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
既是一切罪恶终结之后的归宿之地,
同样也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丑陋和邪恶,
那些罪在冰冷枯燥的囚室中被发酵、被扭曲、被异化成畸形的邪恶。
监狱,不是一切罪恶的终点,甚至恰恰相反,那是才是万般罪恶真正的缘起之地。
对于这句话,高以翔在从第三监狱探访回归之后,才体会得更加深刻。
第三监狱独特的地理位置和森严的警戒,并非没有缘由,因为在那之中关押着的全都是罪孽深重的犯人,无期徒刑或者死缓,漫步在那嘈杂混乱的监室之外,高以翔的心中,就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绝望。
而在那深深的绝望之中,每个人内心深处的邪恶和丑陋都会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当所有人的邪恶在狭小的空间之中,被扭曲被发酵,然后被放大,最终便会无比激烈的爆发出来。
两天前的那一场暴乱,便是这些绝望的痛苦发酵的结果。
在那瞬间,他仿佛也突然理解了那些狱警为何如此麻木,凝视深渊过久,深渊也会予以回应,或许在他们的心底,也深深的压抑着眸中邪恶吧。
高以翔坐在空无一人办公室中,身旁的地上满是凌乱的烟头,可抽了这么多烟之后,他依旧无法在回想起之前的探视后保持绝对的平静。
而在那些或混乱或肮脏的床铺之中,李大福的那张床,却是出奇的干净整洁,无论是床单还是被罩都雪白到刺目,这样的现象在第三监狱之中实属异类。
这似乎是强烈的洁癖,某种精神上的疾病。
而在高以翔一边搜查着可能的线索,一边向长袖善舞的狱警长了解情况的时候,却在他的口中得到了一个惊人的信息。
早在整整一个月之前,李大福就出现过反常的举动,只是由于当时处理及时,没有发生太大的骚动,狱警们也没有太过在意。
根据狱警长的描述,那是在一天下午例行的放风结束之后,李大福在回到监室后,突然对一个弄皱了他床单的犯人拳打脚踢,双眸在激动中变得无比猩红,下手也非常的狠厉,似乎是真正的动了杀心!
幸亏狱警在听到警报之后,到来的及时,在将李大福从那个已经遍体鳞伤的犯人身上拽开的时候,狱警长无比清晰的听到了李大福口中不断失神呢喃的话语。
“她来了,她就要来了,我不要再做替死鬼,我要让一切都干干净净的,干干净净……你敢弄皱我的床单,我杀了你!对,杀了你……”
高以翔模仿在狱警长惟妙惟肖的语气,急促而慌乱的将这一段话重复了出来,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高以翔不知已经做过多少次相同的事情,可是每一次,在那段话语中感受到的,都是深深的慌乱和恐惧。
他究竟在恐惧些什么,李大福口中的那个“她”究竟是谁?
而真正让高以翔感到震惊和疑惑的是他口中的“替死鬼”。李大福为何要说自己是替死鬼?高以翔翻看了一下八年前红丝带杀人案的卷宗,所有的线索都证据确凿的指向李大福就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他当年没有喊冤,如今为何又要在神思慌乱之下泣血鸣冤呢?
“难道当年的案子确实还有疏漏,李大福也真的不是杀人凶手?”
高以翔不断的思索着之前在第三监狱中的所见所闻,最终只能将心中所有的疑惑汇聚成这样的一个问题,可是扪心自问,他又感到了深深的疑惑。
按理说,这样一桩铁案,应该不可能存在冤枉的罪犯。
可是,高以翔最近面对的案子,又有那一件在常理之中呢?
想到这里,高以翔的唇间不禁泛起了一抹自嘲的笑意,心绪也在瞬间深沉了下去。
除却这些虚无缥缈的猜测之外,高以翔还在李大福的床铺边上发现了更加具象的线索。
在他睡觉枕边的墙壁上,有许多道横纵不一的线条,平时被薄薄的褥子和铁架掩住,不易为人所见,而高以翔在第一眼看到那些线条的时候,就已经瞪大了双眸,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真正的含义。
在那块洁白的墙壁之上,一共散落在三块线阵,都隐藏在掩体之后,每一块线阵中的线条都是五横五纵,三块无一例外。从线条浅浅的灰黑色来看,应该是用普通的小石子划出的。
那些线条,代表着时间。
就算是所有人都要在缜密的分析之后对线阵的真实含义进行猜测,可高以翔就是这般自信,能确定这些线阵所代表的就是时间。
因为他在上古时期走来,在远古时期结绳记事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原始人就是用尖锐的石头,在墙壁上划下一道道的横线,来记录时间的流逝。
这是最古老,也是最简单的记录时间的方法。
可让高以翔万分不解的是,李大福在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为何还要用这般古老的方式来记录时间。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第三监狱每天都有固定的放风时间,他完全可能通过日升月落来准确的知晓时间的流逝,为何要用这种诡异的方式呢?
而且墙上的线条一共有三十条,也就是说他那天在监视中一反常态的暴起伤人之后,就开始了时间的记录,而在整整一个月之后,便发生了那场暴乱,李大福成为了越狱而出的三人之一。
他仿佛早就已经知道那天的暴乱会如约到来一般。
但是在那漫长而焦急的等待之中,李大福的心中并没有多少期待,反而可能是充满了恐惧,甚至他在那一个月的时间里,精神已经开始出现了混乱的现象,所以在不得已之间,才选择了最最古老的计时方式。
因为他无法准确的感受并记得时间的流逝。
可如果是这样,一个内心被恐惧所吞噬,精神世界也出现了强烈混乱的犯人,又如何能在看守如此森严的第三监狱中越狱而逃呢?
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那唯一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