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坡猛地站起,惊疑不定道:“民团包围警察局干什么?”
外面警察道:“属下也不清楚,民团手里有几十条枪,弟兄们已经退回楼里了。”
“反了他们了。“
薛坡怒不可遏,从枪套拔出手枪,蹬蹬几步拉开门走出去。
刚到警察局门口,薛坡就看到楼外面被火光照的通明,数不清的民团团丁战在门口,在团丁之前,是戎装打扮的徐会昌。
“徐县长,深夜不睡,拥兵堵住我警察局大门,是几个意思?”
薛坡紧握着手枪,厉声问道。
徐会昌哈哈一笑,摆手道:“薛局长不要紧张,我此来是与薛局长商讨一件大事!”
薛波冷着脸道:“商讨事情可以,先把兵退了,这里是警察办案的地方,不是民团驻地。”
“可以。”
徐会昌对团丁一摆手,团丁呼啦退了十多米。
薛坡沉着脸,道:“有什么话,请说吧。”
徐会昌扫过他身后虎视眈眈的警察,笑了笑道:“也请薛局长让弟兄们回避一下。”
薛坡点头,对身后警察摆了摆手,警察全都退回警察大楼里。
“现在没有他人,徐县长有话直说。”
薛坡不冷不热道。
徐会昌走近几步,低声道:“薛老弟,昔日老哥待你如?”
薛坡看了徐会昌一眼,徐会昌不称公职却称兄论弟,他也不好在沉着脸,缓了缓脸色,抱拳道:“徐老爷对我没的说,我这个警察局长能做到今日,多亏徐老爷支持。”
徐会昌仰面一笑,紧盯着薛坡的眼角,问:“那老哥问你,你是希望我继续支持你,还是不支持。”
薛坡缓缓道:“自然是希望徐老爷继续支持。”
“好。”
徐会昌喜道:“那咱们哥俩就是一路人,老哥今晚要做一件大事,需要贤弟助我一臂之力。”
薛坡面上阴晴不定:“是什么事?”
徐会昌眼中闪过狠厉,阴森道:“事到如今,老哥我也不瞒你了,李伯阳带着手下出城偷袭土匪,你知不知道。”
薛坡喉咙艰涩道:“知道。”
徐会昌盯着他,冷道:“这是自作孽不可活,李伯阳去偷袭土匪,无论成败,他都得由城内接应进城,今晚我不求旁的,只希望你能袖手旁观,让他困死城下。”
薛坡脸色陡然一变,原来徐会昌打的是这个主意,难怪县长无缘无故让王禾木给自己带话,这是有先见之明呀。
薛坡很清楚,南陵城里县长与士绅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冰点,而自己在今晚务必要做个选择,选择做谁的忠臣。
薛坡内心挣扎,李伯阳托王禾木带来的那句话依稀还在耳内回响,这句话如同警钟,一直在耳边提醒着他,李伯阳早就料到了,一定有后手等着发难的人。
“怎么?你不敢?”
徐会昌紧盯着薛坡,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
薛坡咽下一口唾沫,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徐老爷,外面匪患还在,咱们内部先乱了,是不是有欠考虑。”
徐会昌摆手道:“这个你放心,我从芜湖订下的枪弹早晨就到,到时候咱们南陵城有枪有人,还怕彭屠子吗?”
薛坡额头上的冷汗直流,现在他所处的这个位置就是烫手山芋,稍有差池就是临头大祸。
见他不说话,徐会昌急迫着道:“薛老弟,这等良机千载难逢,若是等李伯阳回到城中,你我举动势必会落入他的眼中,那时便永无宁日了。”
薛坡汗如雨下,他实在是无从选择,只能一直支支吾吾,既不答应也不反对。
徐会昌嘴皮子都快磨破,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扯皮时,忽然从城北隐隐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徐会昌猛地向北面望去,只见北边夜天燃起漫天的红云。
徐会昌心中一个咯噔,这一定是李伯阳与土匪交上火了,如此一来,留给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
徐会昌回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薛坡,淡淡道:“薛老弟,看来你是铁了心与我做对了。”
薛坡苦笑,犹豫了片刻道:“徐老爷,实不相瞒,适才县长出城前托王队长给我带了句话。”
徐会昌皱了皱眉:“什么话?”
薛坡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徐会昌愣了愣神,李伯阳难不成已经料到自己会有动作,这也太多多谋了。
徐会昌低头思索一阵,对薛坡道:“薛老弟,想来李伯阳只是虚张声势罢了,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此次出城如虎落平阳,即便是他在城内留有后手,又哪能比得过你我联手。”
薛坡沉下心想了想,也觉得徐会昌所言不无道理,南陵城有枪杆子又三部分人,保安团、警察局、民团。倘若自己与徐会昌联手,还怕吃不下一个区区保安团。
想到这里,薛坡颇为意动,他与徐会昌共事不是朝夕,比起过江龙似的李伯阳,还是徐会昌更为让人放心。
薛坡神情的松动被徐会昌看在眼中,他眼睛转了转,露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道:“薛老弟,你助我一臂之力,我愿与你结为拜盟兄弟,今后同甘共苦,生死与共,如何?”
拜盟兄弟!
薛坡惊讶的看着徐会昌,若是真能结为拜盟兄弟,此事也不是不能搏一搏。
“当真?”
薛坡盯着徐会昌的眼睛,似要看出阴谋诡计来。
“当真!”
徐会昌是真心实意想与薛坡拜盟借好,他心中的打算是,今晚若能与薛坡反李成功,自然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今后南陵的大小事也总需要人分担。
退一步讲,今日两人如果事败,自然会招致李伯阳的报复,到那个时候,两人各握军权,李伯阳即便有心发难,也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两个人互相对视着,过了良久,两人忽而仰面大笑起来,薛坡伸出双手,抱拳作揖道:“大哥在上。”
徐会昌蕴着笑意,回礼道:“贤弟有礼了。”
拜了兄弟,两人之间的隔阂不再,徐会昌道:“事不宜迟,咱们得速调兵马把各城门的保安团替换掉。”
“好。”
走到这一步,薛坡也是狠下一条心,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更何况一个县长。
“兄长先行一步,我去给各分区打电话,随后就到。”
徐会昌不疑有他,点头应下,道:“贤弟速速跟上,东南两处城门我已都派去人手,就差西北二门,我往北门,你去西门。”
薛坡道:“好,兄长放心。”
徐会昌当即领着团丁风风火火的往北门赶去,目送团丁走远,薛坡以拳击掌,大有当年辛亥革命造反时的豪气,转过身对局里的警察喊道:“都有,集合!”
警察局二楼一个遮着窗帘的房间里,王禾木眼中闪烁着野心,乱世出豪杰,这是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在南陵城里,有薛坡在,自己永无出头之日。
这是王禾木数年时间得出的结论,警察局长薛坡年岁与他相当,在皖南警界也是颇有名声,在加上与徐会昌打得火热,尽管王禾木多年来破案无数,可也只能止步于侦缉队长这一步。
薛坡就是压在他头顶的一座大山,而今天,他终于等到了推翻这座大山的机会。
王禾木还记得县长今天下午把他叫去的场景。
……
县署里,李伯阳一身齐整英武的军装,大檐帽戴得端正,稍微分开双腿挺拔的站在王禾木面前,一只手拇指卡在腰间的宽牛皮带上,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白净的脸上两道浓黑的剑眉蛰伏,目光平静的扫过他的眼睛,淡淡道:“给你一个机会!”
王禾木被李伯阳这种军事院校培养出来的军官作派镇住了,他有些吃惊,这些年皖南省军大小将领不是没有见过,可没有一人有过李伯阳这等凛然生威的气度,那一双如水般沉静的眸子似是有千万大军横列,暗藏兵戈。
王禾木不由自主的弯下腰,眼睛躲闪的避开李伯阳的目光,讷讷道:“卑职,不明白。”
李伯阳看着眼前点头哈腰的王禾木,似笑非笑道:“王队长,不要在我面前装傻充愣,我说的什么意思,你很明白。”
王禾木露出尴尬的笑:“卑职不敢。”
李伯阳不喜欢绕弯子,直接说道:“今夜我要带着保安团出城夜袭土匪,你认为怎么样?”
王禾木神情动了动,迟疑道:“县长,城内土匪眼线未明,怕是不等咱们出城,土匪已有了防备。”
李伯阳道:“这你不用管,待我出城之后,你待我转告薛局长一句话。”
王禾木道:“什么话?”
李伯阳慢慢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王禾木皱起眉头,现在平白无故对薛坡说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既然想不明白,王禾木也不去想了,点头应下。
李伯阳道:“今日我出城后,城中一定会有变故,我给你的机会,便在这里面,你敢不敢要。”
王禾木怔住了,变故?城内会有什么变故,又会有什么机会,他没有急着打赢或者拒绝,抬起头问道:“县长大人,属下能否知道这个机会是指什么?”
李伯阳嘴角微微上翘,道:“据我所知,你的侦缉队长已经干了三年,是该进一步了。”
王禾木眼睛一亮,追问道:“属下想问,这进一步是何意?”
李伯阳哈哈一笑,这王禾木也太直白了些,不过直来直去也省的口水,便道:“警察局长之职如何?”
王禾木不假思索道:“好,县长大人肯给卑职机会,卑职自当不能错过。”
李伯阳玩味的笑道:“你就不问,我让你干什么事情?”
王禾木道:“县长吩咐什么,卑职去做什么,不需要知道太多。”
“哈哈。”
李伯阳有些喜欢王禾木了,他治军首讲服从两字,命令下达,去执行便是,哪来的问东问西。
李伯阳深深地看了一眼王禾木,轻声道:“我出城之后,城中异动一定是徐会昌,若是徐会昌与薛坡私会,你可探明情况,临机决断。”
临机决断,短短四字包含的权力大了去了,这意味着王禾木领了一把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而宝剑的剑锋指的就是他的顶头上司薛坡。
王禾木目光精光闪过,自己的运道来了,他挺直腰板,立正敬礼道:“卑职明白。”
李伯阳又道:“我再授予你一道手令,今晚你可随意调动城内保安团,便宜行事。”
王禾木躬身道:“卑职明白。”
“下去吧。”
“卑职告退。”
王禾木强忍住心头的喜悦,倒退了几步,脚步欢快的走了出去。
李伯阳意味深长的看着王禾木离去,任用王禾木是奇兵,可也是一步险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遭到反噬。
不过这个险棋值得用,自古作战之道以正合以奇胜,自己出城偷袭是正,埋下王禾木这个棋子是奇。
而且他从王禾木眼中看到了野心,一个有野心的人是不会甘居人下,更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机会,这是人性,也是他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