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贝
已经有太多年,没有人这样称呼淑太妃。
它就像一把钥匙,瞬间将她记忆的闸门打开。
无数斑驳的片段在淑太妃脑海中飞速闪过,像是凛风中四处飞散的雪末。
明家,孤影剑派,铁爪白头翁
细碎的过往,冰冷却又转瞬即逝。
依山傍水的孤影山庄;山涧溪边反复琢磨孤影剑阵的师兄师弟;反目成仇,为了维护前朝而将自己逐出师门的嫡亲兄长;沸反盈天的揭竿而起
直到想起一张与面前人极为相似的面容,她才微微扬起下巴。贝
淑太妃并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而是嘲讽地道了一句:
“亏得乔家灵枢、灵杉两姐妹自诩出身名医世家,进孤影剑派学艺不过是强身健体,出去以后只为悬壶济世。不过区区三十年,竟然连你都如你那亲姐姐一般,做了朝廷的走狗。怎么?是学艺不精还是吃不起饭?竟要靠耍嘴皮子来换银钱?若教你家祖师爷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从棺材板里爬出来掐死你们两个!”
“明飞燕!你还是这样得理不饶人!”
方才还端庄得体的簪花婆婆,被淑太妃一番话击得全然变了脸色,扬手就丢过来一个酒坛子:
“看你能嚣张几时!”
淑太妃展臂攥住酒坛子上的麻绳。
与此同时,视线却被突如其来的茫茫雪末遮住。一柄如蛇软剑抖出凌乱的剑花,匹炼般的剑光从中炸出,直冲她手中的酒坛刺来。贝
“花拳绣腿,一点长进都没有!”
闭目听声的淑太妃纹丝未动,直到剑尖点到酒坛,才将手松开,待酒坛落到脚面又勾起脚尖将酒坛踢起稳稳接住。封坛的油纸顺势被软剑划破,陈年花雕的醇香从中逸出。
她轻轻一跃便换了个房顶,看着执剑而追的簪花婆婆,仰头喝了一口,又爽朗地抬袖抹去下巴的酒浆:
“酿酒的本事倒是见长,真是不学无术。”
被戏谑嘲讽的簪花婆婆也不甘示弱,落在房顶上执剑而立,不忘用言语狠狠戳淑太妃的心窝:
“一身的痞性不改,活该萧崇岭没有立你为后,偏偏立了那装腔作势的王桂花。”
“老刁妇,在朝廷当差别的本事没学会,尽是学得乱嚼舌根!”贝
淑太妃怒意略显,脚下运力,扬腿带起一摞瓦片朝簪花婆婆飞去,却见对方并未躲闪而是手起剑落,灰瓦登时被劈成碎片,四散飞落:
“我早就跟你说过,萧崇岭草莽出身,起兵绝非一腔热血能成。你没有母家倚仗,就算出人出力真心一片,他也一定会为了得到世家助力,而负了你。”
“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
见淑太妃一脸无所谓,簪花婆婆更是恨铁不成钢,身形窜出剑花抖起:
“看看你如今前怕狼后怕虎,连个吉日都选不定的模样!哪还有当年斩杀贪官,劫富济贫的风范!难不成这就是你背叛师门时所说的,天下太平的日子?”
这话噎得淑太妃无话可说。贝
想当年,前朝官吏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连灾民的救命粮食都要强抢,明飞燕路见不平,干脆带着师兄弟杀贪官、抢粮仓。却在撤离之时,遇上守备军围剿,幸得先帝萧崇岭带着兄弟陆冠池出手相救,她才得以逃脱。
而经过交谈得知,萧崇岭和陆冠池虽不是江湖门派出身,却武艺高强,敢杀敢拼,从北方一路南下,解救了不少灾民。彼时前朝满目疮痍、民不聊生,他们打算投入起义军,推翻暴政。明飞燕与萧崇岭一拍即合,回到孤影山庄,便将此事道与刚刚坐上掌门之位的兄长眀伯毅,不想竟被他当头呵斥。
“我们是名门正派!怎可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可眀伯毅说得冠冕堂皇,明飞燕却知道,孤影剑派之所以不愿与前朝为敌,是因为明家刚刚搭上了风家这个朝廷新贵做靠山,故而行事皆要以风家马首是瞻。
原本投身起义军就是自己的主意,兄长不答应,她便打算独自一人去找萧崇岭。
只是万万没想到。
萧崇岭和陆冠池原是因为劫富济贫,成了前朝通缉要犯。眀伯毅早在暗中将两人行踪告诉风家前任家主,风家为了稳固新贵地位,便与孤影剑派设伏捉拿二人。贝
明飞燕怎能眼睁睁看着二人深陷险境?
她独闯孤影剑阵,奋勇抵抗之时,将两人英勇事迹尽数道与师兄弟听来。师门中人多有侠义之心,不忍英雄落难,便放走了二人。得知此事后眀伯毅震怒,不但与明飞燕断绝兄妹关系,还将她与临阵退缩的师弟们,一起逐出了师门。
明飞燕则带着他们投靠了萧崇岭。
后来,这些临阵退缩的人中,不但有立过赫赫战功的总兵岳冲,还有簪花婆婆的同胞姐姐,现如今的司药司掌药姑姑,乔灵枢。
而彼时的自己。
揭竿而起,披肝沥胆。追爱追得孤注一掷,造反造得轰轰烈烈。
确实不曾瞻前顾后。贝
也确实想拼一个国泰民安。
只是如今,为何成了这番模样?
她思索之时步步后退,虽躲过招招致命的凌厉剑锋。可几个回合下来,簪花婆婆却逐渐占了上风。
“看来无影你是真的老了,不光没了心气,连打架都要畏首畏尾,没个痛快!”
簪花婆婆见淑太妃又换了一个房顶,却无意出招回应,便又凌空跃起举剑向她胸前刺去,口中还不忘继续嘲讽:
“难怪儿子也被你养得忍气吞声,不堪大用!”
“我去你娘的!”贝
也许每一个母亲面对嘲讽都会展示出极强的忍耐力,却唯独不能容忍旁人说孩儿半句不好。
淑太妃终于使出十成功力。
只见她绣鞋上的珠影一晃,那簪花婆婆便被一脚踹上了更远的房顶。
刚刚护送陆云归去段临府上的明月熙,正在定国府别院找辽东军中用的金疮药膏。他才将一个瓷瓶放在怀中,就听到头顶传来“砰”的一声。
继而是瓦片碎裂,掌风呼啸,中间还夹杂着两个妇人的骂骂咧咧。
“我去你娘的!明飞燕你好歹是个太妃!竟学来这等市井泼妇的作派!把我头发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