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葱(1 / 1)

薄雾轻笼,细雨绵绵,树梢上挂着的雨露欲落不滴,红墙黄瓦之下皆是一片朦朦胧胧的潮湿。

戚秋撑着一把油纸伞,身上湘妃色的衣裙被风扬起,她和谢殊在这丝丝烟雨中看向彼此。

薄雾弥漫,夜色浓重,鸟雀在二人身边萦绕,潮湿的空气此时都变的黏腻。

在这冷意四起的雨夜,两人隔着微弱的烛光默默相望,谁都没有说话。

谢殊没有撑伞,丝雨尽数打在他的身上,雨水顺着额角下滑,浸湿他的眼眸。他这双眸子狭长,生的薄情又寡意,看人永远是一种冷淡的疏离,仿佛是山巅的一捧寒雪,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可现在寒霜已褪,薄情消散,深邃的眼眸在绵绵细雨中只留下内敛和克制的情意。

两人沉默着,万般心思欲说又止。

静了半晌,看着雨水打湿谢殊的肩膀,戚秋轻声问:“怎么不打伞?”

谢殊往廊下走了走,低声说:“来时走得匆忙,便忘了拿伞。”

谢殊的声音有些沙哑,在雨夜下显得格外低沉。他走近了,戚秋这才闻到他身上有着淡淡的酒味。

戚秋垂下眸子,想要刻意忽略这一点酒味,将自己的帕子递给谢殊,“擦一擦吧。”

谢殊一顿,垂眸看着戚秋递过来的帕子,喉结上下一滚,默了半晌这才接过。

他摩挲着帕面,却没舍得用它来擦脸上的雨水。

戚秋也没在意,“是有什么急事吗?”

谢殊点点头,看着戚秋说:“我明日可能要下山了。”

戚秋有些许诧异,微微侧目,“明日就下山?”

谢殊点点头,“有些差事要忙。”

侧目之后,四目相对,戚秋没有躲闪,也静静地看着谢殊,两人的衣摆在寒风的吹动下交缠。

烛火在头顶摇晃,微弱的橙黄洒在身上,映在眸中。

片刻后,谢殊突然伸出手揉了揉戚秋的脑袋,轻声说:“别不开心了。”

谢殊的手掌修长宽厚,带着温热,罩在头顶,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戚秋抿了抿唇,突然轻轻地又往谢殊手里拱了拱,像只小猫一样。

感受到戚秋的这一举止,谢殊顿时一愣。

在这淅淅沥沥的雨幕中,万物寂静,谢殊看着戚秋,薄唇紧抿,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的越发厉害起来。

玉枝伏在地上,身上本就单薄的袄裙被雨水打湿,彻骨的寒意让她不免瑟瑟。她刻意侧过脸,将脸上的巴掌印记显露在赢弱的烛光下,让谢殊能一眼瞧见,盼着谢殊开口询问。

可她等了半晌,只听戚秋和谢殊说话,丝毫不见两人理她,她暗自气闷,只好抬起脸,想要让谢殊能再瞧仔细一些,可身子刚直起来,却顿时郁结堵心。

只见谢殊立在她身前,衣袍翻飞,沾染上雨水的眉眼只盯着戚秋看——她这么大个人跪在身旁,脸上的红痕这么明显,谢殊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玉枝心口一堵,哪里能甘心。在这一片静谧中,她咬着唇颤声开口说:“奴婢给公子请安。”

她声音放得低,在雨幕中带着一股楚楚可怜的委屈。

与此同时,戚秋也垂下眸子,眼睫轻颤,轻轻地唤了一声,“表哥。”

这声表哥戚秋咬的重,带着艰涩。

谢殊不知为何,只觉得心口忽然一紧,又带着细微的难受。

戚秋的这股小心翼翼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顿了一下,谢殊几不可闻地叹一口气,侧身不敢再去看戚秋,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玉枝见谢殊转身过来,只当是谢殊朝她应了声,暗自得意,面上却低声啜泣,“奴婢犯了错,得罪了表小姐,自是该罚。奴婢卑贱之躯不值一提,但请公子劝劝表小姐莫要气坏了身子,那奴婢真是”

玉枝一边说一边哭,还不忘瑟瑟地看着戚秋,好似有些害怕。

寒风乍起,戚秋撑着伞轻咳了两声,面色有些苍白。

谢殊皱了皱眉头,“没事吧?”

玉枝顿时心中一喜,捂着脸柔声说:“奴婢没事,多谢公子关心。”

寒风肆虐,吹得头顶的灯笼直晃悠。玉枝应完声,四周却静了下来,只听见风声呼啸而过的声音。

不解地抬起眸子,却见谢殊眉头微皱,紧盯着戚秋,并未朝她看一眼。

那句话竟是在关心戚秋!

玉枝顿时一梗,堵在心口的郁结不上不下,只觉得半天都没喘不上来一口气。

她暗自咬牙,又哭了起来,“奴婢犯了错,得罪了表小姐,自是该罚。奴婢卑贱之躯不值一提,但请公子劝劝表小姐莫要气坏了身子,那奴婢真是”

玉枝说着,捂上了自己肿起来的脸。

谢殊这次终于朝她看了过来。

山峨眨巴了一下眸子,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便说:“你何时得罪了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又何时罚你了?你方才见我家小姐就跪,还自己扇自己”

不等山峨把话说完,玉枝就抢过话哭着说:“是,是都是奴婢自己要跪的,自己打的自己,跟表小姐无关。”

这么说着,玉枝却是大颗的泪珠往下落,低声哭泣着,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反而更让人往戚秋身上联想。

东今看玉枝哭的实在可怜,便没忍住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哪有人会自己动手扇自己耳光的?主子教训下人理所应当,表小姐何苦不承认”

东今话说到一半便被谢殊抬眸扫了一眼,他缩了缩脖子,没敢继续往下说了。

玉枝只管哭着说:“都是奴婢的错。”

山峨终于明白过来,玉枝是想要故意栽赃戚秋,顿时气的瞪大眸子,还不等她说话,却见戚秋垂下眸子,一脸委屈地闷声说:“我没有。”

这句我没有显然过于单薄,戚秋却也没再说出什么旁的出来了。

玉枝顿时得意,她今日要的就是戚秋百口莫辩。

她心中得意,面上却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她垂头抹着眼泪,“是,都是奴婢的错”

东今实在看不过眼了,低下头,碍于谢殊不敢说什么。

山峨说:“明明就是她方才冲过来就跪,口口声声说得罪了我家小姐,便开始自扇耳光,管我家小姐什么事!”

山峨说着,却越发底气不足,这话说出来,便是她自己都有些不信。

她暗恨玉枝狡猾。

这话一出,果然就见东今撇了撇嘴。

山峨暗自着急,怕谢殊误会戚秋,还要再说话,戚秋却是掉了泪珠子,“我知我在府上不讨喜,让玉枝姑娘瞧着不快了,可你也不用如此作践自己。”

看着戚秋落泪,谢殊心中顿时一紧,他刚想要开口,寒风却送来了一股辛辣味道。

是洋葱。

谢殊张了张嘴,看着拿帕子沾了一下眼角这才能落两滴泪的戚秋身形一顿,未说出口的话就这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玉枝没想到戚秋会这样说,愣神过后开口说:“表小姐这话真是折煞奴婢了,您是主子,奴婢岂敢放肆。”

戚秋忽地抿唇一笑,似是自嘲,“原来你还当我是个主子。”

这话倒没有任何讽刺地意味,反而带着一股叹息。

玉枝有点摸不清戚秋何意,琢磨了一下,没敢接话。

戚秋叹着气说:“你这些日子欺负我的还不够吗?今日这又是要干什么,你直说便是了。”

玉枝顿时瞪大了眸子,她就算打心里再瞧不起戚秋也断不敢欺负戚秋,这不是血口喷人吗!

她当即直起身子,“奴婢没有!”

山峨却是也反应了过来,一脸忿忿,“你怎么没有,你欺负我家小姐的还少吗!你仗着自己是在谢夫人跟前伺候的,处处给小姐脸色看,还扬言我家小姐就是个寄人篱下的,算什么主子!那日小姐去探望刚解完毒的谢公子,你还拦在门口不让小姐进去!”

这话一说,便是东今也有些惊疑不定了。

毕竟那日玉枝挡在门口的事他是亲眼看见的。

戚秋咬着下唇,又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委屈地说:“你三番五次如此,还来我院子里要银子,我看在姨母的面上多加忍让,可你也不能欺人太甚。”

玉枝感受到谢殊冰冷的目光,和东今惊疑不定的视线,顿时慌了,“你,你们怎么能血口喷人!”

玉枝气急,又不敢站起来和戚秋理论怕坐实了这个罪名,只能捂着脸低声哭了起来,“公子明鉴,奴婢没有!奴婢也不知为何表小姐要如此污蔑奴婢。”

说着,她便哭了起来,戚秋却也紧随其后。

“我多加忍让,你却是变本加厉,如今,如今还”戚秋面色苍白,一边说一边拿着帕子擦泪。

玉枝气急堵心,呜呜呜地哭着道:“奴婢何曾如此,表小姐你!”

戚秋低声啼哭,嘤嘤嘤地哭着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玉枝姑娘要如此欺负我?”

玉枝:“我没有!”

戚秋:“你欺人太甚。”

玉枝气的说不出来话,这会儿倒是真的被气哭了,捂着脸呜呜直哭。

戚秋不甘示弱,拿着帕子沾着眼角,委屈地嘤嘤起来。

玉枝:“呜呜呜。”

戚秋:“嘤嘤嘤。”

玉枝:“呜。”

戚秋:“嘤。”

谢殊:“”

谢殊在这一刻感受到了窒息,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

戚秋和玉枝在寒风中对峙了半晌,玉枝终于是忍不住了,可还不等她站起身,一旁的拐角处却猛地冲过来一个人,不等众人反应,那人甩手就给了玉枝两耳光!

戚秋沾了沾眼角,这才收起了阵势,心道来了。

玉枝猝不及防,被这俩耳光扇翻在地,捂着脸抬头一看,便见王嬷嬷扶着谢夫人从对面拐角处走了过来。

谢夫人面色微妙地扫过谢殊和戚秋之后,这才转而看向了她,目光有些冰冷。

玉枝顿时被吓的缩起了脖子,哪里还敢喊冤,从地上连滚带爬地跪好。

谢夫人冷笑着说:“玉枝,以往也没看出你还有这能耐,倒也算是个人物了。”

玉枝哆嗦了一下,“奴婢不敢”

“不敢?”谢夫人冷喝一声,“你分明就是太敢!”

王嬷嬷说:“你还敢狡辩,方才你的做的事夫人在一旁瞧得一清二楚,也亏的你下得去手,不惜扇自己几耳光也要污蔑表小姐!”

这话一出,玉枝脑子一嗡,嘴唇直颤,半天都说不出来话。

“你对秋儿无礼,我在院子里罚你,你却怀恨在心,今日还敢胡乱生事,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谢夫人怒极反笑,“我竟还不知道你私下里更是过火,竟然还对秋儿做出了如此无礼的举止!”

若是往日有人跟谢夫人说玉枝欺负戚秋,向戚秋要银子,谢夫人定是不会信的。可如今亲眼看到玉枝是怎么在谢殊跟前陷害戚秋的,谢夫人便不得不信了。

陷害都敢做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玉枝知道这时候辩解已经无用,只得赶紧磕头,慌乱地说:“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谢夫人冷眉一竖,“我院子里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王嬷嬷把她关起来,等下山之后就将她赶出府去,以后不得再踏进谢府一步!”

玉枝瞪大了双眼,还没来得及求饶,就被几位嬷嬷捂住了嘴往后拖。

这场闹剧过后,谢夫人面色复杂的看着戚秋和谢殊,几番欲言又止之后终是咽下了口中未说出的话。

拉着戚秋安抚了好一会,谢夫人见一旁的谢殊有话要说,这才亲自送戚秋回去了。

水泱已经得知戚秋和玉枝闹起来的事,着急地等在院子门口,见戚秋回来,赶紧上前来迎。

扶着戚秋进了屋子,看着戚秋被风吹得只咳嗽,水泱赶紧吩咐下人熬煮姜茶,着急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姑娘怎么会和玉枝起了争执?”

山峨摆了摆手,将事情叙述了一遍,直道晦气。

屋子里,炭火烧的正旺,熏香也已经点上了,闹了这一场戚秋也有些累了,躺在贵妃椅上养神,心里却还盘算着今日的事。

玉枝不安分,时刻盯着自己,戚秋早已经知道,也早有打算想要将玉枝赶出府去,只是没想到今日玉枝会自己送上了门来。

她早在玉枝跪下来的那一刻便发现了已经走到拐角处的王嬷嬷,虽没有想到谢夫人也在后面,但足够对付玉枝这个小喽啰了。

今日闹这一遭,玉枝如她所愿的被赶出了府去,只等着下山之后,就知道她这步棋走的对不对了。

这么想着,戚秋觉得有些疲惫。

不知为何,自从她更换终极任务晕倒之后,就觉得身子虚弱了起来,没走两步便想喘。

如今躺在贵妃椅上,戚秋便不怎么想动弹了。

时辰已经不早了,按理说也该歇息了。但吩咐下去姜茶还未煮好,水泱也不敢催促戚秋洗漱,奉上了一盏热茶之后也不敢打扰戚秋,便退了出去想要去厨房盯着炉火。

屋子里外都被烘得暖热,戚秋躺在贵妃椅上,在熏香的催使下不知不觉地便有些困倦,眼皮慢慢合上。

寒风在外面呼啸,撞击着窗户,发出一道道声响。

戚秋这一觉睡得并不怎么踏实,迷迷糊糊之间,却听屋子里多了一道呼吸声。

她猛地一激灵,抬眼之时,便见身前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个人。

那人蒙着面,手里还举着一把利剑,锋芒直冲她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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