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幸得刘曼珠提醒,我这才意识到,我从来都不知道哪些房子是366间房里面的,哪些房子是30间房里面的!我住的究竟是366间房里面,还是另外30间房里面呢?
我,是否又和这些亡魂一样,都在等着敖雪为我们挂起一盏红灯笼?
我的眼角余光瞥见刘曼珠房前的灯笼是越来越弱,我再次抓住刘曼珠,让她别说那么多了,赶紧回房间里面去。
“我为什么要回去呢?你说回去会消失,不回去也会消失,既然你知道这样,那我两种消失又有什么区别呢?”刘曼珠问。
我被问住了,脑筋一时间转不过来,许久,我才说:“我不知道有什么区别,但是洗罪楼里的规矩就是要你回房间里去的,规矩既然是这样,那遵守了就不会出大错。”
刘曼珠笑了,她再次推开我的手。
她是鬼,我是人,所以她拗起来时,力气比我大,她推开我,好不费吹灰之力。
“苏凉,你记住,在这里,你看到的死不是死,看到的生也不是生,它存在于人世间,却也游离在阴阳两界中。这个洗罪楼有很多很多名字,外面的人有的人称它为胎楼,也有人称它为……”
话没说完,她消失了。
那盏红灯笼烛火熄灭了。
我懵了一会儿,炸毛了。
消失就消失,最恨的就是这种话说到一半就没下文的人!
你不说就不说,为什么一定要卡在一半上?就和拿个姓阎的一样,送我来到这里说了一两句话,就没了下文,以至于我在这里的整整二十八天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
胎楼是什么意思?
洗罪楼这个名字本身就庄重森严、令人心生敬畏,为什么还要配上“胎楼”这么诡异阴森的别名?刘曼珠说,洗罪楼还有很多名字,现在一个名字庄重,一个名字阴森,那其他的名字是不是也是意味深长?胎楼……胎楼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抬起头,再次看向这座古老的土楼,它静悄悄的,身上满是岁月斑驳的刻痕。我看见敖雪收起熄灭的红灯笼,她的嘴里哼着那首几百年如一日的“送魂曲”。
在这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鬼可以在阳光下行走,人在夜晚不可点灯,那红灯笼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刘曼珠消失之后,我跑去问敖雪洗罪楼的由来,她一如既往地不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戏谑地瞅着我,说:洗罪楼就是洗罪楼,一群罪人居住的地方,你知道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在这里,每一个灵魂都可以被洗涤干净,如婴儿一般纯洁。
我只觉得不可理喻。
人只要生而为人,吃的是动物身上的肉,穿的是动物的皮毛,用的是大自然的馈赠,只要生存下去,就是伤害其他生灵,这也就成了人类的原罪——这种说法太过严重了,不是么?
如果说不那样做,那人怎么活下去?这些阴司既然安排人类出生,安排人类活到百岁,那活着就是有罪,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让他们出生呢!等人死后,再用这样的理由将鬼魂关进洗罪楼里,这个逻辑是不是秀逗了?明明是阴司他们自己要做的事,最后却说人类有罪,人类应该被关起来,最后应该被毁灭?
那,让那些杀人、抢劫、放火,真正有罪的鬼魂该去做什么?
我和敖雪起了争执,但是她淡笑不语,好似我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敖雪说,她不明白为什么阎七爷要把我送到这里来,为什么要钦点我做洗罪楼的楼主,像我这样只会感情用事的人根本就做不好楼主,哪一日我若心软,不按着时间点起灯笼,或者是晚一点时间点起灯笼,那都会铸成弥天大错!
她说的,我完全听不进去了。
因为我觉得阴司他们的脑回路已经不可理喻了。
这是什么鬼的洗罪楼?
它的存在很可笑不是吗?
我出离了我的愤怒,让敖雪把那记录时间和房间号的本子拿出来——我差点儿就撕了它了,只不过我在三百年女鬼的面前就和一个婴儿一般脆弱,她把本子给我,却又在我快撕了它的时候,收了回去。
敖雪生气了,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她愤怒,第一次是我来的难那一天,那姓阎的让我做洗罪楼楼主,要抢了敖雪的职位,所以她生气。现在她第二次动怒了,天地变暗,窗外面的风呼啸地吹,像是无数双手拍打着的门口一样,房间里的长明灯忽闪忽灭,桌椅震动起来,摆在桌上的杯子里的水也要晃了出来。
整个房间犹如冰窟一样降到零下摄氏度。
敖雪的脸色变青了。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个女鬼不是聊斋里的那些楚楚可怜、善解人意的女鬼,而是惊悚灵异故事里面的冷血残忍的女鬼!
敖雪说:今日的事,我会如实禀报上去,到时候,连七爷也保你不得!
我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脑大发了。
敖雪说滚,我就立即逃出了她的房间,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一半是被吓的,还有一半是真的冷的。
我对作为女鬼的敖雪依然心存畏惧。
之后,又过了几日,洗罪楼里平安无事,我也平安无事,敖雪的心情忽好忽坏,我还记得她说要把事情禀报上去,让上头的人处决我,但是在我忐忑好几日之后,她却又哼着送魂曲,游荡在洗罪楼里,为住户们挂起一盏红灯笼。我跑去问她,她却说念在是我初犯,她就大慈大悲地原谅我了。
我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个女鬼的心情真是捉摸不透。
到夜。
我在睡梦中,听到了送魂曲。
那曲子一直缠绕在我房间附近。
我以为是我附近的哪位邻居时间到了,也就不以为意,缩进被窝里,继续睡。
但那曲子一直不散,好像就是在我门前传来的。
敖雪又在发什么神经?
在睡中一直被打扰可是很容易热火人的!我钻出被窝,整准备出去骂敖雪,却在睁眼的时候,发现——
我的窗外,挂着一盏红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