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哪家请你喝酒了?半夜不睡,早上不起的。这还没个啥名分呢,你就兴起了那作派,小心爹等会来训你。赶紧的起来吧,娘都喊两遍吃早饭了。”胡杏巧推推难得天大亮了还在床上赖着的人。
床上的人“哼哼”两声翻个身,拉起被子罩住耳朵挡掉外头的杂音,根本就没打算起。
“爹,你快点的啊!都等你了。你咋这大个人还这么懒哩?比我个小娃子还懒!难怪我爷要我去他屋拿藤——”江澄风风火火冲进了屋子,见到床上那一动不动的隆起,一下就气着了,“别个吃了饭都还有事呢,爹你还睡啊?”
“欸,铁蛋——”胡杏巧都没来得及阻止,就见自己男人被儿子一把掀了被子。
“你个皮崽子!你知不知道哪个是——”江学亭一下子弹坐起来,瞪着红通通的眼跟自己儿子对视,等看到对方眼下的一片青黑,瞬间火气都没了,“咳,你先出去吧,爹马上就起了。”
“你,你——”江澄本来都做好了被骂的准备,结果完全没想到自家爹突然这么好说话,害他后边准备的词都说不出来了,“你现在就起,我都要饿死了。”
“起起起!不还要换衣裳么?你赶紧出去就是了。”江学亭无奈地挥挥手。
江澄被江学亭这意外的好脾气给整蒙了,见状也没像往常那样怼死人不偿命了,只絮絮地重复了几句让人快点,就老实出门了。
胡杏巧在一旁都看傻了,这是咋回事?这还是那个整天跟儿子斗气斗得像几岁娃儿的男人吗?
“学亭,你咋啦?别吓我啊?铁蛋——”
“嘿嘿嘿,媳妇,你不知道。”江学亭诡秘一笑。
“我不知道。”胡杏巧更傻了,张嘴愣愣地跟了一句。
“你不知道啊——”江学亭悠长地感叹。
“我不知道啥?你说啊?”胡杏巧想探探虚实却不敢走近。
“咱江家有望啦!”江学亭眉飞色舞地。
“蛤?你还发梦呢是不?说吧,你昨日到底喝了多少?”胡杏巧心放回了肚子里,拿了外衣上前,连带捶了对方一拳。
“啥呢?我没喝酒,也没发梦。”江学亭皱眉不高兴。
“那你青天白日说啥呢?”胡杏巧也不跟个醉汉计较,就顺嘴那么问。
“我说咱儿子——”
哪知江学亭刚起了个话头,胡杏巧就给焦急地打断了。
“铁蛋咋了?你不会又想什么浑主意了吧?我就说呢,你脾气能收那快?”
“哎呀,你别打岔,先听我说完啊。”江学亭格开对方再次拍过来的手一把抓住。
“行,你说。”胡杏巧倒想知道他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咱儿子比我有出息。”江学亭下结论道。
“爹一向也这么说的。”虽然很意外男人夸了儿子,但公公平时教铁蛋的时候确实总是这么说的。
“不是,我说真的。”江学亭无奈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自己这媳妇怎么就一点都不崇拜自己男人呢?难道他很差吗?
“嗯?”胡杏巧不很明白。
“你知道不?昨晚我起夜看见咱儿子老晚了还在读书写字呢?”江学亭语调上扬,不自觉又露出了那傻兮兮的笑。
“嗯??”胡杏巧能听懂每一个字,但好像又理解不了这句话的意思。
“是不是有种不敢相信的感觉?”江学亭看自己媳妇听到这儿也傻了,顿时更乐了,当时自己也是这种感觉。
“你说铁蛋?!你做梦了吧?”胡杏巧是真不信。
“我先前也以为自己做梦呢,后来又起来看了一遍。是真的,没做梦!咱儿子终于懂得——”江学亭每每想到那个画面,都激动得不能自已。
“啊?敢情昨夜你半夜傻笑、说胡话,才去完茅房又特意起身就是因为看到铁蛋在读书?”胡杏巧终于把真相串连了起来。
“可不是么?后来我怕扰了他,还在外头守到他灯熄才回来睡的,不然我今儿咋可能起不来呢?”江学亭将自己当时的心情一一跟媳妇分享着。
“你没哄我?!”胡杏巧说这几个字慢得连呼吸都放轻了。
“哄你干啥?”江学亭不解道,“哎呀,你咋哭了?”
“我,我……我太高兴了……你不知道,我每回看见爹押着他读书写字,他那一点都不情愿也不高兴的样儿让我心里多难受。他还这么小,就得常年一个人住在外头,要是冻着饿着被人欺负了,咱都不知道……呜,他是我儿子,我也想他出息,可咱农家能出几个读书人呢?我是个妇道人家,爹的想法我不敢说啥,我也知道他都是为铁蛋好,为咱家好。可……”胡杏巧像是触到了某个开关,所有因儿子压抑着的情绪这一下都被释放得彻底,“我知道咱家不可能让他不去学,现在能这样,至少他自个儿能情愿些,不拧着了,我就好受多了。”
“是啊,太好了,我终于能解脱了!爹以后肯定不会再守着我了!”江学亭搂过媳妇边安慰边感概。
“你说啥?!你看看你说的还是人话吗?铁蛋才几岁?你们就要把祖辈的宏愿都放他一人身上。就算他自个儿愿意学了,也不能往死了逼他啊?说得那般容易,你当时咋自个儿不考个青学生回来呢?”胡杏巧刚刚才得以平复的情绪又是一阵火起。
“嘿嘿,我这不就证明了没那天分吗?咱儿子比我强就行了。好好好,我也不说他,你放心。他只要有这份心,再有爹管教着,以后肯定比我出息百倍,好吧?”江学亭话虽那么说,但他其实最懂其中的苦,所以,大部分时候,他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儿子去玩的,学业该管的就留给自家爹管了。
“真能如愿那倒好了。”胡杏巧何尝不盼自己儿子出息,但凡吃多大的苦就肯定能换来多大的果,她都没啥好抱怨,“唉,说多了,快点,去吃饭吧,多高兴的大喜事啊!等会让爹也高兴高兴,免得他总忧心铁蛋不知上进。”
“算了,我看还是等两天再说。你现在说他好,他就得尾巴翘上天,明天就回原样了。再等两天。”江学亭还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的,跟自己差不太离,只要给点颜色,立马能开染坊。
“行,听你的。”胡杏巧想想也是,而且学业上的事,家里确实只有自家男人和公公最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