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其实还是戚秋查出来的。
自从知道梧桐县那处已经空下来许久的宅子住进去一个小孩后,戚秋就一直派东光着手调查,本来是带着蓉娘和刘刚的画像前去询问,只是在探访过左邻右舍后依旧一无所获,还是后来,东光偷偷探查那处宅子时,在那个小孩的屋子里发现了偷偷藏起来的玉红画像,这才明白过来。
果然,之后拿着玉红的画像过去询问左邻右舍,果然便有邻居见到过来此处的玉红,而且巧合的是,东光拿着玉红画像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个宅子里的小孩突然跑了出来,看见东光手里的画像开口就叫了一声母亲。
这下也不用探查了,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了。
听到东光回禀之后,戚秋就把此事告知了谢殊,本来就算是玉红不开口,谢殊这两日也要来找她的。
只是没想到,在听闻映春死后,玉红竟然主动要求开口,想来是映春一直拿玉红的这个孩子威胁她,所以她一直硬撑着不敢开口,如今映春死了,她想靠着自己所知道的东西让锦衣卫帮忙找孩子。
玉红显然没有想到锦衣卫已经查到了这里,但知道孩子的踪迹她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轻喘了几下,问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外面骄阳灿日,可诏狱里面却是阴森血腥,外面的明媚丝毫传递不到诏狱里面,这里白日也点着火把,不然暗沉沉的什么也看不到。
“全部。”谢殊手指叩了叩桌面,说:“你知道的全部。”
尚宫燕虽然不是周国的郡主娘娘,但她毕竟曾经跟着映春,知道的东西绝对不少,而身为尚宫燕身边的贴身侍女,玉红一直以来都是尚宫燕的心腹,她所知道的东西也绝对不会比尚宫燕少到哪里去。
玉红知道事已至此,自己再隐瞒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索性便一口气全说了,“映春才是真正的周国郡主娘娘,此事也是我前两年得知的,以前我也一直以为我家主子才是,直到刘川企图叛变的事闹出来之后,我这才明白过来,若真是郡主娘娘,又怎么会一直被推到台前?”
“但我一直都知道,我家主子听映春的话,起初我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直到明白了她俩真正的身份这才恍然大悟。映春在京城扎根许久,她一直负责在京城扩充势力,靠买卖毒药来维持帮派的运作和生计,至于蓉娘和刘刚这些黑客栈,都是我家主子负责的。”
谢殊眯了眯眸子,“这些黑客栈?”
玉红笑了起来,“谢大人,你不会以为京城周遭这么多客栈里,只有蓉娘和刘刚这一家黑客栈吧?玉春客栈、燕飞客栈、查查吧,这手里头哪一个是干净的。只不过这些客栈位置偏僻,住的人不多,再加上那两家客栈的掌柜胆子小,做事也不绝,故而没有闹起来罢了。”
谢殊抿了抿唇,“还有呢?”
玉红被锁链靠着,身上布满伤痕,她每动一下,身子都会疼上一分,她不禁皱了皱眉头,轻轻地嘶了一声之后,这才开口,“我家主子只负责京城这边的事,其他地方有没有,这我便不知晓了,但........”
顿了顿,玉红抬起眸子,看着谢殊勾了勾唇,脸上的笑容有些挑衅,她开口说道:“我还知道一件事,相信谢大人一定十分感兴趣。”
“关于秦丞相、秦大人的。”
不远处的炭火盆突然发出一声噗嗤的响动,火苗一下窜得老高,将周遭的空气都灼烧的热烈。
诏狱里十分安静,安静到玉红身上的血水滴落都能清晰可闻。
随着玉红这句话落下,气氛犹如紧绷着的一条直线,跟着审问玉红的皇宫侍卫傻了眼,手里的毛笔都险些甩了出去。
谢殊脸上却是不见任何一丝波澜,闻言连眉毛都每动一下,身子朝后靠着椅背,静静地看着玉红,等着她吐露下文。
玉红没有见到谢殊震惊的表情,不禁感到一丝失望,撕心裂肺地咳了两声之后这才继续开口说道:“其实,我是秦丞相派去监视尚宫燕的人,我去尚宫燕身边伺候,便是按照秦大人的指示。”
皇宫侍卫顿时险些蹦起来,强忍着咽了咽口水,额门上出了一头的汗,努力抓着毛笔继续记录。
刚刚走进来的东昨脚步也不由自主地轻了下来。
“我不知道秦丞相跟玉全帮是什么关系,但映春等人之所以能将毒药运送到京城来,少不了秦丞相一干同僚在背后遮掩,只是秦丞相跟玉全帮却并没有任何联系,他并非玉全帮的一员,但却一直帮着映春等人。但他又并不放心映春,本来是想把我安插到映春身边的,可奈何映春身边她插不进去手,便只好把我安插在了尚宫燕身边,这许多年里,我终于得到了尚宫燕的信任,帮着给他传递尚宫燕的一举一动。”
玉红冷笑两声,“我知道你们抓住了我那个蠢妹妹,她实在是傻,不想用我也知道,她以为靠着秦家的势力可以救我,却到头来把自己葬送在此处,她也不想想秦家的人如此精明,怎么会为了区区一个我而冲着锦衣卫动手。”
谢殊还抓了玉红的妹妹?
心里乱成麻绳的皇宫侍卫皱了皱眉头,本就按捺不住的心更加茫然起来。
他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事?
但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只听玉红继续说:“秦家负责在官场上给映春打掩护,蓉娘的客栈之所以能在京城里存活这么久,自然也有秦丞相在此帮忙打掩护。”
思绪回归,皇宫侍卫终于坐不住了,“你说此言,可有证据?”
玉红咧了咧嘴,轻描淡写道:“没有。”
皇宫侍卫顿时急了,也被玉红的态度给激怒了,“没有证据,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玉红冷哼一声,“这种事都是要掉脑袋的,秦丞相素来谨慎,又怎么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至于我的话信不信是你们的事,我只把我该说的都交代一遍。”
在皇宫侍卫心中,秦丞相就算不是国之栋梁,那也是为国为民的好官,是咸绪帝心中所仰赖的臣子,他自然不会信玉红一个罪犯的毫无凭证的只字片语,看着谢殊道:“谢大人,此女所言不一定为真,秦丞相对于江山社稷之功劳大家都有目共睹,断不能因着此女三言两语而.........”
只是这个皇宫侍卫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赵生从外面快步跑了进来,额头上顶了一脑门的汗,对着谢殊道:“大人,属下已经抓到了周路。”
自从查到了周家的动静还有周家二郎的媳妇牛氏跟着通风报信之后,谢殊就派了赵生前去抓人,算算时日,也确实该有消息了,只是........
审讯之时,诏狱外面是有守卫之人的,赵生急匆匆地闯了进来,想来定不会只是为了禀告周路被抓住之事。
果然,只见赵生递过来一个信匣子,喘着粗气说:“当时我们赶到的时候,周路正在被人刺杀,好在我们过去的及时,拦下了那个行刺的人,救下了周路,随后就在周路的身上发现了这个。”
谢殊将信匣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一一翻看,只是在看到第一张的时候,谢殊的眉头就挑了起来。
赵生沉声说:“这是........秦丞相和安大人暗中苟且的信件往来,顶上确实是秦丞相字迹,应当是错不了的。”
皇宫侍卫猛地站起身来,十分错愕的看着赵生,“什么?!”
他快步走到谢殊跟前,此时也顾不上别的了,抢过那些信一一看了起来。
只见那些信封上详细地写着秦丞相与安成文所密谋的桩桩事情,其中就有与匪徒勾结,收取钱财,买卖官职等一系列的事情。
尽管他再不可置信,面对这铁证如山的信,也是无话可说,看完之后头都是蒙的,身子都几乎要站不稳了去。
赵生又何尝不是。
在看到这些信件时他整个人都傻了去,越看越头蒙,越看越心惊,最后看的口干舌燥,这下是一刻都不敢耽搁了,自己快马加鞭赶紧赶回了京城里,只为了赶紧向谢殊禀告此事。
玉红看着眼前众人错愕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们瞧,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证据这不就送到你们手里了。”
谢殊并没有理会玉红,等那个皇宫侍卫将信件一一看完,这才转过身子对着他说,“孙大人,想来我们要去一趟皇宫了。”
这位孙大人喉咙一紧,知道谢殊想要做什么,僵硬着点了点头,心道这桩案子真是插手得好,上来就直指当朝宰相。
这趟进宫,呈上证据,秦家八成就要完了。
和皇宫侍卫孙大人出了诏狱,谢殊这才知道戚秋来了,只是进宫一事刻不容缓,只好先让东昨将戚秋送回去。
戚秋看着谢殊神色匆匆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也没有过多的纠缠,乖乖地跟着东昨回了谢府,在此期间她甚至都没有问东昨到底发生了什么。
东昨不禁感叹,表小姐看着懵然,其实心里什么都清楚,不该问的一律都不会过问。
戚秋确实如此。
她尊重谢殊锦衣卫的职责,知道有些东西涉及许多事,谢殊不方便告诉她,故而没有逼着谢殊事事坦诚,也更没有为难东昨,逼着东昨向她说。
不过回府没多久的戚秋很快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谢殊和皇宫侍卫进宫没多久,再出来的时候,竟把秦府给围住了。
虽不明白谢殊因何而围住秦府,但谢殊这么做显然是在咸绪帝的恩准之下。
秦丞相是何等人物,京城中的簪缨世家,朝廷中的权臣,其名声不比谢家小到哪里去。此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个京城,大街小巷的人,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在议论此事。
而此时的秦府,也乱成了一锅粥。
被锦衣卫和禁卫军突然围了府,秦家二房三房慌得六神无主,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齐齐围到了秦丞相处,要他出去问个清楚。
却没想到,刚到秦丞相处,就见秦丞相一脸灰败地坐在椅子上,捧着一盏已经凉透了的茶水,面如死灰,对于众人的七嘴八舌一概不闻。
七言八语的声音一停,众人看着眼前毫无生气的秦丞相,心中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