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弗愠激动万分地回了驿站,迫不及待地把柳家即将要出一位宰相的好消息告诉了柳弗思。
柳弗思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倒比柳弗愠稳重得多,但看到柳弗愠这么激动,柳弗思也十分替他高兴。
想到柳弗愠之所以有如今的际遇,都是赵学尔的功劳,便道:“没想到这次押送盛金来京都竟然还有意外之喜,那我回去以后可得好好儿感谢学尔了。”
柳弗愠点了点了头,心中也十分感激赵学尔:“多亏了赵女公子多谋善断,又告诉了我平定朔方之法,不然,如今要出宰相的人家可就是赵家,而不是柳家了。”
柳弗愠早在六年前就见识过赵学尔的胆略和智慧了,如今在赵学尔的安排下,他再一次成为了受益者,他十分庆幸柳弗思与赵学尔是闺中密友,这样的好事才掉到了他的头上。
在离皇宫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府邸占地极大,园中绿树环绕奇花竞放,假山凉亭曲径通幽,屋宇楼阁雕栏玉砌,处处显示着主人的富贵与尊荣。
除此之外,往来的侍女全都身着宫装,行动之间极为规矩;巡逻的侍卫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极为森严。
这是谁的府邸,竟然比起皇宫也丝毫不差?
这时,一个身着七品官服的中年男子焦急的从外头跑了进来,一路进了正屋。
屋子南面的贵妃榻上坐着一个妇人,四五十岁年纪,衣着华丽,头戴风钗,很是雍容华贵。
中年男子对那贵妇人道:“公主,宫里传来消息,陛下任命承平大将军柳弗愠接任兵部尚书,已经着中书省拟册书了。”
那妇人大惊,气得头上的凤钗都颤了几颤:“什么?陛下竟然都没有跟我商量,就把兵部尚书之位给了别人?”
“谋划了这么久,竟然被人截了胡,不行,我得去问问陛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传闻皇帝与同胞妹妹康宁公主的关系十分要好,凡是朝中之事,都要与她商议之后才做决定。
所以这个敢质疑皇帝决定的贵妇人,想必就是康宁公主了。
皇帝自从把册封柳弗愠为兵部尚书的事情吩咐下去以后,便没那么害怕柳弗思了,于是心情十分愉悦地继续画以柳弗思为素材的仕女图。
他低着头认真地作画,举手投足之间洋溢着热情和自信,丝毫不见处理政务时的抗拒和不安。
不多时,康宁公主进来了,皇帝心不在焉地跟她打了声招呼便继续作画。
皇帝画画的时候谁都不待见的德行,康宁公主早就已经习惯了,根本不与他计较。
她随意寒暄了几句,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听说陛下着意柳弗愠做兵部尚书?”
皇帝头也不抬地道:“嗯,朕已经着中书省写册书了。”
康宁公主道:“听说柳弗愠才三十岁,这么年轻就高居尚书之位,会不会不妥?我看还是董重老成稳重,合适做兵部尚书。”
董重?康宁公主之前推荐过董重做兵部尚书,但是太子李复书说董重不适合。
李复书当时是怎么评价董重来着?皇帝停下手中的画笔认真地回忆,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李复书的原话。
他说:“董重的功劳在四位京都守城大将军之中并不突出,若要他做兵部尚书,不能服众。”
皇帝把李复书的话向康宁公主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便又继续画画儿了。
康宁公主道:“陛下两个月前不是已经派董重去平州布置边防,镇压朔方暴民了吗?此去边关辛劳,再加上资历,董重才应该是最合适做兵部尚书的人啊!”
皇帝抬起头“哦”了一声,康宁公主以为他改变了心意,暗自窃喜。
谁知却听见皇帝道:“但是柳弗愠的妹妹抓住了盛金,他们家的功劳更高!”
皇帝说完又沉浸到他自己的世界里专心作画去了,无论康宁公主说什么,他都不再理会。
康宁公主见状,只能愤愤地出宫了。
无独有偶,康宁公主前脚刚走,太子李复书后脚就进宫了。
皇帝终于完成了仕女图,他正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李复书进来了。
他热情地招呼李复书看画儿:“大郎,快过来快过来,看看朕的新作《女将军提剑纵马图》画得怎么样,是不是英勇威风,举世无双?”
李复书二十七八岁,相貌英武,气宇轩昂,行走之间似乎能听见风声烈烈。
只是这兵部尚书之位就要落到别人的口袋了,他全然没有心情欣赏皇帝的杰作。
李复书开门见山地道:“听说陛下有意柳弗愠接任兵部尚书?”
皇帝对自己的杰作十分地满意,不错眼地从头欣赏到尾。
他听见李复书也在问兵部尚书的事情,头也不抬地道:“嗯,朕已经着中书省写册书了。”
李复书道:“柳弗愠长期戍守边关,连京都都没来过几次,这一来就高居尚书之位,恐怕不能服众。”
“章正做兵部侍郎多年,处理兵部的政务很有经验,臣看还是章正适合做兵部尚书。”
章正?李复书曾经推荐过章正做兵部尚书,但是康宁公主说章正不适合。
康宁公主当时是怎么评价章正来着?皇帝把眼睛从画上暂时移开,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康宁公主的原话。
她说:“章正做了这么多年兵部侍郎,却没什么功绩,让他做兵部尚书,不能服众。”
皇帝把康宁公主的话原封不动地向李复书复述了一遍,便又继续欣赏刚出炉的仕女图了。
李复书道:“但是陛下两个月前已经命章正制定西境边防和战备的变革方略,只要方略拿出来,提高边防战备水平,立下功劳,侍郎升任尚书是顺理成章的事。”
皇帝抬起头“哦”了一声,李复书以为皇帝改变了心意,暗自窃喜。
谁知却听见皇帝道:“但是柳弗愠的妹妹抓住了盛金,他们家的功劳更高!”
皇帝说完又沉浸到他自己的世界里专心欣赏仕女图去了,无论李复书说什么,他都不再理会。
李复书推荐章正不成,虽然失望,但随即又释然了。
这柳弗愠虽然不是他的人,好歹也不是康宁公主的人,只要柳弗愠忠于皇帝,忠于王室,何愁将来不忠于他这个储君呢?
李复书想通了这一点,瞬间平复了心情,还饶有兴致的和皇帝一起欣赏起仕女图来。
画中人物身着铠甲,手持长剑,纵马奔腾,马尾飞扬,意气风发,神采四溢,竟然是一位女将军。
整个南唐就只有一位女将军,李复书立马就猜出了画中人的身份:“陛下画的柳大将军真是英姿飒爽,别有一番风味啊!”
皇帝得意地道:“大郎一眼就看出朕画的是柳弗思那丫头,可见朕画艺精湛,人物传神呐,啊哈哈哈。”
李复书对他爹的迷之自信无语了,合着他们南唐就这么一位女将军,就是个傻子也知道画的是谁吧?
不过他没有打击皇帝的自信心,而是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一句:“这柳大将军还没嫁人吧,也不知道定亲没有。”
外界传闻柳弗思凶狠残暴,杀人如麻,民间常用她的名号止小儿夜啼,女孩子得了个这样的名声,找对象应该挺难的吧?
好歹是南唐的大功臣,李复书真是有点儿替她担心。
皇帝一听李复书问及柳弗思的婚事,以为他对柳弗思感兴趣,顿时心跳漏了一拍。
他慌忙道:“大郎,你可别打她的主意,这可是一刀就能砍掉一个脑袋的!”
皇帝以为是他把柳弗思画得太美,这才让李复书着了迷,于是手忙脚乱地找了几张纸把画儿给盖住,不让李复书看。
皇帝又想起太子妃已经过世多年,李复书却没有续娶新妃,难怪他会对柳弗思着迷,这是该给他娶新太子妃了呀。
皇帝道:“你别着急啊,等朕给你指个温文贤淑、秀外慧中的太子妃,千万别看她,这个要不得的,要不得的!”
李复书看着慌手慌脚的皇帝,一头雾水,他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这么害怕一幅画儿,还突然提起要给他娶新太子妃?
柳家长期戍守边关,在京都没有府邸,所以柳家兄妹住的是官造的驿站,好在柳弗愠的官位高,他们兄妹这才能够住上单独的院子。
这一日,兄妹俩闲的无事,在院子里切磋剑法,比试武功。
这时护卫来报:“将军,康宁公主府来人了,邀您明日赴公主府宴会。”
柳家兄妹同时收起剑招,停止了比试。
柳弗愠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康宁公主与我素无交集,怎么忽然邀我赴宴?”
柳弗思猜想:“大概是因为哥哥继任兵部尚书的原因。”
柳弗愠不以为然地道:“陛下昨日才和我说了这个事情,若是朝中的大臣前来结交倒还正常,但康宁公主一介女流,怎么也不应该是她第一个来吧?”
柳家长期戍守边关,不知道康宁公主与一般的女子不同。
但柳弗愠还是把剑交给了护卫:“无论什么原因,康宁公主身份尊贵,怠慢不得。”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衣着,便往会客厅去了。
康宁公主府的人早已经等候在了会客厅,正是那日告知康宁公主,皇帝有意柳弗愠做兵部尚书的那个中年男人。
他一见到柳弗愠便行礼道:“下官康宁公主府家令王邦,拜见柳将军,公主明日在府中设宴为柳将军接风洗尘,特遣下官给柳将军送来请柬,请柳将军务必拨冗赴会。”
王邦十分谦卑地双手把请柬奉给柳弗愠。
接风洗尘?别说柳弗愠都已经到京都好几天了,多少灰尘都该洗干净了,单说他与康宁公主素未谋面,怎么着也轮不到康宁公主来为他接风洗尘。
柳弗愠不知道康宁公主的用意,但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更别说公主府的家令本就有从七品的官衔。
他不好就这么受了王邦的礼,忙又回了一个礼,才接过了请柬。
柳弗愠认真地看了康宁公主的请柬,除了用料华贵些,上面的内容与一般的请柬没什么差别。
柳弗愠从请柬上看不出康宁公主的用意,便直接问王邦:“我长居偏僻之地,不知京中之事。”
“还请王家令告知,康宁公主为何突然召见我,以免我贸然拜访,唐突了公主。”
王邦笑道:“柳将军不必担忧,公主是听说陛下有意柳将军接任兵部尚书,想着竟还从未与柳将军见过面,所以特意设宴,大家认识一下。”
“除此之外,公主还邀了吏部的陈尚书,户部的韩尚书,还有张御史等几位大人同聚,为将军贺履新之喜。”
竟然真的被柳弗思说中了,康宁公主是因为知道了柳弗愠接任兵部尚书之位,才特意邀他赴宴的。
但怪也就怪在这里,康宁公主又不是什么王公大臣,为什么要急着结交即将成为兵部尚书的人呢?
柳弗愠思忖片刻,还是答应了康宁公主的宴请:“承蒙公主抬爱,柳某明日必定前去叨扰。”
先不论康宁公主身份尊贵,柳弗愠不好拒绝,光是康宁公主请的那几位陪客,都是朝中最德高望重之人。就是冲着跟前辈们打好关系,方便以后办事这一点,他也得去啊。
王邦见柳弗愠如此爽快地答应了赴宴,十分高兴,笑容可掬地道:“那下官这就告辞,明日在公主府恭候柳将军大驾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