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你想吃，你就自己来认吧，反正今日你认不出来夏夏也会给你芝麻糖片的。”于元看着闹腾不休的二孬，不由得想起了村里的贵宝和已经离开江村的喜娃子，下意识就习惯性地以理服人。
二孬狐疑地看看冯时夏，又看看于元和小豆子，最后一扭身，抓着细妹的裤腿就藏人身后了。
“你们骗人，你们都是大骗子。你们刚刚就不给我，只给那些大娃子，不给我。我明明都听了细妹姐的话了。”
细妹一听慌忙让二孬别乱说，边给他洗脑这个阿姐是好人，边心里打着鼓地在考虑于元刚刚说的话。
只要去认字，不管认不认得就给领了么？
那为啥非得要她认，她真的不认得的呀。
她迟疑地拿眼偷偷去瞧定下这个规则的阿姐，却意外撞进了对方如秋水般明净的眼眸里，陷入了对方如春风般和煦的笑靥里。
瞬间，她就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她没有在乎周围人的目光有多炽热，没有在乎他们的言语有多让人难堪，只坚定地走了过去，等着阿姐引导她一步步该怎么做。
她本来就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娃子，做这件事和不做这件事在别人眼里又能有什么不同呢？
还能再差到哪儿去呢？
而且，这些人她都不认识，他们怎么看她，怎么说她，又能影响到她几分呢？
小女孩连笔都不会拿，更别说写字了，填身份登记表的时候，有些小家伙能代劳，有些他们却没有办法。
神奇的是，“海草”们先前嫌弃归嫌弃，该展现热心肠的时候还是毫不犹豫就出手了。
这些人里头总少不了几个受过基础教育的“富贵闲人”，写几个字是没问题的，每回就等着哪些娃子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和地址，好以此展示一番自己的博学。
可惜，媚眼都抛给了瞎子看。
这些人写得再好，冯时夏都是不会给他们发零食的。
小孩们更是一心全扑在了零食上，最多装乖地扭头道个谢，还是十二万分不用心的那种。
但这些“富贵闲人”却乐此不疲，仿佛一点也不在乎。
反正冯时夏是看不懂的。
可她现在觉得这些人在这一点上还是挺可爱的。
结果自然是小女孩一个都认不出来，所有人都不意外。
“海草”们又开始嗡嗡起来。
冯时夏不管，照常给小女孩发参与奖。
细妹冲冯时夏羞惭地一笑，也尽量不去理会。
“你以后再来认字就要带这个纸片片来的。”小豆子尽职尽责地嘱咐。
在一旁的二孬见细妹真拿到了那什么纸片片，又领到了吃的，不禁瞪大了双眼。
他飞快地倒腾着小腿跑到近前去，再次举起自己的小手：“那我的呢？”
冯时夏忽地感觉眼皮抽得有些厉害。
“弟弟，你没有纸片片不能领的。”于元的耐心向来足得很。
哪知这回这句话没再能吓跑小孩了。
“那你们也给我一个纸片片。”二孬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那你来，你叫什么名字呀？”小豆子已经开始熟练地走流程了。
“我叫二孬。”
“哎呀，二我会写呢。孬……伯伯，‘孬’字你是不是也会写啊？”
……
冯时夏感觉牙也有些疼了。
可是她自己定的规则似乎、好像、仿佛真的没有规定年龄下限。
她目前只规定了八岁及以下。
实在是失策了，这里应该没有幼儿园，起码应该定个六岁以上吧？
似乎不行，小家伙不是四岁也能认字了，年纪小些倒也无妨。
嗯，得定四岁。
唔……
万一就有人从两三岁就开始认字了呢？
万一有孩子是神童，不用别人怎么认真教，自己刚学会说话就能跟着认一堆字呢？
得，算了吧，什么下限不下限的，她不差那几块糖。
年纪太小的，家长一般也不会放心让单独出来。
这时候大多数人的经济都还不自由，哪家不可着工夫干活挣钱呢？不太可能就为的半块糖来她这干耗着。
关键她也不是每回都有参与奖发啊。
“不认得，不认得……”二孬两眼就死死盯着冯时夏台面上展开的油纸包，看都没看自己抽的字卡一眼。
冯时夏深吸一口气，自己定的规矩，心扎成筛子也得认。
最后如愿拿到了半块芝麻糖片的二孬真美得鼻涕泡都吹出来了，东西一到手扭头就要扯了细妹走，连自己的参赛牌都不要了。
冯时夏实在忍不了了，伸手将人拦住，板着脸在对方惊疑不定地的慌乱神色中正准备掏帕子呢。
小孩吓得赶紧吸溜一下鼻涕，眼疾手快地将抓在手里的芝麻糖片一口全塞到了嘴里，跟那重新弹下去的鼻涕就差那么毫米……吧。
还差点给噎着。
冯时夏这回是彻底服气了，无奈地给人处理好个人卫生问题后，把号码牌往人手上一塞，转身眼不见为净。
“唔……啊……细妹姐，幸好我吃得快，不然就被她赖皮抢回去了。”
“二孬，你别胡说！那个阿姐刚刚是给你擤鼻涕。”
“我才不信，我要是不吃到嘴里，哪个知道？喏，这个纸片片放你那，你给我收着，明儿我们还来。”
“明儿我不来了。你也别来了。”
“为啥？你傻了啊？有白吃的都不要？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呢。”
“反正我不来……那个阿姐明儿应该也不会来的，她不是每天都来县城卖东西的。”
“啊？那她啥时候会再来啊？”
“我哪晓得。带你出来领一回还不够啊。喏，这块也给你吃，你回去可一定不能跟我大哥大姐说，说了我以后再有好事肯定就不带你了。”
“细妹姐，真给我吃啊？你不留给三儿吃啊？嘿嘿，那我肯定不说。”
“你快点吃，不要等会儿被人看到了。”
“不会被人看到的，我这些都藏到怀里。嗯，那咱都不去了，那纸片片你还要了干啥？”
“……，留着引火。”
“噢，那我那个你还我吧，我拿回去给我奶烧。”
“不给。我芝麻片都给你了，这个你就得给我。”
“行吧。”
细妹不自觉摩梭着手里那两张写着自己不认识的字的纸，走老远了，心还砰砰跳得厉害。
其实这趟过来不是不丢脸的，她什么忙都没能帮上对方，还让人白给了她两块糖。
可是，她，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