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约离开侯府,施宗彦才解除了对薛贞柠的软禁。
“夫人,侯爷早已经走了,夫人,还是回吧。”旁边丫鬟丹珠提醒说。
薛贞柠挪动已经有点麻木的腿,丫鬟丹珠扶着她回到主院。
进屋后,薛贞摆手,“都下去吧!”
丫鬟仆妇们悄声退下,屋里留下贴身丫鬟丹珠和赵嬷嬷。
薛贞柠吩咐道:“把门关上。”
丹珠走过去,朝门外看一眼,把门掩上。
屋里薛贞柠对赵嬷嬷说;“你去一趟当铺,把顾如约离开侯府回京的消息送出去。”
赵嬷嬷问:“夫人就眼看着晋王妃离开西北吗?”
“不用我们动手,你只要把消息送出去,自会有人替我们做了,我们不能明着出手,惹恼侯爷,以后我寸步难行。”
薛贞柠忌惮施宗彦,她所有的小动作,都瞒不过施宗彦,不敢激怒施宗彦,施宗彦对她不可能无底线的包容。
其实,她心里还顾忌萧逸,自己不能出面,躲在背后,借刀杀人,除掉顾如约。
上次下毒,她已经做了一件蠢事,被镇西候禁足,虽然事后知情的人已处理干净,不留活口,查无实据,可施宗彦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自己,不需查证,这做法太不聪明了,而且失败了,不但没害死顾如约,自己反倒被禁足,她为此次莽撞甚为懊恼,人一旦被情绪左右,失去冷静。
赵嬷嬷走后,薛贞柠心神不宁,不能乱了方寸,她拿起窗台上的绣花撑,绣布是一块白绢布,绣了一半,画幅不大,绣品图案亭台楼阁,其中点缀许多人物,人物极小,细看五官神态各异,针脚细密如发。
这种绣法,要劈线,将一根丝线劈成若干分之一,绣人物脸部眉眼部细微的表情,需将一根丝线竟要劈成七八十股,这样一幅绣品完成要一两年的功夫,需要极大的耐心。
女红能磨炼人的耐心。
晚膳时分,薛贞柠停下手来,情绪已经平复,桌上摆了晚膳。
她用膳时慢条斯理,优雅极有教养,不暴饮暴食。
丫鬟捡桌子,丫鬟仆妇下去用饭,赵嬷嬷回来了,屋里只有贴身丫鬟丹珠,赵嬷嬷凑到夫人跟前,小声说;“消息送到当铺了。”
薛贞柠接过丹珠递过来的湿手巾,面无表情地嗯了声。
一辆马车在武士护卫下,朝南方向行驶,顾如约掀开窗帘,马车正经过朔东镇,她要赶到小山村,跟容安等人汇合,她已经稍信到五婶家,相信容安一定等在小山村,没看见她容安一定不肯离开。
乘坐的马车以最快的速度行驶,下午到了离小山村最近的镇上,马车出了镇子,走二里地,就看见延绵大山。
顾如约放下车帘喊了声,“停!”
马车四周骑马护送她的镇西侯派来的武士停住不前,顾如约走下马车,对武士头领说:“前面就到了我要去的地方,你们就送到这里吧。”
武士们骑马离开,马车留下了。
顾如约朝山脚下走,通往山上这条路她走熟了,在小山村住时,经常由这条路去镇上赶集。
山路两旁野草丛生,点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鼻端一股青草的芳香。
顾如约加快脚步,她跟容安汇合后,立刻赶回京城,在半路截住萧逸。
前面山脚下站着十几个人,马匹悠闲地在草地上吃草。
顾如约疾步朝这些人走过去,容安看见炽烈的阳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朝他奔过来,甩开步子迎着顾如约疾走过去。
两人离着一步远的距离停住,顾如约看见容安由于激动玉白脸的通红,阳光照耀下,凤眸中闪着璀璨的光亮,“王妃。”
这一声微微颤抖,包含着千言万语,多少日子的寝食难安的等待。
当日他眼看着顾如约的马匹狂奔而去,自己却无力阻止,曾经自责悔恨,自己武功不精,保护不了顾如约。
沿着顾如约马跑的方向寻找,找到陡峭前,下雨天,马匹留下的脚印,直通往峭壁下,峭壁前还留有马匹失足滑向山下留下的痕迹。
容安看见,惊吓过度,几乎肝胆欲裂,无边的恐惧把他淹没,大雨淋在身上,毫无知觉。
他冒雨带人绕道下山,找到了摔死的马匹,没有顾如约,容安恐惧到极点的心,稍稍缓解,在马匹摔死的地方,找遍四周,没有顾如约的影子,绝望中容安生出一丝期盼。
找不到顾如约,他也不准备回京城了,翻遍了西北,没有顾如约踪影。
他住在山上辛驳家中,不放弃寻找顾如约,每日早出晚归寻找顾如约。
那段日子的煎熬,容安迅速消瘦,当内心绝望就快要崩溃时,接到顾如约的书信,知道她平安,容安紧紧地捏着那封只有四个字的书信,眼圈红了。
顾如约望着容安,容安如玉温雅,翩翩公子,现在形容憔悴,失去了往日神采,心里很难过,“容公子,我让你们担心了。”
“王妃这段日子去了哪里?”
“我们上山,说来话长,我慢慢同你说。”
一行人上山,故地重游,小山村倍感亲切。
顾如约先到村头五婶家,五婶正在院子里喂鸡,顾如约推开院门,喊了声,“五婶。”
五婶端着一盆鸡饲料,愣怔片刻,放下盆,手在围裙上抹了一把,高兴迎上前,“顾娘子,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大家就要急死了,你去哪里了?”
有些话,顾如约不能对五婶说,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我跟容公子他们走散后,生了一场病,住在一个好心夫妇家里养病,怕你们担心,先送了一封信报平安。”
五婶拉着她紧张地上下看看,顾如约笑着说;“病已经痊愈了。”
五婶这才放下心,“你这小身板太瘦弱了,不像我们山里的婆娘皮实,几年不生一场病。”
这时,沉香跟顾辞走进院子,沉香看见顾如约的瞬间愣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叫一声,“主子。”
顾辞跑过来,“姐,你来找我了,你没把我扔下。”
沉香走过来,眼睛里噙着泪,“主子这段日子在哪里?容公子急疯了,不是你那封信,容公子就要去西岐国找主子了。”
顾如约看一眼容安,容安有什么话都闷在心里,从来不说,容安对自己异乎寻常的关心,顾如约是有感觉的,容安的为人正派,乃谦谦君子,她没想太多。
五婶把鸡饲料洒在槽子里,“我去做饭,今顾娘子回来,我抓一只肥鸡杀了炖新采摘的蘑菇,顾娘子爱吃这口。”
顾如约拦住,“五婶,我不能停留,一会就走,我相公知道我失踪了,我怕他着急来找我,我现在赶回家去。”
“顾娘子,你这一趟来连饭都没吃一口,五婶心里不落忍。”
“五婶,我以后还来,这不是说来就来了吗?”
顾如约离开五婶家不到一年。
对容安说:“我们去辛驳家,从辛驳家前山直接下山。”
从这座山穿过去,就到了山南面。
沉香跟顾辞一直住在五婶家,还住原来的厢房,沉香进屋,把包袱拿出来,五婶说;“顾娘子来家,连口水都没喝就急着走。”
五婶喜欢顾辞,舍不得顾辞走,去灶间取了几个鸭蛋给顾辞揣上,说;“下次来,多住几日,五婶给你们炖大鹅吃。”
顾如约没进屋,只在院子里站了站,带着容安和沉香顾辞等离开。
五婶站在村中的路中央,朝顾如约她们挥手,“顾娘子,下次路过一定来家。”
顾如约回头,朝五婶摆手,“五婶,我下次来吃五婶做的小鸡炖蘑菇。”
十几个人从村里经过,引得村里的男女老幼出来看,一群孩子在身后跟着他们,顾辞跟他们一起玩混熟了。
不时有坐在院门口的婆娘打招呼,“顾娘子来了,刚来就要走了。”
顾如约没有任何架子,至今这些妇女们不知道她的身份,看便装打扮成家仆的十几个侍卫,私下里议论,这位顾娘子家是个大财主。
一群人到村边半山坡上辛驳的家,顾如约等在外面,沉香进去,转身又出来,说;“辛大哥没在屋里,大概去了坟地。”
一群人绕到山东侧,看见几座隆起的墓,果然,辛驳坐在墓前。
顾如约走近,看见并排三座新坟,除了桂香的,其余两座坟是辛驳父母的墓。
辛驳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有察觉。
顾如约看理石墓碑上刻着,亡妻桂香,下面刻着一行小字,辛氏,生辰和卒于某年某日。
顾如约一阵伤感,桂香的尸首留在西南,这土里埋着的仅是桂香的一方手帕,全做为活人的思念。
沉香低声说;“辛驳哥整日坐在这里。”
看见这样的情景,顾如约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时间紧迫,他们不能耽搁。
顾如约不得不打断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轻声说:“辛驳,我们该走了,有时间我们再来看桂香。”
辛驳站起来,用衣袖擦了一下石碑上沾染的一块泥土,默默地跟着顾如约朝山下走,走几步不时回头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