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娘不必隐瞒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藏的呢?如今,王老爷和夫人都死了,你应当也该如愿以偿了。”
扶苏的声音,掷地有声。他语气很是寡淡,可宛若清泉的嗓音中,夹杂着不容拒绝的步步紧逼。
“两位贵人在说什么?老爷和夫人不幸罹难,我有何可如愿以偿的?我素来是与老爷夫人,没有过节……”二姨娘沉下心思,打算否认到底。可方才她的一时失态,早已让所有人都起了疑心,尤其三姨娘和四姨娘,皆是将怀疑的目光,对准了她。
“二姨娘可莫要再装了,刚才两位贵人也说了,你才是小少爷的生母!”开口的是四姨娘,显然,她哪里会相信二姨娘现在的话?
“二姨娘还不肯说实话吗?”扶苏从容一笑,说道:“那么便让我来替二姨娘说罢……”
他幽幽开口,将所知一切,悉数娓娓道来。
二姨娘本名观雨,是死去的大姨娘的贴身婢女,大姨娘未害病之前,二姨娘便成了王志的侍妾。这在寻常人家乃至贵胄门阀,也是很是多见的。
那时候大姨娘得了重病,无法为王志生子,便将二姨娘许给了王志做侍妾。可惜,二姨娘跟随王志一年多,未有子嗣,于是王志便对她渐渐失望,终于不再将希望寄托在二姨娘的身上。转而又纳了三姨娘、四姨娘入门。
六年前,二姨娘忽觉身体不适,谁也没有料到,多年不见动静的二姨娘,竟是有了孩子。可那时候,四姨娘很是春风得意,二姨娘本就小心谨慎,因着害怕自己被四姨娘加害,便寻了高夫人庇护。
可惜,她以为高氏是个好人,府邸上下也都觉得高氏心地善良,但实际上,多年没有男嗣的高氏,早已因此,生了心魔。
原本是王志一心想要儿子,如今便成了高氏也一心想要儿子。
那一日,二姨娘寻上高氏寻求庇护,可高氏却与她说,让她悄无声息、假借重疾好生在别院里养胎……开始的时候,二姨娘信以为真,她无心打探别院外的事情,只想好好的将孩子生下来,毕竟她多年没有身孕,如今怀上了,自是喜悦万分,同时,高氏也‘精心’给他安排了婢女伺候,一切看起来何时顺风顺水。但随着时日过去,她有一日从下人口中得知,高氏也身怀六甲……那时候,二姨娘生了疑窦。
在不安之中,她终于临盆,可那一日,王志不在府中,她方生下孩子,稳婆便告诉她,是个死胎。那时她大惊失色,央求着稳婆将孩子给她看看,可稳婆偏说死胎不吉利,便将孩子急匆匆抱走了。
她方生下孩子,本就气血不足,情急之下更是昏迷了过去。
次日一早,伺候她的婢女都不见了,她院落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下人在。
她心下着急,想要下床去寻下人问话,可她身子太疼,半分气力也没有。
然而,那天夜里,高氏便派了一个婢女来伺候,二姨娘认得那婢女,她是高氏身边的贴身丫鬟,说是亲信也不为过。
她问那丫鬟,自己的孩子去哪儿了?直至今日,二姨娘也记得,那丫鬟冷冰冰睨了眼她,捏着沾了水的帕子,水花溅到她的眉梢。
“二姨娘生了死胎,若是让老爷知道,二姨娘定然要以晦气之名被扫地出府,二姨娘还是莫要再提及此事了。”
“莫要再提及?”二姨娘愣在原地;“你什么意思?什么晦气?”
“夫人昨夜诞下府中小少爷,二姨娘昨夜却诞了个死胎,”那婢女讥讽道:“老爷若是晓得了,定要觉得二姨娘命硬,生生克死了自己的孩子,如果一不小心将小少爷也克死了,恐怕是……”
“夫人诞下小少爷?”二姨娘情绪激动,打断那婢女的话:“怎么可能?夫人怎么可能与我一同生产?我的孩子呢?快把孩子还给我!”
她眼眶发红,宛若疯了一样,本就憔悴的脸容,此时显得格外狰狞。
她不是傻子,这些年不争抢只是因为她无心于此,可她不信这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高氏数月前让她隐瞒自己怀了孩子的事情,转而便传出她也怀了孩子……而如今,她的孩子一生下来便失踪了,而高氏却抱着新生的孩子……如此鬼话,谁信?
那婢女闻言,顿时一脸嫌恶的甩开她的手,道:“二姨娘莫要如此不知好歹,小少爷托生在夫人的肚皮上,他便是嫡子,身份地位,与在二姨娘这处,可是全然不同的!”
话说到这里,已然很是明白。二姨娘的孩子不是死胎,而是他一出生便被高氏抱了去,理由很简单,高氏需要一个儿子,正巧她生的就是个儿子!
“我以为夫人是个好人,没有想到夫人竟是如此自私自利!”她抓着锦被,怒目而向:“我要去告诉老爷,孩子是我的!是我的!夫人抢了我的孩子,我要老爷还我一个公道!”
一边说,她一边试图起身,想要去寻王志。
“二姨娘怎的如此天真?”那婢女冷笑一声,说道:“老爷纵然知道,你以为他会如何?休了夫人还是将小少爷归还与你?这些年,二姨娘不是不知道,夫人即便没有男嗣在膝下,但依然还是夫人,四姨娘就算生了两个少爷,也只是个姨娘。这自古长幼尊卑,就是这么个理儿。”
她放下手中的帕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二姨娘,继续道:“二姨娘若是认命,今后还是可以好好儿呆在府中,夫人会念在你是小少爷生母的份上,吃穿用度少不了你。可二姨娘若是不识相,非要闹个你死我活的,那夫人自然便不会让二姨娘好过。二姨娘不想想自己,也该为小少爷想一想,今后若是有人透露了此事,小少爷定然要被人质疑,二姨娘又不是不知道,府上除了夫人,谁还能护得住小少爷?”
这一番话,说得二姨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明白,这婢女说的没有错。就算她真的把孩子带回来了,可如今四姨娘还在虎视眈眈,她一个人无依无靠根本不是四姨娘的对手。届时孩子跟着他,少不了吃苦受罪。
可是,他若是跟着高氏……身份地位不同,今后的际遇也会不同。
想到这里,二姨娘顷刻便安静了下来。可她心中不是没有恨意,也不是没有不甘心。若是可以,她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在自己的身边长成,哪怕不是嫡子……也无妨。
……
……
听着扶苏幽幽将这些都说完,在场众人皆是愣住,就连四姨娘自己,也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二姨娘,你真是太傻了!”下一刻,便听四姨娘语重心长,说道:“我庄素素虽说不是什么好人,但那时我……并不会对你的孩子下手。”
她那时候也有丧女之痛,知道失去孩子是个什么样的滋味儿。况且,二姨娘在她眼中并没有任何威胁,同是庶子,她膝下两个孩子,总比得过她那一个儿子罢?
“我傻?”似乎被四姨娘那悲悯同情的神色刺激到了,就见二姨娘冷冷看向她,眼底有寒意阵阵:“四姨娘,你别在这里做什么好人,你是什么胚子,我还不知道吗!”
“我什么胚子?”四姨娘不悦道:“你真是不知好歹,夫人说什么你便信什么,难怪连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生生被人夺了去!”
她话音方落下,二姨娘便发出一声笑来,她忽然神色很是轻松,望着四姨娘的眸底,有极为刺骨的阴森。
“你笑什么?”这笑容,让四姨娘深觉毛骨悚然。
“我的确不知好歹,也的确保不住自己的孩子,可你呢?”二姨娘幽幽道:“你不是也一样吗?”
四姨娘瞳孔一缩,瞪大眼睛看向二姨娘:“你……你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二姨娘道:“我呆在老爷身边,可比你呆在老爷身边还久呢!死在老爷手下的女婴,又不是只有你和三姨娘的孩子。”
“你……什么意思?”一旁正看着这两人对峙,津津有味的三姨娘忽然背脊一僵,汗毛顿时竖了起来:“四姨娘,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你当年那孩子怎么就病死了?”二姨娘嘲讽道:“老爷不喜女婴,觉得是你们那些死去的孩子挡了他儿子的气数,所以他亲手杀了你们的孩子,就是为了多生几个儿子!”
“不!不可能!”三姨娘五指拢起,不可置信道:“老爷怎么会……不可能!那也是老爷的孩子,老爷绝对不会……”
“何止是老爷,还有你们心中那个好夫人呢!”二姨娘掩唇,笑道:“你以为夫人又是什么好人吗?我告诉你,你们死去的孩子,那几条命中,就是有夫人的出谋划策!”
“夫人不可能这样对我,不可能!”三姨娘摇着头,死死地盯着地上,夫人这些年,一直待她很好,自从她死了唯一的孩子再不能生养,夫人便不止一次的让她抱着小少爷,和她说,今后这也是她的孩子……那么好的夫人,怎么可能是谋害她的孩子的凶手呢?
“你想要活在她编织的世界里,也是可以。”二姨娘冷笑一声,道:“毕竟,她为了保住自己的两个孩子,保住自己在老爷那儿的地位,什么都做得出来!”
高氏是中规中矩的女人,她一生都依附着王志这个男人,所以为了讨王志的欢心,她其实什么都可以去做,什么也都做得出来。
“当初她抢走我的孩子,我可以不怨,也可以不计较。只要她照顾好我的孩子,我可以默默无闻,甚至可以去死!”二姨娘眯起眸子,整个人戾气高涨:“可她却没有照顾好我的孩子,让他那么小……那么小看不见这世界的美好……你让我怎能不恨?”
“小少爷他……他已经……”四姨娘捂住嘴,全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可他分明还活生生的……怎么会……”
燕蒹葭淡淡说道:“活着的那个,是邪祟,并不是小少爷。真正的小少爷,已经死了,如今支撑着他的,只不过是一口怨气。”
“难道是……那一日?”四姨娘忽而灵光一闪:“那日小少爷说腹痛,夫人还专门请了大夫诊脉……可大夫分明说只是着了凉,怎么会……”
“着凉?哪里是什么着凉?”扶苏轻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稻草人,那稻草人浑身便扎满了银针,尤其下腹的位置,银针几乎贯穿其中。
“不错,是巫蛊术。”二姨娘眸底有浓烈的恨意溢出:“那贱人,竟然用巫蛊术害我儿!从前分明答应过我,将阑儿当作亲生的孩子,如今却是用巫蛊术害了他的性命!就为了嫁祸给四姨娘,她好狠的心啊!”
为了嫁祸给四姨娘,高氏用巫蛊术暗害小少爷,或许她的初衷并非真的想杀了他,只想着用这稻草人嫁祸给四姨娘。王志一向是信巫蛊的,若是被他知晓,四姨娘便再没有翻身之地了。
可无心之失,还是要了小少爷的命,他年纪太小了,根本抵抗不住这样的伤害。
四姨娘心有余悸:“夫人的心肠,竟是如此歹毒……”
可见着她抚胸口的模样,二姨娘眼中竟是闪过一抹恶毒,看得燕蒹葭不由蹙眉。
“不好!”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盯着二姨娘一动不动。
“你猜到了?”二姨娘发出尖锐的笑声,刺耳无比:“猜到了又何妨?反正这王家啊,该死的人都死透了,我就算被抓,也了无遗憾!”
她仿佛疯了一样,笑意充斥着她的眉眼,好不得意。可三姨娘已然有些崩溃,四姨娘更是一脸茫然,这二人,谁也不知道二姨娘究竟在笑着什么,得意着什么。
“娘!”就在这时,远处两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跑了过来,他们眉眼看起来很是肖像四姨娘。
“怎么会?”二姨娘的笑声,戛然而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分明……”
扶苏弯唇,如沐春风:“你分明让傀儡去杀了大少爷和二少爷,对吗?”
傀儡是谁?自然便是小少爷了。
“你……你竟敢坏我的好事!”二姨娘转瞬便明白了扶苏的意思,她恶狠狠的盯着扶苏,恨不得将他盯穿。
四姨娘抱住自己的两个孩子,见两个人皆是瑟瑟发抖,没了平日的嚣张气焰,顿时也明白了二姨娘的用意。
“二姨娘,你这歹毒的女人,竟想害我儿!”四姨娘指着二姨娘,怒气冲冲的谩骂起来。
“娘,我害怕!”两个十岁上下的孩子,皆是一脸恐惧。他们方才可是亲眼见着自家三弟拿着刀来砍他们,那可怖的仿佛要吃人的眼神,真的极为渗人。
要不是有一个唤作牧清的大哥哥冲过来,他们怕是早就死在了三弟的刀下了。
扶苏见此,一脸不以为意,只慢悠悠问道:“二姨娘,你想过没有,有可能给小少爷施巫蛊术的,不是高夫人。”
“不是她?”二姨娘冷声道:“怎么可能不是她?除了她,谁还会动阑儿的性命?谁还会……”
“你背后的人。”扶苏打断她的话,语气平静如古井:“那个教你如何让死人变成傀儡的人,或许才是真正施展巫蛊术,让小少爷被诅咒而死的元凶。”
二姨娘不过一介宅内妇人,怎么也不会习到如此邪气的傀儡术,故而,她的背后定然是有个人,那个人帮她将王青阑‘死而复生’。
“你想诓骗我?”二姨娘显然不信,只看向扶苏,道:“阑儿是谁害死的,我心中有数。至于我背后的人,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
她背后有谁,自然不会轻易告诉扶苏,更何况,她笃信此事就是高氏夫人所为,扶苏定然是想蒙蔽她的眼睛!
一旁的燕蒹葭瞧着这一副光景,心下顿时明白过来。她不动神色的看了眼扶苏,两人视线交汇,仿佛是有默契一样,转瞬便又恢复了寻常的神色。
下一刻,便听燕蒹葭笑眯眯道:“二姨娘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高夫人已然安稳的坐在夫人的位置上了,府中两个小姐也接连议亲出嫁,她好端端的为何要和四姨娘斗?还非得搭上她的心头肉?”
二姨娘反驳道:“什么心头肉?阑儿并非她亲生的,这些年她只不过是在利用阑儿罢了,既是利用,哪里来的真心可言?”
“本公主这‘心头肉’三个字,可不是与真心有关。”燕蒹葭不紧不慢道:“如今全府上下、乃至王志也都从未怀疑过小少爷并非高夫人所出,那无疑,小少爷便是高夫人的筹码,她若是死了儿子,纵然王志以为这孩子是四姨娘所害,也决计不会当真处置四姨娘。”
二姨娘信誓旦旦道:“你不了解老爷的性子,他那般看重子嗣、相信巫蛊的人,定然不会轻饶四姨娘……”
“可一旦小少爷死了,他便只剩下两个儿子了,且这两个孩子皆是出自四姨娘那儿,若是他真的处置了四姨娘,那剩下‘丧子’之痛的高夫人,又岂会放过大少爷和二少爷?”燕蒹葭望着她,眸光炯炯。
假若事情的确如二姨娘所说,四姨娘因此事而被处置,那她这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又有谁来庇护?
显然,王志同样也会想到这一点,所以依着他的性子,绝对不会处置四姨娘。不仅不会处置四姨娘,反而还会把作为隐患的高夫人处置了。
男人的薄情寡性,很多时候都是因为他们在权衡利弊。对他们没有利只有弊的,他们会毫不留情的剔除。无论多年夫妻情谊是什么,也不管那些孩子是否留着自己的血脉。
恰巧,王志便就是那么一个薄情之人。
燕蒹葭见二姨娘神色飘忽,顿时便再补充了一句:“二姨娘要知道,你的确了解你的丈夫,但高夫人可是王志的青梅竹马,她比你更了解这个男人!”
无疑,二姨娘也是聪明的,素来都是不叫的狗会咬人,二姨娘同样是如此。
她紧紧盯着燕蒹葭与扶苏,心中涌起骇然的情绪。
如若真的如他们所说,真的是那人对阑儿施了巫蛊之术,那么她如今的行为,又有什么意义?
“不!绝不可能!”她咬着牙,坚定道:“我没有杀错人,我没有!老爷和夫人就是该死,没有他们,阑儿就不会死,就是因为他们……他们死不足惜!”
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误’,更无法接受她竟然相信了杀害阑儿的凶手,被那人牵着鼻子走。
“好你个二姨娘,竟敢谋害自己的丈夫与家中主母!”京兆尹杨开听到这里,也明白过来,那火是二姨娘点燃的,为的就是烧死王志和高氏这一对夫妻:“来人,快把这毒妇抓起来!”
“杨大人且慢,”扶苏率先一步,阻止了杨开的行动,他缓缓扬唇,看向二姨娘:“二姨娘最好老实交代,是何人让你如此做的?将自己死去的孩子制成傀儡,你可知此方法何等阴损?”
说话的时候,扶苏神色很是悲悯,倒是分毫没有斥责之意。许是他的确生的太好,那气韵,让京兆尹杨开一阵愣住。
不得不说,正如外人说得一样,国师此人委实是天人之姿。
燕蒹葭注意到了杨开那愣神的一瞬间,不由嗤笑一声,暗道扶苏妖孽天成,没想到就是男子,也会被他迷得三魂不见了五窍。
“我凭什么告诉你?”那头,二姨娘全然不愿买账,她冷笑连连:“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是不会透露一个字的。”
“二姨娘可真是会自欺欺人,”扶苏也不着急,笑道:“有人借刀杀人,用你孩子的性命去引诱你杀自己的丈夫和当家主母,而你呢,直到现在也不愿意供出他,若是小少爷泉下有知,恐怕是要怨恨你的罢?”
“师父说错了,”这时,牧清忽然从身后走来,他一步步靠近,盯着二姨娘道:“小少爷是不会泉下有知的,他只会不得往生,一辈子做孤魂野鬼。”
“你什么意思?”二姨娘警惕的看着牧清。
“二姨娘不知道吗?”牧清一脸错愕,道:“难道那教你将自己的孩子制成傀儡的人没有告诉你?一旦被制成傀儡,此人便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好一点,他的魂魄会居无定所,若是再糟糕一些,他极有可能魂飞魄散,更别提什么下辈子不下辈子了。”
信任了杀害自己的孩子的凶手不可怕,可怕是被那人利用而全然不自知。且在此之下,还对死去的孩子下了狠手,让他不得超生。
但凡是个母亲,都要为之疯狂的。显然,二姨娘也不例外。
她愣在原地,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发红的眼眶,毫无征兆便落下了泪水。
一滴两滴,滴滴坠入泥土之中,消散不见。
她跪在了扶苏的面前,匍匐道:“求国师为我儿超度,一切皆是我的罪,我儿无辜至极,是我该死,我蠢钝,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说着,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平日里都有去夫人那里看望我儿,每次都是假借给夫人请安的的理由……可那一日,我前去夫人的院落,半晌不见我儿,夫人说阑儿腹痛,请了大夫看了,那时服下药便睡了……我心中疼惜,想去看看阑儿,可夫人却百般阻挠……从前我便上过一次当,此次绝不会再上当了。”
“我假意要离开,却绕去别院寻阑儿。如夫人所说,阑儿正睡着,看起来很是痛苦。我忍不住上前,想要摸摸他的发梢,却不料……一片冰冷。”
她一直匍匐着,声音沙哑而哽咽:“在知道我儿故去的时候,我是打算霍出一切与夫人做个了断,但那时,便见那个给老爷算卦的道人走了过来,他与我说,只要我将阑儿制成傀儡,便可用阑儿报复整个王家。”
“我照做了,他说得一切都照做了……见着阑儿‘苏醒’过来,夫人似乎很是讶然,但她看起来好像松了一口气,阑儿虽说浑身冷冰冰的,但说话言行却像个活人,只是比平日要乖巧一些。”
“于是……我便听着那道人所说,暗中操控阑儿去夫人的院子里查看。等到老爷去夫人屋中的那夜,我亲手放了一把火,将他们二人都活活烧死了。”
她抬眼,仰视着扶苏:“即便到现在,我也不后悔杀了他们!夫人和老爷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我只是对不起阑儿……若非是我,阑儿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
“那道人是何模样?”扶苏问:“你可画得出来?”
“可以!”二姨娘斩钉截铁:“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能画得出……呃……”
她话音还没有落下,忽觉心口窒息,一阵剧烈的疼痛溢出,二姨娘瞬间明白,她那日照着道人所说,喝下的那碗药定然含有剧毒!
用尽最后的一丝气力,唇角黑血落下:“镇……镇南……”
‘轰’的一声,二姨娘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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