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都如此,保安团新兵谁敢说个不字,督战队黑洞洞的枪口可不是摆设。
此话一出,保安团新兵们顿时骚乱起来,开什么玩笑,保安团一条枪也没有,还敢出去打土匪,这简直就是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
有胆大的人直接道:“俺们为了几块大洋,犯不上把命丢了。”
甚至还有人叫嚷着要退还军饷,而且人数还不少。
眼看保安团新兵喧哗声越来越大,还有人作势要离队逃跑,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叶淮铁青着脸,这也是在南陵,若是在广州时敢有新兵啸营,早把机枪架起来了,他的手不住的摸着腰间的手枪,只有有人敢离队,就立即枪决。
而卫队已经隐隐散开,跨在肩上的汤姆森枪口有意无意的对准喧吵的保安团新兵。
在场所有人,只有李伯阳最沉得住气,冷眼看着新兵们的叫喧,既不动怒,也不阻止。
时间一分分过去,保安团的新兵们叫嚷声渐渐小了下来,县长的不发一言让他们变得忐忑不安起来,原本话音最响的几个人早把声音压在屁股底下。
到了最后,所有人住了嘴,小心翼翼的看着李伯阳,就连腰板也不由挺直几分。
“怎么啦?不叫了?不嚷了?”
李伯阳阴沉着脸,竖指指着面前鸦雀无声的保安团新兵,厉声喝道:“谁他娘的刚才讲要退军饷,给老子站出来。”
没人说话,说过这话的新兵做贼心虚的低下头。
李伯阳目光锐利如刀,来来回回扫了几遍新兵,冷道:“保安团是破大殿嘛?是你们想来就来就想走就走的地儿?谁想走,可以,退还军饷之外,再赏军棍八十,有没有人要走,说话!”
新兵们心虚的底下头,乖乖,八十军棍,打完八十军棍能不能有命在,没有人敢做出头鸟,鸦雀无声。
李伯阳看着新兵一个个畏畏缩缩的样子,心中松了口气,自己面上虽然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可内心里早就吊着一颗心,自古军队最怕啸营,一个处理不当,好不容易招募的保安团就废了。
别看刚才李伯阳一言不发,可实际上他与新兵们已经打过一场心理战。
一鼓作气,再而衰,李伯阳就是按兵不动,等新兵泄了士气,他抓住机会,一举掌握了现场的主动权。
李伯阳缓了缓面色,语气依旧严厉道:“弟兄们,你们穿上了二尺半,吃了军粮,就要以军人的身份严格要求自己。你们每个人的身份,都不再是父亲、兄弟、儿子,丈夫,而是一个兵。当兵打仗,天经地义,更何况,你们很多人都与土匪有着血海深仇,那么今天,老子亲自带着你们报仇,有没有人拉稀软蛋,忘记了仇恨了,做一个缩头乌龟。”
一连数问,李伯阳带着怒其不争和失望的语气,狠狠得敲打在新兵们的心。
新兵们没人说话,他们中间有很多人与土匪有着解不开的仇怨,没有人会大度的忘记仇恨,许多人暗暗地攥紧拳头,咬着牙,呼吸急重起来。
李伯阳敏锐的感觉到新兵们渐起的战意,他清楚这个时候该乘热打铁,彻底煽动起新兵的血性。
“弟兄们,今晚我将与大家伙一同出战,我的身份不再是县长,而是一员普通的列兵。”
李伯阳猛地拉动缰绳,眼中像燃着火,让叶淮取来一柄大刀,一手拎着刀,翻身下马立于保安团新兵之前,喝到:“督战队何在?”
卫队班长王树声斜挎着汤姆森小跑过来,立正敬礼:“在。”
李伯阳沉声道:“此次出战,由我打头阵,凡出战者,包括我李伯阳本人在内,只准前进,不许后退,擅退一步者,格杀勿论。”
王树声挺了挺腰背,满脸肃杀的重复了一遍。
自古治军之道,重在赏罚分明,李伯阳前面宣讲过严纪,紧接着道明出战奖赏:“凡是今天出战的弟兄们,战后每人奖赏大洋十块;杀土匪一人,赏大洋五块;杀匪首,奖赏大洋五十块。”
这种奖罚力度在南陵这座县城是难得一见的,要知道以现在物价而言,一块大洋能买普通大米三十斤或面粉十五斤,以普通家庭而言,每月两块大洋就能维持全家卖肉买菜花销,甚至还有结余。
在场的保安团新兵,大多是穷苦人家出身,李伯阳的重赏足以让他们抵消对于土匪的恐惧,试着想一想,只要能活着回来,就能到手十块大洋,若是侥幸再杀几个土匪,转眼就有几十块大洋的赏钱。
而几十块大洋,更是能够在南陵城外随便挑买上十几亩良田,一举从佃农雇农变成家有薄田的殷实人家。
保安团新兵没有人再想着离开,他们眼巴巴的等待着李伯阳下达出击的命令,多杀土匪赚赏钱。
眼看新兵们战意高炽,李伯阳嘴角露出一缕笑意,军心可用,对叶淮点了点头,道:“出发。”
此时各处城门都已经被封砖堵上,想要出城只能从城墙上把突击队缒下去。
在东门城墙上,保安团连夜搭起的十数个木支架,上有滑轮,轮上有尼龙绳,悬挂着一个个大篮筐,用来垂吊士兵。
这天晚上无星无月,还刮着大风,正是夜战偷袭的良机。而且李伯阳断定,骄悍的土匪一定想不到南陵城在缺兵少将的情况下,还敢出城偷袭。
再漆黑夜色的掩护下,李伯阳履行自己言行,最先缒下了城,接近着八十多名背负大刀的保安团突击队也悄无声息的缒了下来。
等所有人缒下了城,李伯阳辨清楚方位,带着一种突击队,沿着护城河往彭春华匪军驻扎的北门外摸去。
正如李伯阳所预料的,彭家寨土匪毫无防备,等潜伏到土匪扎营的不远处,他拿出望远镜仔细观察十几分钟,竟然只有十数名土匪松懈的值哨。
“叶淮,你带人上。”
李伯阳命令道。
叶淮应了声,一挥手,带着数名身手矫捷的卫兵,脚步轻巧的窜了过去。
叶淮脚下轻身功夫绝佳,弯腰飞奔之下,却只发出沙沙的脚步声,等悄无声息的接近了侧身对着他的土匪身旁时,右手从腰间翻出一把泛着幽光的短刀,扑向土匪哨兵。
土匪哨兵眼神飘忽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就在他正准备转身时,身后猛然扑来一阵恶风,不待他反应,一股凉风灌注喉咙,叶淮持着短刀又扑向下一位。
迅速的解决掉土匪的哨兵,李伯阳双手握紧大刀,扭身对突击队断喝道:“跟我上。”
汤姆森特有的哒哒枪声炸响土匪的宿营,卫队前面扫射在前,挥舞着大刀的突击队紧随在后。
酣睡之际的土匪惊醒,很多人都来不及穿衣服,光溜着身子惊慌的从帐篷冲出来,迎面撞上了突击队,机枪声大作,大刀片飞舞,白日里耀武扬威的土匪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很多人刚一照面就做了突击队的刀下鬼,枪下魂。
还有突击队乘乱放火,一时土匪营地杀喊声传达数里,火光在照亮半边天。
土匪死伤惨重,突击队一连冲破数十座帐篷,李伯阳拎着大刀冲进一处帐篷,大刀手起刀落,将数个土匪一一砍翻,刀刃带起的血水溅染帐篷。
冲出来之后,李伯阳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对叶淮喊道:“不要恋战,各处的土匪很快就来,找一找彭屠子睡在哪?干一下就走。”
叶淮眼力最明,四下一望,一眼就看到营地中那顶最大的帐篷,对李伯阳大喊道:“县长,彭屠子一定在那!!”
李伯阳顺着叶淮所指方向看去,果然看到火光中一顶高大的帐篷坐落在前往数十米处,想来整个匪军当中,能睡在这种帐篷的人,即便不是彭屠子本人,也是其他匪首。
电光火石间,李伯阳左右一瞧,突击队毕竟人少,越深入土匪的人数优势显现出来,很多土匪已近穿戴整齐的与突击队交起了手,若非有卫队的机枪压阵,恐怕土匪早就回过神来了。
乱战之中,留给李伯阳思考的时间并不多,是集结兵力猛冲那顶大帐篷赌一把,还是见好就收,趁其他方向土匪不曾赶到,迅速撤退。
李伯阳犹豫着,以他的心性,自然有十荡十决的悍勇,若是领着三团士兵,哪怕有一个连兵力,他都敢纵横敌阵不惧,可现在带着一群靠重赏激来的保安团新兵,他心中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