的!老实交代!为什么关直播!最近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出什么事儿了?】
【猪都跑了:欢宝,出问题了就跟我们说一声啊,别让我们担心。】
林涣眉头皱成一坨了都:“那什么,你们梦到过什么奇怪的梦没有?有什么含义吗?”
【白菜豆腐脑:果然是做噩梦了吧,不过我还真的没做过什么奇怪的梦,我滴人生平平无奇。】
【金金不计较:平平无奇+1,我天天梦到自己吃好吃的,那又怎么样,醒来不还是饿?】
【图图的耳朵:欢宝梦见啥了?】
林涣纠结地说:“也没啥……你们说,天底下真有杜丽娘和柳梦梅这样的事儿吗?”
直播间都说是艺术创作,哪可能是真的。
“那贾宝玉呢?”
【斤斤计较:虽然不太想提醒你,但是《红楼梦》本体还是一本书啊!这不还是艺术创作吗?】
林涣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一半了。
还好,只完蛋了一半,还没彻底完蛋。
沈倦不知道远在江南的林涣已经经历了直呼自己完蛋了——庆幸自己只完蛋了一半的流程。
他才刚收到了上一封林涣送过来的信。
然后他条件反射地提起笔就回,写了半页纸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离小徒弟远一些,于是又拧着眉头把回信的纸提起来。
他想把信揉了又不舍得,只好全都一一收起来,放到旁边摆着的木箱子里去。
那一个不大的木箱子里头已经攒了厚厚的一叠这样的信纸,搁在手里都沉甸甸的。
里面好些信纸都写得满满的,也有写了一半的,墨迹从旧到新,看着就是好几个月的分量,只是仿佛自娱自乐一样,被它的主人关进了小匣子里。
沈倦将新写的这一封放进去,又重新起了一张纸,琢磨了一下用词,提笔,写下寥寥几行字,然后塞进了信封,交给了底下送信的小厮。
小厮接过来瞅了一眼,掂量了一下,然后问:“那些不送吗?”
沈倦垂眸:“不用送。”
小厮挠头,明明之前送信都是一大叠一大叠的,这回变少了,他还有点不习惯呢。
“那……还要送东西吗?”小厮想起之前随信送出去的那些大包的东西,小户人家嫁闺女都没那么多聘礼呢,主家一个先生偏偏这样大方,要他说,送出去的那些东西,都够给主家娶个小门小户的小姐了。
沈倦停了一下,把笔放下说:“江南东西多,想必也不缺我送的,不必了。”
小厮敏锐地感觉到,主家多半是和小公子吵架了。
往常送东西的时候,主家可没说过这种话,那是恨不得从头到脚能用上的东西都给人家送去呢!
什么“不缺”,缺不缺的还不是主家说了算?想送就送了,什么时候这么犹豫过?
他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应着好。
等他出去以后,沈倦才感觉到了浑身的不自在。
他一不自在,就想找点儿事做。
今年过完年以后他就不只是国子监司业了,而是升了礼部左侍郎,正三品,只比尚书和右侍郎低一点儿,他管仪制和祠祭两司。
这两个司里头清闲一些,只有科举、过年、祭天等时候会忙碌一回。
从他回来这八年,一路从从六品的监丞到正三品的左侍郎,升官的速度也是飞跃的,况且他年轻,比他高的那些官职上头的人,哪些不是人到中年了?
也因为这个,近年来他的门庭也热闹起来了。
平日里嫌他命不好、克父克母的那些个人也开始频繁问起了他的亲事。
叔叔沈倾问过他一回:“你想要个什么样的?你娘没了,只有我和你婶子才能给你做主了。”
沈倦全都给拒绝了。
他那会儿只觉得自己应该是因为小时候爹娘的缘故让他不信感情,最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大概是因为心里装着别人。
可是这个人,他不能靠近。
他一路走一路想,步伐坦然,心里却犹疑。
礼部的人见了他都行礼,有个小吏却找过来:“大人,内务府前儿过来人问起往年封妃的礼。”
沈倦问:“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小吏摇头:“许是后宫要大封吧。”
沈倦皱起了眉头。
又不是什么特殊的年份和月份,怎么会大封?
他说:“不急,我记得往年有旧历,去找出来就是了。”
说完,他就坐在桌边上琢磨了一下。
这两年一直在对南疆动兵,春天到了,北边的游牧民族熬了一个冬天,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前些年江南的税收银子几乎都在死了的义忠亲王手里头花完了,太上皇又爱巡视江南,当今上任的时候就剩了个一清二白。
国库里头只怕比他的脸还干净呢吧?
这会儿封妃,还嫌钱不够少吗?
不然就是当今找到银子的来头了。
他细想了想,别的地方动不得,那只能从这封的妃上头抠银子出来了。
如今天底下最富的,可不就是四王八公么?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史、王两家都还没落魄,史家两侯、王家王子腾,当今还在用,薛家只剩下了孤儿寡母,能动弹的只有贾家了。
沈倦想了想,难怪当初甄太妃着急把贾元春塞到公主、郡主的伴读行列里,这不是害她,而是要救她。
可惜那会儿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甄太妃和太上皇的别扭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贾元春这么个小小的棋子。
他忽然想到了林涣——要给贾元春封妃,那必定当今的势力要开始示弱的,最好的示弱点不就是在江南那一块吗?
只要换下一个林如海……
沈倦急急忙忙地回去写信。
他再不管心里的那一点别扭难受,只迫切地想要让林涣赶紧回来。
“……江南时局动荡,速归。”
写到这里,他忽然又把信揉掉了。
上边如今正密切地盯着江南,他这一封信只怕根本送不到林涣那里不说,反倒可能会害了林涣。
沈倦出了一身冷汗。
不能,他得好好想想。
他躺在了床榻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骤然意识到的事情让他耗费了心神,不过在榻上躺了一会儿,他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然后……就梦到了远在江南的小弟子。
冰凉的手板,白皙中带着一点的红晕,小弟子忍耐的闷哼和隐隐的哭腔。
让梦里的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明知道是梦,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他心下骇然——难不成,他那一点儿龌龊心思,竟然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世人常说,梦是心中所想,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心里的那一点儿隐秘想法,终在梦中展现。
若说之前的躲避让他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的话,这个梦几乎让他的心思昭然若揭了。
他做了林涣十二年的先生,起初是看他可爱,也是慰藉。
孤单了太久的人总想要汲取一点儿温暖,哪怕那一点温暖可能不属于他。
然而,偷来的那一点不属于他的东西,已经足够让他一生都回味。
更何况,他不过想要凿壁偷光,光却自己奔他而来?
而人总是贪心的。
他的一点贪心,慢慢地变了质。
梦里的他却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他变得更加贪心,直到——
细腻的皮肤在他掌心里变得滚烫,分不清是手心更烫,还是手下的皮肤更加灼烫。
沈倦的心狠狠地抖了一下。
一场荒唐而又放纵的梦戛然而止。
沈倦捂着脸瘫在床上。
沈伯达啊沈伯达,你怎么沦落至此?
竟然在梦里意/淫自己的小徒弟?!
他几乎逃一样地想要离开这里,找个没人的地方,让自己不问任何东西,不管任何事情,不见……任何人。
这样他才能躲过自己的心动,躲过世人的质疑。
可……
他舍不得。
一旦见了光,谁都会贪恋那点温热的,直到把自己灼伤,才会意识到那一点点的痛楚。
这是一段惊世骇俗的感情,足够让他粉身碎骨。
他可以永远地不告诉任何人,可以离他的小徒弟远远的,这样谁也不会发现他曾经有过这样一份龌龊的感情、肮脏的□□。
可他舍不得。
他舍不得。
窗外的一点曦光,在静默深沉的夜里,终究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