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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家人(1 / 1)

昨日赵学尔说有事没有应允朱倩的宴请,倒也不是推脱之词,今天是赵学时的生辰,约莫到了午时,国子监快要下课了,赵学尔便让不为去送生辰礼,还嘱咐道:“哥哥中午若是无事,就让他到我这里来用饭。”

赵学时中午自然是到赵学尔这里来用饭的。

自从赵学尔进了宫,兄妹两个寻常见不到面,今日难得能有机会坐在一块儿吃饭,赵学尔很是高兴:“小时候无论我们谁过生日,都会在自个儿的院子里摆上两桌,几个小辈们聚在一起玩闹庆贺,那时候可真是高兴。今日哥哥院子里肯定也有宴席,可惜我现在在宫中等闲不能出去,所以今儿个中午就由我先替哥哥贺一回寿,等回去了再由他们热闹去。”

赵学时也很是高兴,道:“说什么贺寿,皇后轻易不能出宫,我们无事也不敢来打搅,今日我们兄妹难得能够见面说说话,我已经很高兴了。”

寻常人家的女儿即使嫁人了,也能常回娘家看看,孝顺父母,亲近手足。

但赵学尔身为皇后,虽然母仪天下,尊贵非凡,却连父母兄弟也不能随意亲近。

一想到这里,赵学尔便觉得自己亏欠家人良多,心中十分愧疚。

赵学尔更加殷勤地招待赵学时以弥补自己的缺失,兄妹二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说笑笑,时光仿佛回到了他们的小时候。席间,赵学尔问道:“哥哥在国子监读书已经一年多了,虽然国子监不限学生年纪,但哥哥已经将近而立,也该为自己的前途打算?”

赵学时比赵学尔还要大两个月,比赵学玉更是大了八九岁,如今赵学玉都已经主政一方,而且做得有模有样,赵学时却还在国子监读书,二十八九岁的人了,却还毫无建树,若说赵学尔最担心赵学时什么,那便是他的就业问题了。

一提到读书的事情,赵学时手里的饭顿时不香了,埋怨道:“若不是皇后非让我去国子监读书,我早就不想读了。”

赵学尔道:“不是我非要让哥哥去国子监读书,是哥哥没有通过恩荫替补官职的考核,所以才要去国子监继续学习深造。”

赵学时道:“可是我都在国子监呆了一年多了,还是没有通过考核,难道我一直通不过考核,就得一辈子都呆在国子监不成?”

自去年恩荫制度改革,赵学尔和李复书一同监考了第一次恩荫替补官职的考核之后,朝廷每隔半年就会举行一次这样的考核,到现在官员族中子第恩荫替补官职的考核已经举行过三次了。

赵学时每次都参加,但是每次都没有考过。

赵学尔对赵学时一直通不过考核也表示十分无奈:“不过一门经义和一门实务,这有什么难?”

连续三次都没有通过考核的赵学时满面涨红得仿佛在滴血,终于恼羞成怒道:“反正我不喜欢读书,以后再也不去国子监了,也再不参加什么劳什子考核了。”

赵学尔以前一心想让赵学时读书做官,为国效力,所以即使赵学时不愿意,也强迫他去了国子监读书。

可赵学时实在不是读书的材料,又老大不小了,赵学尔也不想再耽误他,便问道:“哥哥不想读书,那你想做什么?”

赵学时以为赵学尔看在他今天过生辰的份儿上,特意给他一个惊喜,忙高兴道:“我的要求不高,让我回西城继续做守卫就行。”

“不行。”赵学尔道:“如今凡官员子弟蒙恩荫入仕,必须要通过至少一门经义和一门实务的考核才行,哥哥连考了三次,没一次通过考核,怎么能回去继续当差?”

赵学时道:“不做校尉也行,官职低一些我也不介意,什么主簿、参军之类的都行,我不挑的。”

赵学尔道:“我已经说过了,没有通过考核不能恩荫替补官职。”

赵学时道:“要不然你也把我外放,无论哪个犄角旮旯,也无论县令还是县丞、县尉,我都不嫌弃。”

只要不让他再去读书和考试,他做什么都无所谓,外放也无所谓。

赵学尔摇头道:“地方官职虽比不上京都官职,却也必须要通过考核才能上任。”

赵学时泄气道:“这也不许,那也不许,那你问我做什么?”

赵学尔道:“我是问你对自己的前途有什么想法,你以后不读书做官,想做什么?”

“没想法。”赵学时赌气道。

“要不让就让父亲给你置办一些产业,以后你好生经营,帮着家中打点庶务,也能过得下去。”赵学尔道。

赵学时鼓着眼睛道:“你以为生意是那么好做的,无论天寒地冻,还是烈日酷暑,整日价都得在外面忙碌,一刻不得停歇。走南闯北风吹日晒辛苦不说,对着谁都要点头哈腰,最后豁出性命赔上尊严,也就能赚点辛苦钱。我爹可是国公爷,我妹妹更是天下至尊的皇后殿下,难道你就忍心你兄长去做这下作人的苦差事?”

赵学尔心下不悦,赵学时轻视劳苦百姓的作派她实在看不惯,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又道:“那便学个本事,无论兴趣爱好或者一技之长,只要不违法乱纪,违背伦理,能不能养家糊口先不说,至少是个依托。”

赵学时恹恹道:“我没有兴趣爱好,也没有一技之长,我什么都不想做,家里也不缺我赚的钱来养家。”

赵学尔也恼了:“你这也不想做,那也不想做,那你想做什么?”

赵学时道:“我就想官复原职,做我原来做的事情,得回本来就属于我的差事。”

赵学尔道:“我已经说过了,不通过考核不能恩荫替补。”

赵学时气愤道:“我就想不明白了,别人在新规定出来之前恩荫替补官职的,都不用重新考核,为什么我就一定要重新考核?”

赵学尔道:“因为我是皇后,你是我的兄长,我们要支持皇上改革新政,所以你便要重新考核才能官复原职。”

赵学时拿筷子一下一下儿戳着手里的饭碗,耷拉着眼眉道:“你们是夫妻,你是皇后,你身份尊贵,你要怎么支持他的什么新政旧政我不管。但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一个平民,要本事没本事,要别的更没有,总不能因为他是我妹夫,我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全都依着他吧。况且你是夫人生的,我是小娘生的,说起来我和他正经连个亲戚都算不上,喊声妹夫都是我狂妄了。”

赵学尔知道赵学时说的是去年万寿节的事,李复书正因为郑妙音的死恨她,故意没有邀请赵学时赴宴,当时赵学时一定伤心难过极了。赵学尔一想到赵学时因为这件事情会受到多少委屈和羞辱,先时恨铁不成钢的气恼顿时烟消云散,只余下深深的愧疚和懊恼。

一时间两个人都低着头不说话了,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好好的生辰宴变成这样,赵学尔心中更添愧疚。

正想说点什么换换氛围,小宫女来报说沈方人来了,赵学尔忙道:“快请。”

不为亲自去接,沈方人很快就到了,与以往即将见到女儿的欢喜不同,沈方人进门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赵学尔早已经等在了门口,见到人立马迎了上去,道:“母亲怎么这个时候来,吃过饭了吗?”一边让不为再添副碗筷。

沈方人道:“不吃,我气都气饱了。”也不往餐桌边去,重重地坐到旁边的小塌上。

赵学尔只能让人把桌子收拾了,陪坐到一旁,问道:“什么事这么生气?”

沈方人红着眼眶道:“朱家今日设宴,我好心应邀赴宴恭贺,她们却当着全京都诰命夫人们的面编排你,含沙射影地说你当年使手段抢走了贤妃的太子妃位,不然现在贤妃就是皇后,还说你现在被皇上嫌弃,就是遭了报应。”

赵、朱两家平日里实际并没有多少来往,但因着赵学尔和朱倩的关系,两家私下里常常暗暗较劲。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沈方人不想两家关系闹得太僵,以免赵学尔在宫中为难,所以即使知道朱夫人邀请她是为了炫耀,略微思索之后还是爽快地答应了赴宴。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朱夫人竟然就敢编排赵学尔,气得她连席都没吃便拂袖而去。

赵学尔早就知道朱夫人今日设宴,却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与她相关,一时怔愣在当处。

赵学时忍不住跳脚叫道:“她这话分明是说给母亲听的,朱家人简直欺人太甚。贤妃不过是个妃子,依仗朱绍的功劳才得了几天恩宠,他们就狂妄自大起来,竟敢对皇后无礼。想当初方将军率领几万兵马,也不能把幽台国的那些土匪怎么样,最终还中了匪人的奸计,落得个全军覆没马革裹尸的下场,偏他朱绍精明,不但没有中计,还带着几百府兵守住了薛州城。焉知他不是早早地识破了幽台国的奸计,却故意不告诉方将军,又或者他根本就和幽台国里应外合陷害方将军,然后趁机上位抢夺方将军的功劳?”

“噤声。”赵学尔厉声道:“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况且妇人口舌之争是哥哥该学的吗?有时间在这里评论别人的功过,不如想想自己为国家做过什么,为百姓做过什么?”

赵学时正当激愤,被赵学尔斥了一顿,登时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

沈方人却道:“你哥哥平日里虽然浑不吝些,但今日说得却有些道理。”

三人说话的档口,外面来了一个穿戏服的人,与如鱼交谈了一会儿。

如鱼听了那人的话,脸色迅速沉了下来,将那人打发走之后,快步来到赵学尔身边,轻言耳语将事情的始末讲述了一遍。

赵学尔倒不似如鱼脸黑如墨,她面色平静,垂眸略微思索,先与赵学时道:“哥哥有空就想想自己的前程,刚才的话以后在外面不要再说。”又与沈方人道:“事情我已经知晓,我和贤妃也不是他们随意编排几句话就能颠个个儿的,母亲不必担忧。”

赵学时乖乖点头答应。

沈方人却着急道:“我怎么能不担心,他们这么欺负你,我肯定要管。明儿我也设宴,把全京都的诰命夫人们都请来,说说贤妃是如何痴心妄想谋权篡位。我还要去问问皇上,他的偏房妃妾欺负他的正宫皇后,他究竟管不管。他要是向着你还好,他要是敢偏帮妾室,我就去找御史,让他们来评评理。”

赵学尔没想到她这位几十年足不出户的老母亲竟然如此威武,不但临危不乱,在短短的时间内想出这么多应对的法子,说起来还都有理有据,也算女中豪杰。

她一时觉得欣慰,但还是劝道:“我知道母亲是为我着想,但后宫之事与寻常后宅内院的事情不同,剩下的事情我自会处理,未免再多生事端,母亲不要再管。”

沈方人知道她的女婿与常人不同,认得人的时候叫她一声岳母,认不得人的时候连她也得磕头请安,所以她即使再心急,也只能听赵学尔的安排行事。

母子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沈方人和赵学时一同离宫。

确切地说是沈方人和赵学尔母子俩说话,赵学时自刚才便一直心事重重,直到临行前才忽然下定决心似的与赵学尔道:“皇后放心,我回家之后就让父亲给我置办一些产业,好好学习经营。我读书不行,做不了官,这辈子恐怕也比不了朱绍厉害,但我一定打理好家业,让你和弟弟没有后顾之忧,这样我也算是没有给你们拖后腿了。”

赵学尔没想到一直浑不吝的赵学时竟然这会儿开了窍,心中感动得差点哭了出来:“哥哥幼时便十分聪慧,我相信哥哥一定能够打理好家业,成为我们最好的帮手。”

赵学时重重地点头,在眼睛快要被沙子迷住之前转身,率先出了北辰宫。

沈方人也没想到这个她一直看不上眼的庶子竟然会因为赵学尔受了委屈而奋发上进,心中感动地同时,又忍不住更加担心赵学尔的处境,低声道:“我只问你,你和皇上的感情究竟怎么样?现在外间都传言,说你们感情不合,我急得整宿整宿都睡不着觉,却又不敢问你。可是我现在再不问你,别人都要欺负到你头上了。”

别人夫妻感情不合,最多分床睡觉,可天家夫妻感情不合,搞不好会要人命。沈方人每每想到这里,便忍不住心惊肉跳,眼泪水儿在眼眶里打转。她无数次暗暗后悔,当初不应该劝赵学尔嫁给李复书,虽然最终的结果并不会因为她而有任何的改变。

赵学尔沉默了,她自己可以忍受李复书对她的冷待,却没想到会连累母亲为她受苦。

她想了想,终究昧着良心道:“母亲放心,哪对夫妻之间没有摩擦,不过皇上身份尊贵,但凡一丁点儿小事,他们便要大惊小怪,以为我们不合,实际我和皇上好着呢。”

沈方人将信将疑,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嘱咐赵学尔收敛脾气,不要和李复书闹矛盾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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