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75章(1 / 1)

天子忽然闯入,在场所有人都是一颤。

丝竹之声停了,莺歌燕语也停了。室内静默了一瞬后,众人纷纷起身跪拜。

李瑜就在这一片战战兢兢的跪拜当,冷着一张脸无声站着。他的目光穿过在场那些人,落在了花宜姝身上。

花宜姝仍躺在榻上,似乎是羞愧见人,她身子稍稍侧着,还用团扇挡住了脸,再不复方才惊鸿一瞥时搂着几名侍女“纵情声色”的模样,而刚刚围在她身边的三名侍女此时全低着头哆哆嗦嗦跪在她附近,衣衫不整浓妆艳抹,实在有碍观瞻!

李瑜忍无可忍地将视线移开,落到了曹得闲身上。

察觉到天子目光迫近,曹得闲极力保持镇定,但实际上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今儿个本就风大,过了晌午后连太阳都没了,阴阴沉沉狂风呼号,甲板上当值的侍卫都抱怨天公不作美,屋子里关上窗就更昏沉了,夫人闲极无聊,便让人来陪她玩闹解闷,虽说动静是稍稍大了一点,虽说他早就隐隐预料到夫人的性子不是他从前所以为的端庄秀,但夫人只是在自个儿屋子里听听小曲儿,和侍女们玩闹罢了,他也不好说什么。谁知道陛下会突然闯进来?看见这一幕的陛下会怎么想?

跟了天子十年,曹得闲不敢说对天子有十分了解,但少说也有个七分,他素来知道天子是个正经人,在遇到花宜姝之前,更是从未沾染过儿女情长。犹记得天子十七岁那年一连拒绝了好几个太后安排的侍寝宫女后,先帝便想出个荒唐的主意来,他办了个夜宴,请天子过去,宴上除了他们父子二人,便只有环肥燕瘦的各色美人,有端庄的、灵秀的、可爱的、妩媚的,还有火辣的波斯美女,雌雄莫辨的假太监……天子非但不为所动,还夺门而去,狠狠甩了先帝颜面。

若不是天子是先帝当时唯一的子嗣,恐怕单单那一次,先帝就能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而今日这情形,与当初夜宴上的何其相似啊!

幽幽暗暗的屋子里一群人吹拉弹唱嘻嘻哈哈,夫人还左拥右抱乐不思蜀……在天子眼里,怕是和当年的先帝一样荒诞吧!

完了完了,夫人该不会要彻底失宠了吧!

难道他又要去船舱底下刷碗了?

曹得闲悲观地想。

“这是在做什么?”

片刻后,曹得闲听见天子开口了,声音低沉冷漠,一听就是在兴师问罪。

曹得闲忙答道:“夫人……夫人只是在听曲。”

“朕让你开口了?”

曹得闲一下住了嘴,立刻压低了身子趴在地上,室内其他人也是噤若寒蝉。

正当众人恐慌至极,期盼着夫人能向陛下服个软撒个娇时,却听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陛下别怪他们,要怪就怪妾身吧,都怪妾身恃宠而骄,骄奢淫逸,您将妾身打入冷宫吧!”

在说这句话时,花宜姝仍躺在贵妃榻上不动,手里仍拿着团扇遮着脸。

曹得闲先是一呆,然后就开始发愁。

夫人啊夫人,您这是认错还是挑刺呢?陛下早上才被您气了一回,如今再被您这么一气,指不定就将您发配了!陛下眼里容不得沙子啊!

这些日子以来,曹得闲隐隐觉得夫人的性子跟他在岳州时见到的有所不同,心头疑惑萦绕好些天了,可是今日看来,夫人没变!还是那个出身将门倔强不肯示弱的女子!

其他人也是一片愁云惨淡,夫人啊夫人,您今日本就已经将陛下得罪,如今还不服软,万一陛下真将您发配了呢?要知道船上可还有一位赵姑娘虎视眈眈啊!

虽说赵慕仪上船后一直呆在屋子里没出来,但跟着她上船的赵嬷嬷却像只老鼠一样上蹿下跳,花宜姝屋子里的人不明就里,都认为赵嬷嬷的行动是赵慕仪授意,再加上头一回见到陛下甩夫人面子,一个个都十分不安。

曹顺子更是紧张得呼吸都停了,生怕陛下下一句就是“如你所愿”。

室内霎时静得落针可闻,隐隐还能听见砰砰砰的擂鼓似的动静,也不知是谁的心跳声。

终于,天子开口了,“说什么蠢话!”

声音冰冷,语气不善。可听在众人耳朵里,却如闻天籁。这……这是不会发落夫人的意思?陛下什么时候这样脾气了?

众人呼吸更轻了,就见天子走到夫人跟前问她,“你挡着脸作甚?”

夫人却是哼了哼,将脸转向里侧,“当着这么多人,我才不放下来。”

天子便沉默了。

曹得闲心想夫人有什么不好意思,刚刚不是还高高兴兴让侍女们给她画脸么?不过他难得机灵了一回,冲天子拜道:“陛下,老奴这就带人下去了。”

天子:“嗯。”

曹得闲如蒙大赦,挥挥手示意众人赶紧的,屋子里的人立刻如开了闸的水一样泄了干净。

静悄悄只剩下花宜姝和李瑜两人。

吱呀一声,屋门关上了,昏暗的室内,花宜姝无声将挡脸的团扇移开。

李瑜只看了一眼,就那么一眼……他心头积蓄的怒火忽然被扑灭,抿直的唇角不可控制地往上一翘,又险而又险地被他强压了下去,他只得移开视线,侧过脑袋,额角经络极其压抑地微微发颤。

只见花宜姝一张脸上红红绿绿白白黄黄,竟是被画成了一个小花脸,还是美的,只是美得过分好笑。

花宜姝早料到李瑜会是这个反应,她放下扇子不满地哼哼起来,“妾身就知道陛下要笑话我。”

李瑜一声不吭,无声默认。

花宜姝自暴自弃,“是不是很丑,我就知道很丑。”

李瑜摇头没有说话,薄唇却抿得如同一根绷紧的弓弦,很显然,他在极力压抑笑意。

花宜姝坐在榻上仰头看着他,李瑜这个人个子高,身子也总是笔直的,哪怕是现在这种情状,他站在这儿依旧如松如竹,风采斐然,侧面看去,宽袖大袍覆盖下,脖颈、肩背与双足几乎成了一条竖着的线,这样坚硬、刚直、却又……薄得像一片纸。

花宜姝目光落在他绷直的面庞上,忽而抬手,抓住了他的一片衣角,于是,一阵兴奋的大笑忽然在她耳边爆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行了不行了笑死朕了!】

【花宜姝花宜姝哈哈哈哈……】

【怎么能有人丑得这样可爱哈哈哈哈哈……】

【朕宣布,花花今日已经取悦了朕哈哈哈……】

【不,不对,朕还在生气,朕差点忘了!】

【花宜姝越来越不将朕放在眼里了,朕要重拾威严!】

李瑜稍稍冷静下来,正要发作,却听花宜姝抱怨道:“都怪陛下,都是陛下的错!”

李瑜:???

虽然是抱怨,语气却全无方才在人前的半分冷漠,反倒软绵绵的像一团柔云,李瑜怔了一怔,就见花宜姝开始拿帕子抹自己的脸上的粉,一边抹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陛下早上扔下一只匣子就走了,说什么妾身骗您,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我,还将妾身拒之门外。我想着讨你欢心,捡起你丢下的水粉,唤来丫鬟们帮我好好装扮。陛下却一言不发就闯进来,把所有人都吓一跳。还一副兴师问罪的口气,我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花宜姝每说一句,李瑜身子就矮那么一点,每说一句,李瑜身子就矮那么一点,等到花宜姝一番话说完,李瑜已经坐在了旁边,和花宜姝肩井肩。

【明明是你自己和安墨说的勾引萧青!】

【明明是你自己去找朕,却又半途走掉!】

【朕害怕你葵水来了,火急火燎来找你,却看见你和一群人在寻欢作乐……看、看上去像是在寻欢作乐,这叫朕怎么高兴?】

【这怎么能全怪朕呢?】

虽然如此,李瑜的心声转到后头,气势便渐渐弱了下去,还隐约有些委屈。

花宜姝听见“葵水”二字,目光动了动,抬眼看向李瑜,却对上李瑜专注看过来的双眼。他太高了,哪怕是坐在一起,肩头也比她高上几寸,为了不动声色和她碰肩,他还弯下了腰。

总是无声之处最动人。

花宜姝眼神不觉软了软。

她也算是知道他为何会匆匆赶来了。她原本以为,没有她在跟前哄着,李瑜得起码隔上两日才能消气,前些天不就是如此?还是她假装吐血昏迷才把他勾引过来的,她原本以为,有陈内侍在偷偷搞事,又是已经用过的招数,这一次应该是没有用了,她也不在乎招数有没有用,她只需要向李瑜传达一个她还在在乎他的讯息。谁知李瑜竟然只惦念着她来葵水的日子。

她还在对他用手段,他却……

花宜姝的心情有种难以形容的异样。她默默擦拭着脸上的水粉,因为心里有事,不知不觉在那一块地方重复了许多次。

下一刻,手上的帕子被夺走,李瑜拧眉看着她,长手伸到不远处的铜盆里,将帕子浸湿,才抬起她的脸轻轻擦拭。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惨遭虐待,花花你的心不痛吗?】

【就算你的心不痛,擦那么用力,你脸不疼吗?】

【朕反正是看不下去了!】

“为何将脸化成这样?”

花宜姝怔愣间,就听李瑜如此发问。

她面上一红。

其实起先拿到水粉时,她是想过要好好装扮一番给李瑜看的,到时候李瑜看见他送的水粉被她如此珍爱地用在脸上,还画得美美的取悦他,他再多的气也得给姑奶奶消下去。

可等水粉真用到脸上时,花宜姝却忽然贪心作祟,抹了一层不够,还想再抹一层,抹了两层不够,看着剩下的那么多水粉,每一种颜色都往脸上招呼,恨不得一次占有个彻底。

等发觉身边侍女古怪的目光后,花宜姝才骤然回神,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她装作不在意地笑,让大家拿出自己的胭脂水粉,一起上妆玩,这才有了李瑜开门时见到的那一幕。

可这些话,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

花宜姝光是回想起来,就觉得脸上热得慌,觉得自己都不像是自己了。

她下意识想要说个谎话应付过去,可嘴唇刚刚张开,却忽然顿住,心道:李瑜就够表里不一口是心非的了,难道我也要跟李瑜一样把什么都藏在心里吗?李瑜不能将心事说出口,是因为胆怯、是为了维护威严,那么我呢?我有什么顾忌?我听到了他的心声,占有了他的身心,我又何必顾忌?难道事到如今,我连自己的一点点心意都吝于叫李瑜知晓么?

太过贪婪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正如她用了太多水粉,反倒糟蹋了自己的容貌。

真心正如准备绽放的花苞,长久吝啬浇水,也是会枯竭衰败的,而花宜姝不想看到那一天。

她心想:告诉他吧!告诉李瑜,告诉他我也为他牵动心肠,告诉他我也有为了他失态的时候,让李瑜知道他井不孤单,也就不必再……患得患失了。

花宜姝嘴角微微一抿,准备开口。

【她……她怎么一下张开嘴停在那儿不动,一下又抿唇咬唇的……】

【她是不是暗示朕去亲她?】

【这……天还没黑,不大好吧!】

花宜姝:……

陛下,女人张嘴不代表暗示你去亲她,闭眼才是!!!

她也就犹豫这么一会儿,李瑜却明显蠢蠢欲动了,须臾他闭了眼,倾身靠了过来。

【哎,真拿她没办法,一次,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日后再敢勾着朕白日宣淫,朕可就要治罪了啊!】

花宜姝:……

究竟是哪个姓李名瑜的,如此不要脸!

片刻后,李瑜和她分开,花宜姝正想看看这个不要脸的羞不羞,刚刚睁眼就被李瑜按进了怀里。

他遮得严严实实,半点不露。

花宜姝于是知道了,哦,原来他还是羞的啊!

她噗呲一笑笑了起来,笑声震得李瑜肩膀微微发颤。

李瑜声音微微发恼,“你笑什么?”

花宜姝心想我要是说笑你会错意,你是不是得气到几天不理我?

她眼波流转,说道:“我笑,是因为陛下生气了,所以我高兴。”

李瑜:!!!

这是人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宣布,年度最难写的是感情戏,所以接下来我要走剧情了。

没有怀孕,没有怀孕,花花没有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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