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兀一句,云姒身子蓦然一僵,短暂错愕后忙道:“郡主,这话不可提。”
明华捧着茶盏抿一口,润了润嗓子,闻言抬眸:“为什么呀?”她满目疑惑,眨了眨:“不是你说,和男子待在一处,得成婚吗?”
又极为自然地接了下句:“你都宿在御乾宫这么久了,璟哥哥肯定是要娶你的呀。”
浓睫轻轻一颤,仿佛触及到了心底禁忌,云姒眼帘半敛,放低了声音:“他不一样。”
明华搓了搓泛红的鼻头:“不一样?”
夕光穿透窗格,浮盈在云姒白皙的脸蛋,仿若在她脸上抚了层清柔光晕,流溢出似真似假的朦胧。
云姒垂眸,微启丹唇:“他是皇帝啊……”
她声音轻轻的,听着是温言淡语,又有多少情思和无奈蕴藏在其中。
他是皇帝,是君王,自然不用固守这些礼教。
执掌天下权,这万里山河都是他的,他想要什么,又何尝得不到,但他也有江山社稷,有百官黎民,一国之君,有所为,有所不为,她这般声名狼藉,他已经在无数的质疑里将她留下了,甚至待她极好,还想要其他的,也太过奢望。
虽然他说过,她想要什么,他都会给,但容不得她的人太多了,且不说太后那边,他要娶她,徐伯庸一定是第一个反对的,总是不想他因为自己,和满朝文武为敌。
见她眸色如烟恍然,默默静思,明华歪着脑袋:“姒姒,你是不是在担心璟哥哥将来纳妃?”
云姒将目光凝去,只见明华若无其事,语气笃定:“他不会的,璟哥哥才不是齐瑞那浪荡之徒,府里有婵儿,思思,霜月什么的……”
说着眉头不禁微微皱起,但很快她又灿烂一笑:“璟哥哥是最不稀罕三宫六院了的,而且,齐国皇后是个绝世美人,说出去多有面儿啊!还要其他多余的女人做什么呀!”
云姒顿了顿,经不住被她逗笑,过了会儿,清素的脸上那抹笑痕慢慢淡下,但眉梢还残存了一丝温情:“……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在这里陪着他,不用去听旁人的口舌,说起来倒挺惬意的,只是没名分,至于名声,她早就没了。
“啊,”明华略微吃惊,捂了捂嘴:“是你不想嫁啊?”
当然不是,云姒沉默了一瞬,未作回答,只将桌上一叠桂花糖糕移到明华面前,含笑徐缓道:“郡主哭累了吧,吃些甜食心情好,等大典结束了,靖贤王府应该会派人来接郡主回去。”
明华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眼睛瞟到面前香糯的糖糕,一下就忘了其他,她嘴角一弯:“嗯!”
往嘴里塞了块糖糕,她边咀嚼边含糊道:“也不知道爹爹刚才去哪儿了,要是他在,非帮我教训那个死齐瑞不可!”
云姒莞尔,执壶替她倒满清茶:“靖贤王爷很疼郡主。”
“那当然了,”她拿起茶盏喝了大半,将口中的咽下去,欣悦一笑:“我爹爹虽然看着凶神恶煞的,但对我最好了!我的话,他不敢不听!”
提到这儿,明华便愉快了起来,神情中是藏不住的得意,而云姒双眸微微一漾,眼底幽深。
说不羡慕是假的,有个德高望重的爹爹护着宠着,无法无天也没人敢有意见,谁不倾慕。
忽而感触,她从前,亦是娇尊无比的王侯贵女,可她从来没有过所谓的父爱。
她曾经的爹,迷恋美色强娶了她娘亲过门,最后却是爱妾室不爱正妻,就算自幼对她比云姮好,也是另有目的,若不是因为她曾和皇帝有婚约,她这嫡女,又哪儿来的娇宠可言。
不仅如此,甚至于娘亲出事,她和哥哥别离候府,他也不曾惋惜过半分。
似有一股无形的窒息感透入心扉,云姒眸心划过一丝黯然。
就在这时,明华突然猛得拍桌,云姒一震,思绪倏地抽回。
只听明华言辞严肃:“对了,姒姒,那天晚上都怪我,被那个宫婢给骗了,差点害了你。”云姒还方自怔愣,她又哼了声:“你别担心,璟哥哥肯定不会放过她的,现在她已经被云将军抓起来了。”
云姒顿了好半晌,才将她的话听明白,略显诧异:“蝶心?”
明华应声点头,随后靠近她一些,压低声音:“不过对外说的是她死在官道上了,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云姒微一低眸,兀自思忖,他们做什么,自有他们的道理,但她莫名地,隐隐心生不安。
……
余晖慢慢落了下去,暮色逐渐深沉,直到文武大典结束了,终于来了王府的侍卫请郡主回府。
虽然是哭着来的,但明华谈天说地,和云姒在一块儿乐得自在,这会儿要离开了还有些舍不得,又迂缓了好半晌,才磨磨蹭蹭随着侍卫出了御乾宫。
日暮西沉,天光就要散尽,只在暗沉的天边悬在一线。
刚离开御乾宫,没走多远,明华恰巧碰见了从校场回来的齐璟。
明华正和身边的侍卫埋怨着什么,许是在说白日里齐瑞干的坏事,这会儿瞧见齐璟,眼睛一亮,连步向他的步辇跑了过去:“璟哥哥!”
齐璟本是阖目浅眠,闻声慢慢睁开,自步辇上低眸,掠她一眼,低缓道:“天色不早,马车在宫外了,快些回去。”
“嗯!就要回去了,”明华笑了笑,突然眼波一动,张开手臂拦住他:“哎,璟哥哥,我有话和你说。”
她神色正经,琢磨着他定然懒得和自己周旋,即刻添了句:“和姒姒有关!”
齐璟眉心微微攒起,这处离御乾宫不远了,略一沉默后他索性下了步辇,并令其余宫奴都退了下去。
除却自觉退避到远处等候的侍卫,眼下没多余的人了,于是明华开门见山,容色浮现严肃,开口便道:“璟哥哥,姒姒说她不想嫁给你。”
“……”
闻言,素来沉稳淡漠的人都瞬间哑了半晌。
他一时无言,明华更焦急了:“你是不是惹她生气了呀?”
“方才在偏殿,见她兴致不太高,我就没多说,”明华忍不住劝道:“璟哥哥,你快去哄哄她,姒姒这么好的姑娘,人美心善的,你要是不挽回来,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齐璟语气极淡:“她亲口说的?”
静了静,明华仔细思踱片刻,她似乎没有直接说不嫁,但就是这个意思了。
最后用力一点头,明华极为笃定:“嗯,她说嫁给你,不如现在这样的好。”
暮色愈深,宫城明暗交迭,齐璟神情如旧,宫道静旷深长,显得他清冷的面容也染了一丝幽邃。
偏殿,乌木屏风后,烟雾朦胧,辗转缭绕一室,水珠浮萦着清香蔓延周身。
暖波冉冉摇曳,清潋的双眸浅浅合着,纤柔玉指掬水抚过凝脂般的肩颈,滑过轻拭,将身子慢慢静沐温水。
舒适安逸,不知过了多久,云姒幽惬一叹,才点了足尖,轻轻从浴桶中起身。
她穿了身轻纱紫衣,如墨湿发以紫晶簪盘着,还未放下。
推开殿门,夜风浅浅,拂过她的双颊,而冬凝和阿七正侍候在门外。
云姒抬步走出,嗓音也浸了水般清润:“陛下回来了吗?”
“回来好久了,”冬凝笑答:“陛下在御书房。”
从前她沐浴悠哉悠哉的,需得好些时辰,这会儿小半个时辰就出来了,阿七忍不住取笑:“姑娘一出来就问,是一刻都等不及了呀?”
云姒微漾她一眼,不和她多计较:“我过去了。”
说罢便越过她们,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可是姒姑娘,你头发还湿着呢——”
云姒步履轻快,转眼就不见了人影,不知听见了没有,总之她是将阿七的唤声抛在了耳后。
夜幕无星无月,紫色裙裾翩然,曳过廊外的汉白砖面,很快便到了御书房。
此刻殿门敞开着,里边不甚明亮,云姒迟疑一瞬,往里头探望了眼,才发现金灯灭着,只点了盏烛火,似乎并无人在内。
云姒微惑,提了裙角踏入殿中,四下张望了会儿,那人还真的不在,长案上的书册折子也都极为规整,毫无翻动的的痕迹。
难不成是没来御书房,去了寝殿?
这样想着,云姒方想回首,突然就被人从身后紧紧拦腰拥住了。
骤然坠入一个清暖的怀抱,云姒慌颤一惊,但只一刻,她就反应了过来,这熟悉的清冽气息,还能会是谁。
云姒舒缓下来,而他呼吸温浅,薄唇蹭在她耳后,嗓音低柔缱绻:“沐浴了?”
他的气息和言语,温存又撩拨,云姒心泛涟漪,纤背倚着那人的胸膛,乖软“嗯”了声。
齐璟微微一侧,鼻尖轻轻嗅了嗅她的湿发,“好香。”
刚出浴未多时的双颊本就染了淡淡的红,这下,云姒只觉得殿内像是骄阳灼耀般慢慢变得炙热,又仿佛那抹跳跃的火焰,从烛盏,燃烧到了她身上,心跳也不自觉促了几分。
云姒眸光潋潋,略略咬唇,她将发稍微偏离他一些,轻缓提醒:“还是湿的……”
而齐璟却是将头一低,埋进她瓷白滑腻的颈窝,让那旖旎暗香完完全全沁入鼻息。
他嗓音微哑,透着深深的疏倦,又凝结了万般柔情:“朕今日才发现,从前忽略了件十分重要的事。”
自身后环揽在她腰肢的手似是拥紧了些,云姒略微一顿,仿佛是在心里当他无所不能了,下意识觉得他是在玩笑,而后唇边渲开安然笑意:“什么事呀?”
作者有话要说:懂了,你们的心思我明白了!
我觉得吧,好兄弟,就是要一起火葬场,陛下将军王爷,一个都别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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