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密闭而幽暗的空间之中,隐约有着两个人影隔桌对坐。
高以翔伸手将放在桌上的台灯扭向前方,轻轻摁下开关,一道强光突兀的照射在对面那人的脸上,他惨呼一声,在手铐的束缚下只能奋力的低下头,然后将手尽力的伸直,来遮挡住自己的视线。
那剧烈蜷缩的肥胖身躯好像一只濒死的虾,手铐在手腕上勒出一道深青色的痕。
高以翔默默看着强光中的那个无比可怜的人影,心里没有丝毫的悲悯。
一双眼眸中满是厌憎。
然而就在高以翔如约来到审讯室中与泰和的董事长会面的时候,既G市日报之后,全市的各大报纸就都纷纷发出了有关泰和医院的惊天丑闻。那罄竹难书的罪行,被新闻媒体刨根问底的都挖了出来,在这样大肆的宣传之下,更是让G市本就惶惶不安的人心,一下子躁动起来。
就好像蕴蓄了多年的洪水,恰巧碰到决断的堤坝一般。
民怨一时沸腾之下,诸多谩骂诋毁铺天盖地而来,就好像全市的每一个人都是泰和医院中的受害者家属一般,短短半日间,泰和医院数年免费医疗的功业也都被说成了扩大残害对象的刻意行为。
是非黑白,在悠悠众口之下,不过一夕而决。
面对着这样的民情汹汹,就连G市的市长和书记都感受到了危机的存在,数以万计的市民一旦彻底疯狂起来,那样的局面恐怕谁都不好收场。
可就在G市已经变成一个遇火就着的火药桶的时候。
却有一好一坏两条引线或明或暗的暴露在了政府人员的视线之中。
好的那条就是高以翔,几乎所有的新闻报道里,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了温嘉的那篇场景详细而文笔精炼的时评的影响,对于刑侦队长高以翔都是大加赞叹。让高以翔一时间成为了G市口口相传的正义使者。
这样的英雄形象,或许正是如今无比混乱、人心惶惶的G市所需要树立的典型。
而坏的那一条,则是被一家报社在报道中提出的——泰和医院本来就是伟星公司旗下的一个高盈利场所,董事会中的大半人更全是伟星的直属人员。这样一篇报道,落在民众的耳中,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人们很快就联想到了之前死于鬼婴之手的伟星公司当家人程立伟,一时间鬼婴寻仇的说法也是疯传起来,狂热程度甚至丝毫不逊于之前那个见鬼婴者必死的传言。
对于民怨如此激愤的情况,市委书记顾长青更是当场拍了桌子,而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警察局长王林,可在那样的情景中,他也只是俯首听命,连一句反驳也不敢抬头说出。
但在那样压抑的气氛之中,他却隐约感觉在暗地中有人给顾书记施加了压力,似乎是故意想要阻碍案情的侦破,不然以顾书记那般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绝对不会到这般民情汹汹的时候,才终于又响起鬼婴杀人案。
要知道,当初的顾书记对此案可是看重得很。
王林低着头默默的承受着顾书记的怒火,眸中却满是沉思的神采,蓦然间,高以翔不久前所说的话又在他的耳畔轻轻响起,这让王林好像恍然大悟一般,将头更深的低了下去,悄悄的将唇边的那抹冷笑掩了过去。
此时的G市,从上到下,都是一片波诡云谲。
或许,一场惊天大变就将要来临了。
任凭窗外洪水滔天、日月无光,高以翔依旧用强光照射着对面的泰和医院董事长,之前万人之上、呼风唤雨的商人,如今也只能费力的蜷缩在冰冷而坚硬的刑椅之上,像只烫熟的虾米一般。
高以翔微眯着双眼,似乎对于面前那人的反应十分满意,惬意的吞吐着烟圈,一言不发的沉默着。
虽然他很奇怪为何面前这人会点名道姓要见自己,可高以翔却没兴趣从这样的人嘴里套话,他在等待那人主动开口。
这种沉默与强光对于适应了黑暗的人来说也是一种酷刑。
更何况,高以翔是在那人适应了黑暗的时候给他强光,适应了强光的时候又让他重新坠入黑暗。
对于这样心狠手辣、泯灭良知的人,高以翔也有的是办法。他很耐心,他有着漫长的生命能陪那人一直玩下去,只要他受得了。
高以翔微微眯着双眼,在心底思索着更多不留痕迹但却十分有趣的刑罚,黑暗中的烟雾缭绕之中,高以翔唇边缓缓扩大的冷笑,好像就是对那人最残酷的审判。
当烟盒中的最后一支烟也被高以翔摁灭在已经堆满烟蒂的烟灰缸中,他缓缓的将放在桌上的双腿放了下来,从舒适的半躺姿势里慢慢站起身来,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就朝外面走去。
好玩的东西,总要慢慢玩才有意思。
更何况是对这种人,仅仅只这般不痛不痒的折磨根本难平高以翔胸中郁结的愤懑之气。
然而就在高以翔刚刚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一直沉默的挺着的董事长终于开口了。
只是那声音无比嘶哑。
“等一等,高以翔……你别走。”
那人缓缓抬起头,高以翔借着淡淡的火光,看到了那张无比苍白的脸,微微扭曲起来的五官上布满了冷汗,嘴唇已经紫青,连牙齿都在不住的战栗撞击,手脚因为过度用力而在微微的颤抖,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人听起来有些毛骨悚然。
可高以翔定睛看着那人,还是狠狠的抽了一口烟,在火光剧烈的明灭之中,高以翔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
“等了这么久,你终于肯说话了么?那你就说说吧,为什么指名道姓的想要见我,有什么秘密想要告诉我。”
说着,高以翔重新靠在椅子上半躺了下去,双脚很自然的抬起放在了桌上,一束强光再次打在对方的脸上,高以翔惬意的抽着烟,斜斜的瞥着那人,微眯着双眼等待着他开口。
那眼神,就好像猫捉老鼠的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