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
禁烟花炮竹有几年了。
但规定执行大部分在市区。像是壶梁这种小县城,只要别太过分,别大张旗鼓,放几个小烟花,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你当个屁给放了!
在这个十八线小县城,大年初七,年味还是有点浓的。
一大早六点多……就有早起的来上一串烟花爆竹,争取在年后再过上一把童年的瘾。
夏郁倒不是被烟花爆竹闹醒的,在《阿弗西娅·海切尔》剧本课程中醒来,温故知新。
起床后没出门。
壶梁这冰天雪地,又是过年,清扫积雪的工作人员还在忙碌。
这几天夏郁干脆在家里晨练。
跑步机,瑜伽垫,或者,在客厅里悠悠练个把小时八卦掌或者古典舞,怎么不算晨练?
所谓自律、自制力,不就是这一天又一天的重复形成的吗。
稀稀拉拉的烟花爆竹声吵吗?
似乎刚踏入社会那两年还觉得烦恼,过了某一个时间段,你甚至不知道是哪个时间点。
很突然地,你就不觉得吵闹了,反而想去追寻,“到底是哪个人放的?”
然后瞅着那人愣神。
小孩的话会觉得有意思。
大人的话,也会不自觉微微一笑,暗自评价,‘那大概是一个还怀揣着童年的人吧?’
夏郁姥爷是二十一号下午四五点这个时间段走的,到现在,今天刚好是第十天。
这是郁家也是夏郁家这几年,过的最冷清、清净的一个春节。
夏郁姥爷一辈子吃了很多亏,人缘自然也是很好的,只不过他算是他们这一带里,走的晚的。他送走了很多的亲朋好友——到他的时候,朋友就剩下几个腿脚不太利索的老头老太太了。
跟十几二十年前不同了,陵园墓葬代替了土葬,没有老一套那种吹拉弹唱红白喜事的“热闹”劲儿,但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一道的,跟亲朋好友说一声,人走了。
老头老太太们是真“哭丧”,又送走了一个!
却也道,“你老郁是个会挑时候的,过年了,亲朋好友刚巧全回来给你送终了!”
夏郁姥姥去世十几二多年了,这是郁家这么多年头回办丧事。又恰逢年前,好在没有乱了手脚。也没有太张扬,本来也不能张扬,虽说算是喜丧,走的无病无灾,十分安详,但最终不算一件喜事!
夏郁爹妈、舅舅舅妈也都还没回过神来,忙忙叨叨的,都来不及伤心。
更多忙的,还是夏郁跟表姐、表弟——一套流程都是他们几个捯饬的。
来上香絮叨的老头老太太:“在家里走,又有有什么不好的?总好过到了医院兜兜绕绕一大圈,最后钱也没了,人也没了,推进太平间了吧?”
“八十多九十了,还想怎么着?跟我似的,一个月有半拉月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床上……”
“下半生,不遭罪,舒舒服服一觉睡过去了,就是自个,子女最大的幸福了!”
“你还别说老郁这些子女、孙子孙女个顶个出息,享受也享受过了,有什么放不下的?”
忙忙叨叨间听到这些话,夏郁也是默然:“是啊,年纪大了不就是图一个舒服,不遭罪吗?”
跟殡仪馆沟通、买墓、丧葬一条龙,其实钱到位了,人也就不遭罪了。
但夏郁姐弟跟表姐弟商量一番,还是让两家爹妈亲力亲为的好。
“有事儿忙着,就没时间瞎想了。”
“回头反应过来了,想起来了,累点,也能安心点,是吧?”
守灵守夜,熬了一整晚,一晚上来来回回的亲朋好友也一堆。
翌日一早,熙熙攘攘几十号人一块去了殡仪馆。
从去世到殡仪馆,真到了悼念这一部,到了这个时候,两家爹妈终于反应过来了。
最后推进火葬房前,早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连带着夏郁爷爷奶奶都有种难掩的悲凄,毕竟岁数摆在这了。
悲凄道:“说不准,过几月,过几年就到我们了。”
推进火葬场,排队,等待了大概四十多分钟,人没了,就剩一骨灰盒。
夏郁舅舅捧着,一行人又去了距离殡仪馆不算太远的陵园。
陵园来往的人也不少,几乎都弥漫在一股悲凄之中。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生命在离世,在陵园也没有人管你是夏郁、还是什么国际大明星。
墓地选了一个大的,能葬下一个小家族的,就夏郁的话:“买都买了,不如就一次性到位。”
作为子女,郁蘅兄妹在墓前,夏郁几个小的,就在后面帮忙叠好分发香烛纸钱……
熙熙攘攘一上午。
等到夏郁几个小的将亲朋好友都送到停车场,回到墓前,郁蘅兄妹已经在跪在墓前痛哭。
夏郁沉默,就像《暮光·系列》这部电影的另类内核:
“几十年时间,你会送走一个又一个的亲人,直到只剩下你一个。”
她很清楚,“这是我这辈子送走的第一个亲人,但不是最后一个……”
夏轶自从“桥梁会议”后,对于情感也愈发敏感,感觉到夏郁失落情绪的一瞬间,就已经握住了她的手,大大的个子,厚实的肩膀,缓缓将夏郁拦在怀中。
只有他知道,这一刻的夏郁,在想什么,也只有他知道,夏郁将会经历什么。
夏郁眼眶只微微泛红,情绪很多,但能够在表演中做到瞬间泪崩的她,在这一刻,竟然一滴眼泪都酝酿不出来,泪腺的开关在这一刻,似乎被关上了。
夏郁苦笑:“呀!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小时候,你被欺负了,窝在我怀里哭……小小一个,哭得稀里哗啦的,现在也能给我撑腰了。”
面对弟弟的关心,夏郁没拒绝,拍了拍夏轶后背,“很暖和……”
夏郁靠在夏轶肩上,目光却放在郁蘅夫妇身上,说着似是而非的话:“相比爹妈,我还能陪你们很多很多年,五十年?六十年?所以你们要好好的,多活一年,就能多陪我一年……”
大半天,郁蘅跟夏郁舅舅哭也哭不出来了,也不絮叨,就看着墓碑发呆。
夏郁几个,就蹲在一旁,也不说什么。两家人就在姥爷墓前,待到了下午陵园闭馆。
回到车上,半道,郁蘅女士看着夏郁怔怔不出声。
夏郁顺势将她抱在怀里,半晌就听她说:“郁宝啊,妈妈没有爸爸了……”
夏郁扯了扯嘴,笑不出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的话。
说:‘别哭,你还有我们?’
自己也是怔怔半晌,揉着妈妈的脖子,听着她呜咽……
呼吸从喘粗气到慢慢平稳,累了两天,终于撑不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