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武汉,九月。

江天晓翻了个身,眉头皱着。没一会儿,又皱着眉翻回去。

门外的楼道里人声鼎沸,问水房在哪,问厕所在哪,问怎么没空调……

宿舍门被推开。

“还睡呢?”沈哲把提着的塑料袋放在江天晓床头的桌子上,端出里面的凉面,自顾自吃了起来。

“一直没睡着,太闹了。”江天晓抹了一把后背的汗——他光着膀子,出汗出得皮肤都黏了,身下的凉席也是黏的。

“小鲜肉么,要上大学了激动呗,”沈哲吸溜了一口凉面,又说:“也不知道老大这个学期还来不来武汉。”

江天晓夹起一根黄瓜丝:“他不是说学分还没修完吗?”

“他就差两分的选修课了,这学期找学弟帮忙上课。”

“……这也行,他上哪找的学弟,我也找一个去。”江天晓感慨。

“他给了学弟3000块钱的,要不是他爸急着让他留家里帮忙,他也不至于想这招吧——哎,反正,3000块对他家也不算个钱。”

“也是。”

“你还差多少学分?”。

“我还差一门专业课,一门选修课。”江天晓想起来就心烦。

“专业课?靠……不会是黄奶奶的政治经济学吧?”

“就这个。”

“节哀。”沈哲拍拍他肩膀。

沈哲吃完面就去隔壁宿舍开黑了,江天晓坐在床上愣了五分钟,也不知道沈哲去哪买的凉面,明显不是食堂里那家,油太大了,吃得他想吐。再加上睡了一天头昏脑涨,江天晓干脆拿上洗发膏,去水房冲着凉水洗了个头。

水房里一片狼藉,今天是新生报到,大四学生留下的宿舍有他们打扫的。

洗完头清爽了一些,江天晓回到宿舍,坐在桌前,翻开了账本。

这个暑假他赚了6781块钱,寄回去四千整,昨天看病买药花了238块,还剩2543块。再加上原本的703块,是3246块。

这个学期学分费很少了,不用急着打工。这些钱够用三个月的,正好,趁这段时间学学英语,尽量把六级过了。

白天睡多了,晚上怎么也睡不着。江天晓抹了把脑门上的汗,问对床的沈哲:“你工作找怎么样了?”

“哎我操,别提了,”沈哲叹气:“我妈非让我回家,没给我烦死。”

沈哲家是山东淄博的,江天晓虽然没去过,但他同是北方人,甘城离山东也不算远,大概能想象出淄博是什么样。

“家里给你找好工作了?”江天晓问。

“让我回去当公务员,说是找好人了……还说房子都准备好了,我靠,我怀疑他们对象都给我介绍好了。”

江天晓接不上话。

“你说咱们年纪轻轻的在外面闯闯怎么了,别的不说,起码南方雾霾比北方少吧?我就不知道我爸妈怎么想的!在家的时候和亲戚吃饭,我就随口提了一句想在外面待几年,见见世面,我妈那个着急,跟他妈我要去阿富汗和亲一样。”

江天晓被沈哲的形容逗笑了,笑了好一阵,才说:“家里可能是感觉咱这文凭在大城市混不够用?”

沈哲叹了口气:“也许吧。”

没一会儿,江天晓听见了沈哲规律的鼾声。

他闭上眼,脑子里想着七七八八的事情,没一件是轻松的。

开学就大四了,相当一部分同学都找好了出路,考研的在玩命磕书,直接毕业工作的,有些是家里给找好了工作,比如沈哲和老大这样;有些是明确了目标,去上海去北京,或者留武汉,总之都是待在大城市。

上上个月起老妈每个月的药费又增加了三百多,也说不准会不会再像暑假里那样突然犯病,又是一大笔钱。

还有政治经济学,大二第一次修这门课的时候因为打工缺课太多,就被黄奶奶直接挂了,这次还不知道怎么办——黄奶奶有个特点,她的课内容简单,期末也给划重点,所以挂得人很少,可一旦挂了,下一次重修就很可能继续被挂,听说有学生直到毕业都没过,最后只拿到肄业证。

本来就是个普通二本,如果连毕业证都拿不到……

江天晓把手臂压在眼睛上,疲惫地叹出一口气。他辛辛苦苦从农村考进市里的高中,再从市里的高中考到武汉的大学,怎么——越来越觉得哪条路都走不通了呢。

第二天上午,江天晓准时去上黄奶奶的课。黄奶奶虽说被叫成奶奶,但其实只是四十多岁罢了,她的两道法令纹很深很长,看着显老。

“黄老师,我是……江天晓,我重修。”江天晓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应该走过去打个招呼。

黄奶奶眼皮都不抬一下,依旧翻着手里的书,语气也是冷淡的:”我知道你重修。“

江天晓赶紧装孙子:“之前是我的错,我认真反思过了,这次……这次一定好好学。”

黄奶奶没说话。

“之前是我态度没有端正起来,上了大学就觉得不用认真学习了,老师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给您道歉,以前您上课我没来,是不尊重您了,以后绝对不会了。”

黄奶奶“啪”地合上书,还是一眼不看江天晓:“得了吧,你们这些学生是什么德性,我教这么多年早知道了,不就是这会儿了怕影响毕业,来跟我说好话吗?”

“没有没有,不是……我真的想给您道歉,我真的错了,老师!”

“行了,你走吧。”

江天晓一哆嗦,心说这是要继续挂我的意思吗。

只好继续机械地重复那几句话:“之前……确实是我的态度不好,我真心跟您道歉,老师,我……”

“早干什么去了,”黄奶奶打断江天晓:“我要走了。”

说完就拎起包,踩着高跟鞋快步离开了。

江天晓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在拐角处消失。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江天晓,墙上的表嗒嗒作响。江天晓在桌子上猛拍一掌,然后颓然坐下。手掌支在脑门上,江天晓长长叹了口气。

“你下午四点不是还有节选修?”沈哲看着仍旧躺在床上的江天晓说,“现在已经三点四十五了。”

“我不太舒服……反正选修也不严,算了吧。”中午回宿舍之后就又烧了起来,吃了退烧药好像也不怎么管用。

“可是第一节课一般不是要点名么,你确定你不去了?”

江天晓没理沈哲,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再然后,他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喂?”江天晓哑着嗓子,发现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宿舍里静悄悄的,沈哲不知又去哪儿浪了。

“学长,是我,梁曼。”

“嗯……”江天晓想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梁曼是之前在辅导班兼职时认识的师妹。

“学长,你是不是修了文物鉴赏与收藏这门课?”

“……是,怎么了?”

“呃,今天第一节课,你没来?”

“我有点感冒,就没去。”江天晓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沈哲个乌鸦嘴,不会真点名了吧。

“学长,我也选了这门课,今天上课老师点名了。”

江天晓:”……啊。“

“还有,那个老师说,呃,他说我们如果认识没来的同学,转告你们,这次不来的,他……他直接挂。”

……我操啊!

“学长,你既然是生病了,那应该可以去找辅导员补个假条吧?有假条就没问题啦。”

“嗯,我去找辅导员补个假条……谢谢你了啊。”

“不客气呀。”

挂了电话,江天晓真的哭都哭不出来了。

开个屁的假条,他之前因为旷课太多差点被辅导员劝退,现在又是没去上课……虽然说真的发烧了,但辅导员会信自己才是见了鬼。

而且也实在不想去找辅导员,不想看他那张冷嘲热讽的脸。

想来想去,江天晓只好拨了梁曼的电话,那边很快接起。

“梁曼,那个上课的老师有没有留联系方式?我直接找他说。”

“呃,没有诶,不过他应该是历史学院的吧,要不你直接去历史学院找找?”

“行,他叫什么?”

“崔成功,就是马到成功的那个成功。”

“嗯,好,谢了。“

现在一周只有两节课,政治经济学和这门选修,都在周一。第二天,江天晓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脸色发黄。沈哲问江天晓还行不行,江天晓点点头——嗓子已经又哑又疼,几乎说不出话。真是病来如山倒。

到了历史学院,江天晓顺利从门卫那里问到了崔成功老师的办公室,三楼305室。江天晓到达门口时,咽了口唾沫润嗓子,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准备好的话:崔老师,我选了您的文物鉴赏与收藏,昨天我发高烧,没去上课,我来和您说一下,补请一个假,您看可以吗?

嗓子都成这样了,肯定能听出来是生病了。江天晓想,还好嗓子哑了,不然还真不好证明自己在生病。

然后他敲了敲门。

“进来。”

江天晓推门进去,见办公桌前坐着的是一位头发半白的男人,带着副黑框眼眶,看上去很和蔼。

稍稍松了口气。

“您是崔老师吗?”

“是,你找我有事吗?”男人语气温和。

“崔老师,我选了您的文物鉴赏与收藏,昨天我——

“你找错人喽,”崔老师笑着打断江天晓:“教务处把那门课的上课教师的名字搞错了,不是我上的。”

“啊?”

“是于老师,你去找他吧,他就在对面办公室。”

“呃,好,那谢谢您。”

江天晓走出办公室,又在对面办公室的门上敲了敲。

“请进。”门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江天晓推门进去,看到一位大约四五十岁的女人坐在办公桌前。

“于老师,您好,我——”

“找小于啊,”女老师指向屋子的里间:“他去找书了,你坐着等会儿吧。”

“啊,好。”

江天晓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盯着脚下素白的瓷砖,又把准备好的话复习一遍,我选了您的文物鉴赏与收藏,昨天我发高烧……啊别忘了语气可怜点……

正想着,里间走出人来。

“小于,这学生找你。”

江天晓连忙拉回思绪,站起身来,看向来人:“于老——”

刚说出两个字,声音就戛然而止。

这次倒不是被别人打断的。

江天晓看着面前的于老师,双眼刹那间睁得滚圆。

他手里抱着厚厚一摞书,衣裤笔挺,鼻梁上驾着副金属边眼镜,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看着呆愣的江天晓,开口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你……”江天晓干涩的嗓子里只挤出一个音节。

于朗。

怎么会是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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