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以翔默默的坐在证物室中,丝毫不理会在一旁茫忙忙碌碌的老周,一双眼睛只是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那块染血的丝帛。
那块丝帛依旧是四四方方的正方形,除却露出地面的那一角之外,其他地方全部被鲜血所浸染,高以翔怔怔的看着其上铁画银钩的字迹,一时间竟有些出神,那两个字的本身仿佛就有种神奇的魔力。
就像是一个漩涡,能将高以翔的心神缓缓吸入到其中,而且无法自拔。
他透过那两个苍白透明的文字,仿佛能看到一片残阳如血照耀下的沙场,残刀断戟凄厉的倒竖在地上,无主的战马伤痕累累的倒伏在地上,那绝望的嘶鸣更仿佛能直入高以翔内心深处。
然而就在这一片残酷悲凉的战场正中的山坡上,无数死尸堆积的小山前,却仿佛有一个人影镇定的盘坐,双手在胸前结着诡异的法印,口中呢喃着模糊生涩的音节。
在猎猎长风的吹卷下,高以翔听不清,也看不清。
就在高以翔定睛望去,想要看清那人的容貌,听清他口中呢喃的咒语的时候,老周突然响起的声音却将其从惨烈的战场中拖拽了出来!
“死者喉结的软骨组织上有裂痕,和之前的顾凯一模一样,软骨粉碎两块。那四道裂痕确实是被同一件利器所伤,这一点从伤口的创面和深度上都能看出来,凶手把握的依旧无比精准。经过和之前顾凯脖颈上的伤口比对后发现,这次段飞脖颈上的四道裂痕,是少了最下方的一道利刃,由此可以断定,那柄神秘利器应该是可拆卸的。”
老周经过尸检得到的信息和高以翔之前分析的几乎完全吻合,高以翔只是有一搭无一搭的听着,目光随时有些迷离的望着老周,可脑海中盘旋的依旧是那两个处处带着诡异的文字。
神谴。
高以翔在口中反复的咀嚼着这两个字,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了一个青年的身影。
他因愤怒而嘶哑的声音中满含绝望,通过音箱的扩音,如惊雷般在高以翔的耳畔炸响。
“无人惩处之罪,我来代天而罚!”
那气势煊赫的豪言壮语回荡在礼堂中,即便在时过境迁的如今,高以翔再次想起,都似乎能清晰的看到廖一凡疯狂的眸光里跳动的坚毅自傲的神采,那一刻,在他的心里,他就是神。
他所做的也就是神所降下的责罚。
廖一凡是被三眼族蛊惑成魔,而今“神谴”之语又在三眼族的计划中重现,那么它到底代表着什么?
这一次,又会是谁在代替他们心中的神,在世间行走,并降下责难?
如果是代神降下的责难,那他们便是“神”眼中的“罪人”,顾凯和段飞究竟犯了什么罪?
想到这里,高以翔猛然回过神来,迅速将手边两人的资料和生前履历都翻开。可在仔仔细细的浏览了一遍之后,却发现这两个人的生命就好像是两条平行线一般,没有任何一点产生过交集。
就像项一方之前所说的那般,他们两个完全不是一路人。
可这说不通,既然是“神谴”,而且两人的死因和致死手段都如此一致,凶案现场都有着浓浓的仪式感,他们之间一定有着某种隐藏的共性,没有被发现。
一定是这样的。
高以翔的思绪在陷入僵局之后,已经焦躁了起来。
如果说在第一起凶杀案之后,高以翔在混乱的迷局之中,只是感到有些挫败。而今在这样的连环杀人案中,高以翔再次无法找到丝毫的线索,心情在沮丧中也已经带上了深深焦急和恐惧。
因为根据他的推测,段飞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死者脖颈上的裂痕,绝对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减少。
那是一个可以自由拆卸的杀人利器,放在凶手的手中却好像更像是一个完成某种仪式的工具,而那故意减少的裂痕,则像是在表达着什么。
也许是死者身上背负罪孽的深浅程度。
又或许是一种数量的标记。
现在的高以翔还无从得知。
然而就在高以翔再次陷入深深的疑惑之中的时候,老周的脚步声、说话声再次响起,他放在手中沾满液体的玻璃片,推了推眼镜,冲着高以翔沉声道。
“高队,浸染在这块丝帛之上的血液,全部属于死者段飞,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血液。丝帛的材质和内部的纹理都和上次的那块一模一样,虽然在这块丝帛的边缘没有发现类似上次的银屑,但从显微镜下观察,内部的蚕丝确实有明显整齐的断面。”
老周的话语说到这里蓦然一顿,然后语气骤然一变。
“真正有意思的是那两个字,那完全无法被血液浸染的特性非常奇特,但就连我也没有想到,这些质地黏稠,色泽微白而透明的不明液体中的主要成分竟然是原木的汁液!尽管浓度很浓,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原木的汁液还能防止血液的浸染这种功效,别的成分也都没有什么稀奇的东西,这样的现象也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听到这里,高以翔终于猛然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了过来,转头盯着老周,双目中满是疑惑,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才开口问道。
“能确定出这些原木汁液是出自什么品种的树木么?”
高以翔的问题让老周怔然了许久,镜片背后的目光也陡然陷入了沉思之中,可默然了片刻之后,他还是摇了摇头。
“这个嘛,如果是一般的原木汁液,可能还能从其中的营养成分构成中分析出树木的种类和产地,但是我们手中的这一份,却非常特殊,至少我无法从中辨析出任何信息。甚至于其说这是一份原木汁液,不如说是一份以原木汁液为主要原料,加入很多其他的物质调制而成的一种特殊‘墨汁’。”
老周的话,高以翔有些似懂非懂,但这件小事也让高以翔明白了三眼族做事,绝对不会留下无谓的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