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宣帝语气中带着掩不住的笑意,满是骄傲欣慰地叹道:“以前是朕忽视了柔嘉在这方面的才干和能力,她性情坚毅,韧性十足,好生打磨一定能成材。”
往日里,陈宣帝从未想过要推女儿柔嘉上位,所以他更多的只关注到了女儿柔嘉的乖巧懂事、活泼天真,懂得关心他这个父皇,很是贴心。
直到陈琅、端王暗中朝他投毒,背叛了他的信任和宠信,他在景寒的诱导下做出推女儿上位的决定,而到这时,他才真正注意到柔嘉并不像他原本所认为的那样柔弱。
景寒微微点头,附和了一句:“这是件好事,我想你在对付端王一系的官员时,有足够的时间培养柔嘉公主。”
如果不出意外,在陈宣帝死后,景寒更多的是要和这位柔嘉公主打交道,陈宣帝到底只剩下五年寿命,在那之后就将是柔嘉公主继承皇位了。
陈宣帝毫不为难地应承下来,教导柔嘉的事情他一直都在做,他请了好几位有才德的大能给柔嘉公主当老师,潜移默化、不着痕迹地培养柔嘉公主的政治能力。
不仅如此,陈宣帝在培养女儿柔嘉的同时也没有忘记被他选为柔嘉公主夫婿、接进宫来陪伴柔嘉读书的陈涵。
陈涵虽然和柔嘉公主一起在上书房念书,但他私下里还有接受另外的教育,那是陈宣帝特地为他准备的“课程”,主要目的是压制他的野心,让他不敢背叛。
陈宣帝的目的很简单,思路也很清晰,那就是为他的女儿柔嘉培养出一位合格的皇夫——陈涵不需要多聪明,不需要太多能力,更不能有背叛的野心和可能。
“既然端王一系的官员还未彻底清理干净,那你暂时不要透露出想要推柔嘉公主为继承人的意向。”景寒在听完陈宣帝对柔嘉公主、陈涵的安排后,语气沉静地和他商量道。
陈宣帝嗯了一声:“朕会继续和朝堂百官、宗室贵族们虚与委蛇,拖延择选嗣子一事;但朕会用态度‘暗示’他们,只是暂时不选嗣子,之后还是会重新择选嗣子。”
“朕想,这样的话,那些人暂时不至于焦虑到直接开展行动,还能继续忍耐,这就给了朕足够的时间去培养柔嘉,安排各方面的事情。”
陈宣帝现在同时在做的是两件事情,一是对付端王一系的党羽,二是培养柔嘉和陈涵,并且掩盖他这么做的真实目的,让朝堂百官和皇室宗亲猜不到他打算做什么。
而为了达成后者,这需要陈宣帝在百官、宗亲面前演戏,向他们传递出他暂时不想选嗣子,但终究还是会为了大陈江山妥协选择嗣子的讯号,
这份暗示,足以让百官宗亲们压下心中焦虑紧张,保持克制,继续忍耐,不至于狗急跳墙,骤然开展行动,让陈宣帝措手不及,从此发生预料之外的事情。
对于这个任务,陈宣帝相当有自信,他能坐稳皇位二十年,也不是全靠先帝给他留下的班底,在怎么在兄弟之间中庸不显眼,他也是在皇家长大的,不缺手腕。
正所谓不会演戏的皇帝不是好皇帝,在平衡朝堂势力,用各种真真假假、虚实不定的暗示糊弄百官的事情上,陈宣帝还是很有自信的,拖延一段时间不成问题。
在确定陈宣帝那边一切进展顺利后,景寒转而说起了他目前的情况:“华林郡的乡试榜单已经出来了,我现在的身份获得了举人功名。”
“接下来我打算用‘赶考’的理由启程前往京城,参加来年开春时的春闺。你觉得,我们该怎么搭上线?还是说,我们暂时不在明面上接触,我继续潜伏下去?”
……陈宣帝沉默了一下,语气不禁带着些古怪地说道:“你的措辞有些奇怪。”
搭上线、潜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做间谍工作呢,景寒这个探子正向他这个接头人询问下一步该怎么做,询问是否要继续潜伏下去。
脑洞开到这里,正一人独处于书房中的陈宣帝下意识地改变了一下坐姿,往后靠坐在宽大的龙椅上,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明明是大陈之主,堂堂一国之君,为什么像是在做刺探大陈机密、对大陈不利的事情?这种感觉真的太古怪了。
如果景寒知道陈宣帝此刻脑中在想些什么,怕是会略带几分恶趣味地哂笑一声,吐槽陈宣帝一句“陛下为何谋反”了,当然,陈宣帝未必能理解这个梗。
“暂时不在明面上有所接触。”陈宣帝想了想后做出了回答,“你现在的身份还只是举人功名,层次差得有些远了,贸然和朕接触会显得古怪。”
在陈宣帝的打算中,他是希望景寒能成为匡扶天下的能臣良吏,辅佐女儿柔嘉及其子孙坐稳皇位——他相信景寒拥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谋求权势的野心。
陈宣帝是真的希望景寒能名正言顺地站在朝堂上,成为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成为辅佐柔嘉治世的肱骨之臣。
在那之前,他不希望他和景寒暗地里联手的事情被透露出去,也不愿意二人贸然接触留下漏洞,让有心人提前察觉景寒的立场和存在。
景寒点了点头,未做反驳,只顺着陈宣帝的意思往下说道:“行,那我就按正常的流程参加会试,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行接触。”
在大陈,春闺、殿试结束后,会举办一场宴请所有新科进士的宴会,宴请人从名义上来说是当今圣上,如果没有意外,陈宣帝是要参加这场宴会的。
而参加会试,并正式取得进士功名的景寒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要参加这场宴会,这就给了景寒和陈宣帝明面上接触、认识的机会。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景寒在会试、殿试上必须足够出彩,这样当他吸引来陈宣帝的注意时,才不会让人觉得生硬、古怪,有足够的理由和铺垫。
陈宣帝轻轻点了点头,又道:“朕会将你的存在告诉柔嘉……嗯,不是现在,是在她成长起来、朕立她为皇太女后,到时候朕会将部分真相告诉她。”
“没问题。”景寒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下来。
介于柔嘉公主才是他日后主要的合作对象,他不介意陈宣帝提前和柔嘉公主通气,要不是不太合适,他甚至想主动提出负责教导柔嘉公主。
又和陈宣帝交谈了几句,商讨了一番计划、方案后,景寒结束了和陈宣帝之间的通话,顺便也结束了自己早膳。
接着,他起身出门,下楼离开客栈,将承装馄饨的陶瓷碗还给附近卖早食的小贩,顺便拿回抵押给小贩的一文钱押金。
刚将粗瓷碗还给小贩,景寒还未原路返回客栈,就远远看到身着短打麻衣,皮肤黝黑的何成田满头大汗地冲着他快步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力招手,脸上充斥着满满的喜悦。
扬了扬眉,景寒转向何成田跑来的方向,已经知道他带来的、要与他分享的是什么消息,什么事情了。
果然,当何成田跑到景寒面前,他气都没有喘匀,就急吼吼地说道:“平弟,你中了,你考中了举人!你是举人老爷了!”
景寒笑了笑,并未露出太多的喜悦,只是指了指不远处也跟着愣住的馄饨摊老板问道:“我知道了。你一大早就去贡院门口等着揭榜,没好好吃饭吧,要来一碗馄饨当早膳吗?”
景寒的反应太过淡定平静,惹得何成田也跟着冷静了下来,他抬手挠了挠头,下意识地说道:“俺啃了一块大饼,不是很饿,用不着多花闲钱。”
馄饨虽然里面虽然也是包的肉馅,可是和肉包子相比就贵多了,他要是馋肉那还不如去吃肉包子呢,量大肉足,可比不顶饿的馄饨划算多了。
景寒看了看何成田,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但并没有多劝什么,只是随意点了点头,语气如常地说道:“那我们回客栈吧,我想很快就有报喜的衙役找过来了。”
闻言,何成田懵了一下,似乎完全不记得还有这一茬,或者说压根没想到还有衙役会来报喜。
半晌后,何成田才从记忆的疙瘩角落里找到了有关于此、来自长辈的叮嘱,便舌头打结一般结结巴巴地说道:“俺、俺记得叔说过,要给那些报喜的衙役赏钱。”
一边说着,何成田就下意识地在自己身上四下摸索起来,像是打算从自己身上找出给衙役的赏钱。
很清楚他身上只有十几个铜板的景寒摇了摇头:“不用忙了,我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取出一个红封交给了何成田——考虑到何家目前的家境和他故意维持在中间的名次,红封里只封了二两银子,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这二两银子并不是何父何母给何成平的赶考钱,是属于景寒个人的财富,他直接取了二两的银子捏成银锭塞进了红封里,而这样的银锭他可以捏出很多来——无主的银矿不少。
带着何成田回到客栈,二人等了没一会儿,果然就有衙役上门来报喜,大声唱名一般地喊出何成平的名次,并且说着道喜的吉祥话,惹得客栈里的人凑上来围观、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何成田顾不得心疼赏银,带着满脸的笑容迎了上去,将手里的红封递给带头的衙役,和衙役们寒暄了几句才送走了他们,转身回到景寒所住的房间。
刚一进门,满脸笑容的何成田就大声说道:“平弟,我们回乡去吧,把你中举的事告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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