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隐没在漫天黑暗中的细密杀机,如一根根牛虻细针一般在高以翔的身上轻轻的刺痛着,纵使是在寒冷夜风的吹拂下,他的背后依旧被如雨的汗水浸湿了。
高以翔紧紧皱着眉头,仔细的分辨着眼前的黑暗,却始终无法再次捕捉到神秘人的身影,他仿佛真的消融在了黑暗之中一般,在无声无息间就已飘然远去。
那声轻描淡写的诘问,在空寂的黑暗中飘渺着,渐渐消亡。
高以翔站在无人的荒败院落中,在一阵孤独感的侵蚀之下,他再也无法压制胸口沸腾汹涌的血气,眼前一黑,仰面昏倒在了地上。
这场两败俱伤拼斗造成的伤势,远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
在那无边的黑暗中,高以翔模糊的思绪竟渐渐清晰了起来,他的身躯仿佛在无尽的虚空中,缓缓下落,就好像一片飘离枝头的秋叶一般,无依无着,但却无比淡然。
高以翔追忆着从柴棚开始所有事情的细节,那张被故意留下的纸条,和随后精妙布下的杀局,在这其中,到底存不存在必然而直接的因果。
其实在高以翔的思绪中,他不认为神秘人将他引到那个荒凉破败的孤儿院中,就仅仅是为了杀他,若真是那样的话,在那个院落里布下的陷阱,绝对不会这般的简单,他相信那个神秘人绝对有更加凶险的杀人手段。
他更愿意相信,这突如其来的交手更像是一次试探,更是将高以翔的思绪诱导偏离,从而遮掩孤儿院中真正隐藏的秘密。
可若是这样的话,他为何要在将自己引去之后,再如此大费周章呢?
想到这里,高以翔紧紧的皱起了眉头,深深的困惑在他的心中打上了一个死结,那个神秘人明显前后矛盾的做法让高以翔一时间也摸不到头脑。
闪念间,他又想起了那场激烈却短暂的打斗。
在神秘人那招招搏命的手段中,高以翔竟无法看透他的来历,在纷乱战火弥漫的岁月中,高以翔曾经历过无数次的战场搏杀,无论是中原逐鹿,抑或是对抗异族,他从未见过这般悍然的手段。
而且他的招式大开大合,没有丝毫的阴诡气息,那强横无比的杀气更是只能在充满血色的战场中磨砺出来,那隐隐成迷的身份也让高以翔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些许。
虽然他亲身经历过那漫长的岁月,但是在那些岁月之下的潜流,依旧有太多他所没有接触到的隐秘存在了。
在那有些低沉的情绪中,高以翔突然想起了神秘人身上的一袭黑色长袍,那深邃如夜色的颜色让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故人,所以他才会在最后的时候,压抑着喷薄欲出的鲜血,问出了那样一个问题。
只是他得到的却是漫天飘零的沉默。
在那有些迷蒙的意识中,高以翔没有感知到那个神秘人在离去之前轻微的颤抖。
但他永远记得那人的眼睛。
在两人激烈无比的近身搏杀中,除却那悍然铁血的招式,留给他印象最深的就是神秘人的那一双眼睛。
和王崇身上的那袭黑袍不同的是,他身上那件黑袍的领口处,嵌缝着一道黑色的面巾,能将神秘人的脸庞全部遮住,在那宽大的兜帽下,高以翔也只能在特定的角度上能够看到他的那双眼睛。
他的脸上没有王崇曾带过的六道面具。
在那抹黑布之上,是一双连高以翔也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眼眸。
那双眼睛,即便在两人最凶狠的搏杀中,似乎都没有丝毫的波动,那沉凝的神采仿若一潭死水一般,在高以翔的双眸都已经渐渐猩红愤怒起来的时候,他依旧保持着绝对的冷定,就仿佛一尊真正的杀戮机器一般。
没有丝毫的情感。
而且在那双深沉如死水的眼眸中,高以翔更是从中感受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沧桑感。
那种沧桑就仿佛像多年前的高以翔,在尘世间经历了无数磨难和沉浮之后,堪破红尘的淡然和绝望。心念未通前,在他的眼中,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是虚无。
在他的眼中,似乎连杀戮都已经是一件无聊的事情。
这样的感觉,和高以翔之前对他的判断截然不同。在这个神秘人的身上,似乎存在着无数的矛盾,甚至就连他的出现,都是一个谜。
在那越来越深入的思绪中,高以翔的内心却愈加迷茫起来。
可不知不觉间,他总感觉在那个神秘人的身上,依稀还是能看到王崇的影子。
就在这样一个念头在高以翔的脑海中闪现出来的时候,他如落叶般缓缓飘零的身躯,却仿佛终于接触到了地面。
只是那地面并不像他想象中那般冰冷而坚硬,反而无比的柔软,而在那抹柔软中,还有着温热的气息。高以翔有些诧异的四目遥望,在那深深的呼吸之中,他更是无比惊讶的感受到了一抹淡淡的馨香。
那是他从未嗅过的香气,轻轻蹙眉的闪念间,高以翔隐约分辨出那种香气,似乎太过柔糯,更像是独属于女性的气息。
一念及此,高以翔心头一跳,眼前的黑暗中突兀的出现了一道明锐的光亮,而且在他的眼前迅速的扩散着,那强烈到刺目的白炽光芒让他在微微有些不适间,被彻底吞没。
随着高以翔紧紧的闭上双眸,他眼前的光亮缓缓的柔和了下来,在感受到那些刺目的白炽消失之后,高以翔才有些迟疑的慢慢睁开了双眼。
只是眼前那有些熟悉的房间,让高以翔微微有些诧异。
回眸间,轻嗅到那抹淡淡的馨香,看着眼前那有些暧昧的场景,高以翔苍白的脸上竟骤然浮现出了一抹嫣红。
“原来出浴后的温嘉竟会是这般美丽。”
一个旖旎的念头突兀的跳入到了他的脑海之中,让他悚然一惊。
只是,此时的他也不得不承认,昏黄灯光里,笼罩在宽大白衬衣下若隐若现的娇躯,有着那般无与伦比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