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躺在床的高以翔听到那般言论,瞳孔骤然紧缩起来,纵使浑身都包裹在厚厚的纱布中,如同木乃伊,可在那狂烈的震惊中,他竟还是拼命的挣扎着,想要站起。
可除了如同受伤的野兽般愈加痛苦的低吟之外,高以翔只能恨恨的咬着牙,重重的跌落回柔软的床上,焦急而血红的双眸中满是愤怒和不甘。
身上那细密的伤口在他剧烈的挣扎中骤然裂开,一缕缕殷红的血迹自洁白的纱布中慢慢渗透出来。
场景在那诡异的安静中,愈显恐怖惨烈。
王崇终究不是温嘉,也不是若琳,他看着深陷在痛苦中的高以翔,自然也不会浮现出任何温柔的同情,反而那张淡漠的脸上,还挂着一抹阴森的冷笑。
高以翔此时的痛苦是他自己选择的,可纵使他的心绪如此剧烈的波动,但片刻之后,他还是能够了然的看清局面。
无论三眼古族的阴谋究竟是什么,身负重伤的高以翔若是回归,且不说能否对局面产生任何正面的影响,本就被人垂涎三尺的他,恐怕会第一时间落入三眼古族之手。
王崇也没有任何把握能够在和他们的的交锋中护得高以翔周全。
他就那般漠然的站在冰冷腥咸的海风中,轻嗅着夹杂在其中的淡淡血腥气,仿若在床榻上绝望挣扎的人,只是一个和他无干的蝼蚁。
淡然而冷漠。
直到高以翔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平躺着沉重而激烈的喘息着,猩红的双眸中跳动的疯狂也逐渐变得阴鸷,看着天花板上那繁复如同图腾一般的图案,感受着那隐约存在的竖瞳毫无情绪的凝视,心境在无奈中平和下来。
“你的意思是三眼古族信奉的神灵真实存在,而且几乎永生不死?”
听着高以翔微微有些异样的声音,王崇眉梢一挑,也从漠然中回过神来,心绪如冰。
“其实我也不确定,只是我从三眼古族中感受到了一种无可抗衡的力量,但此时想来,那股力量似乎是陷入在沉睡中,或许是有其他的变故,否则凭借那足以横扫一切的力量,三眼古族又何必费尽心力的布局……”
王崇一边回忆着那让他骇然的经历,一边低沉开口,那话语让高以翔的眉头缓缓聚拢,纵使是宽慰,可这消息依旧无法让他感到轻松。
高以翔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神灵,他本以为自己的不死之身已经和怪物无异,可却没有想到还有通过灵魂秘法转生长存之法。
就连王崇都能够瞒天过海的褪去凡身。
他想着想着,强忍着从四肢百骸中传来的剧痛,无比缓慢的摇了摇头。
似乎一场车祸之后,眼前的世界都变得让他感觉陌生起来。
“如果三眼古族真的有神灵庇佑,那么他们真的能够抗衡么?凭借我们自己的力量真的能够阻止他们筹谋数千年的阴谋么?人定胜天?”
随着那一连串如同梦魇般的疑问,在高以翔的脑海中不断浮现,他竟突兀的冷笑出声,其间满是自嘲的悲切。
原来过去的他,竟是那般可笑的自不量力!
就在高以翔有些想要自暴自弃的闭上双眸的时候,王崇无比冰冷的声音,再一次突兀的在他耳畔响起。
“你是准备放弃了么?”
“放弃?”
高以翔无声的在心底重复着这个让他感到有些陌生的词汇,眸光骤然一冷,下意识的就欲否定,但一想到王崇之前所说,重伤在身的高以翔,周身便升腾起一阵浓浓的无力感。
在看过了那么过横绝一世的英雄,最后只能不甘的陨落之后,高以翔深深的明白“人定胜天”只不过是说出来让人聊以自慰的话语而已。
这个世上,真的有些力量是人力无法抗衡的,也有很多东西,是无比发达的现代科学所无法解释的。
好像冥冥中,真是自有命数。
在剧烈的挣扎了一番之后,高以翔无比疲惫而沉重的眼眸终是闭合。
一瞬间,脑海中侵袭而来一种王朝霸业一场空的萧索。
默立在不远处的王崇,静静感知着高以翔内心的挣扎,眸光一冷,也未多话,只是径直转身离去。
冷漠无比的声线缠绕在他的耳畔。
“相争多年,我从未说过我出现在你身边的目的。即便你无数次苦苦相逼,无数次生死相斗,我也从未开口说过两千多年那件化作你心魔的真相,那都是因为我对你有所期待,期待你有一天能够真正的和我并肩作战,能够成为我可以将后背坦然相付的人。”
说到这里,王崇渐去渐远的声音戛然而止,可缓缓睁大着双眸的高以翔,却能够顺着他的词锋补全后面他不愿说出的话语。
“可你终究还是没有,终究还是让我失望了。”
王崇隐而未发的话语,就好像一条条冰冷腻滑的毒蛇,在高以翔的心头穿梭着,让他心神皱缩,陷入到一种痛苦的思索中。
而当他在不甘和痛苦之后,再次细细品味王崇的话语的时候,眸光骤然冰寒。
以他对王崇无与伦比的了解,高以翔仔细想来,自然也能感受到他字里行间中隐藏的死志。
“其实早在他选择秘法离魂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了事不可为,可他还是没有放弃,反而是从明面转移到了暗中,就像潜行在阴影中的刺客一般,在蕴蓄着最可怕的攻击。”
高以翔轻声的呢喃着,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自从“王崇死后”不断莫名出现的提示,此时想来,那些书信和提示的背后,应该都是王崇的手笔。
虽然他并不清楚王崇为何要和三眼古族殊死相斗,但从之方才他赤裸展露心迹的话语,已足以将高以翔胸中块垒浇灭。
“纵使神灵窥伺又如何,千万年后,就算仙佛,都不过冢中枯骨,该死之人,便安安心心的去死吧,又何必苦苦寻觅长生之道?”
高以翔半是诘问半是讥诮的狷狂声中透着彻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