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堂心底里松了口气,把行李箱内的几个档案袋拿了出来:“都在这里,其实是我这两个星期的一点小结,没有实践依据。”
沈黎像看怪物一样看他,说:“明早我来接你,我得知道你现在的身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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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黎走后,李砚堂一个人在靠窗的椅子里静坐着,在同行眼里他的行为是多么的疯狂而危险,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释他这么做的原因,如果沈黎不依不饶的追问,他该如何回答,或许他只能告诉她,因为我想体验一下只有女人才能够做到的事情。
李砚堂忍不住低笑,自己都觉得荒唐,可又觉得这么说也没错,对于性别他是无可奈何的,如果他是个女人,或许可以和陆鸿昌有段缠绵过往,虽然最后的结局依旧不会天长地久。
可以天长地久的人,又怎么会介意性别。李砚堂晚熟,高三之前他并没有清楚想过自己的感情,与陆鸿昌的那次身体接触,他完全是被动的,那时他傻到以为陆鸿昌的行为至少有些喜欢他的成份在,所以虽然震惊,虽然被弄得很痛很不堪,但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推开他。
或许是出于内疚,那之后一段时间里陆鸿昌对他确实体贴备至,李砚堂后来想起来,觉得自己会爱上陆鸿昌,并不是因为那次身体接触,而是之后的相处。陆鸿昌不断的给他错误的讯号,让他以为他们在恋爱。
如果他爱他,所有一切的阻碍他都愿意为他去克服。
没多久之后陆鸿昌有了新的女朋友,李砚堂才顿悟,但可惜的是,他已经无法再收回自己的感情了。
他可以不顾性别爱上陆鸿昌,当然陆鸿昌也可以不顾性别爱上他,但他并没有,所以李砚堂确定,这跟性别没关系,陆鸿昌就是不爱他,他从来没有爱过他。
与这个孩子的最后结局,是生是死他已经坦然,如果能生下来,他至少不会再孤单痛苦,如果不能,也只有来世再报父母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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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砚堂走的这天晚上,陆鸿昌在外头应酬到很晚,直接在酒店过夜,到了半夜他被梦惊醒,把身边的陪床打发走了,一个人站在床边抽烟。
他梦见李砚堂怀胎十月,肚子里是他的孩子。梦里李砚堂十七八岁的模样,本来笑得很恬静,突然他就满身是血,手里还抓着孩子的脐带。
荒诞的梦境。陆鸿昌有些头疼,关了窗给李砚堂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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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黎给李砚堂重新测了激素,并给他做了腹部B超,过程中不断被李砚堂抱怨她手脚粗,说她要把孩子挤坏了。
沈黎没好气说:“又不是你的小孩,现在没了倒好,你还能保命。”
李砚堂说:“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的小孩,就是我的小孩!”
沈黎说:“你的卵子是不是偷来的?是仰慕者的吧?是谁啊倒了血霉了她!”
李砚堂口齿不利,便不跟她计较,只在B超屏幕上找囊胚,还没有胎心,椭圆的一小块,依旧粘附在老位置上。
两个人坐在研究所外头的咖啡馆吃午饭,沈黎问有没有在补叶酸,李砚堂说有,正聊着,他的手机响了。
陆鸿昌着三个字让李砚堂一时忘了咀嚼,鼓着腮帮子傻乎乎看了一会儿,才接起来,咽了嘴里的食物喂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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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砚堂的声音让陆鸿昌下意识抛开了杂念,维持着在他面前一如既往兄长的样子,笑问候道:“砚堂,到了吧,还顺利吗?”
李砚堂看了一眼咖啡厅的挂钟,说:“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睡太早,一觉醒了。”
李砚堂拿着电话便觉得无话可说。
陆鸿昌问:“住处都安排好了?跟那边的同行碰面了没有?”
“嗯。”
“一个人在外头别苛待自己。”
“嗯。”
“哦对了,听你上次说你打算下半年结婚,这会儿还出差这么长时间,会不会影响婚期?”
“……不会。”
李砚堂的笃定让陆鸿昌一滞,讪笑掩饰说:“那可要记得给我发请帖。”
“一定。”
陆鸿昌觉得自己没法再一个人撑着这通电话,李砚堂的态度不像是惯有的冷淡,而是明显不想跟他多说,他在提防他。
电话很快挂了,沈黎见李砚堂面色有异,问:“仇家?”
李砚堂说:“对,赶紧帮我换个号码吧。”
他暂时不想跟陆鸿昌有任何接触,此后的两百多天里怀孕会为他带来许多未知的痛苦,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一个人承担,他需要专注的安心的做这件事情,不想被任何事物分心,尤其像陆鸿昌这样会严重干扰到他情绪的人。除此以外,他怕自己在生死关头会懦弱,找得到陆鸿昌,联系得到陆鸿昌,他无法保证自己不去向他索求什么,留下这个孩子已经侵犯了他的权利,这只能是个秘密,如果他死了,他也只能把这个秘密带到另一个世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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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两三个星期,李砚堂过得安静安逸。他订了时刻表,注射药物和服药都标明了时间剂量,他自己动手,余下大量的时间他都用来卧床休息,除了晚饭后散半小时的步。他把公寓所在的这条街大致熟悉了一番,起码知道了超市与银行在什么位置。房东林太太平时不太出她自己那套房子,因此遇上的机会不多,但每见了必定十分客气。李砚堂仔细的记录自己身体上的变化,他时常感觉腹痛,因为从未经历过所以一开始很紧张,怕胚胎掉了,可尽管腹痛没有停止,却也未见其它异常症状,他想那大概是大网膜正在适应异物的存在。他暂时放松了些,开始不太着急的想着雌激素与孕激素能在自己身体上改变什么,体型必然会改变,等过两个月,肚子也会挺出来,那时正好是天气热的夏天,或许他可以跟房东太太解释说自己是水土不服所以胖了。
有足够的时间让他想很多事情,他甚至还想到了胎教,因此去书店买了好些书,还捡了一套小型的旧音响回来。他的情绪很稳定,还抽空给父母去了电话。
一直到胚胎植入第四十天的时候,他跟沈黎有了分歧。他要求增补生乳素,光靠胚胎的滋养细胞分泌,量不够。
沈黎觉得荒谬:“你还打算哺乳啊?!”
李砚堂扶着眼镜解释说:“注射雌激素本来就会导致乳腺发育,这跟哺乳没有直接关系,生乳素可以确保胎儿获得更多的葡萄糖和蛋白质,这才是关键。”
“生乳素一样也可以让你的奶子长得又大又圆像个女人!”
李砚堂并不激动:“我现在就已经有这样的症状了,两侧乳房可以触摸到发育增生的乳腺,目测都可以看得出来乳头和乳晕的变化,并且昨晚我在尝试自慰时,阴茎已无法顺利勃起。”
沈黎噎了一下,看着李砚堂冷静的样子,忍不住说:“我真怀疑你做这个试验的目的是为了满足你在某方面的畸形癖好。”
腹痛来袭,李砚堂坐在椅子里不敢动,牵强的笑着轻声说:“我活着,可以有一百种方法满足你所说的畸形癖好,犯不着冒这种风险过把瘾就死。”
沈黎也知道说错话,但她被李砚堂弄得云里雾里已经十分不耐烦,她参与这个事件,却不知道李砚堂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这让她不安。
李砚堂看出了她的烦躁,说:“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我要这个孩子。最好的结果是我活着,他也活着,其次是他死了,我还活着,最糟糕的要么就是我跟他一起死了,只有这三个选择。我当然希望我能活着,像个男人一样活着,但这个孩子,值得我这么做。”
沈黎并不愚钝,李砚堂已经不止一次在保住孩子这件事情上表示他的坚持,他愿意为这个孩子牺牲生命,这孩子必定有来历。
“你……爱这个孩子母亲?”她问他。
李砚堂缓缓松了口气,说:“可以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