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阅过6o%可以立马查看最新更新,否则需要等待24小时。裴清殊正琢磨着要不要给林氏行个礼的时候,就听孙妈妈笑道:“给恩娘娘请安。”
裴清殊往门口一看,原来是恩嫔来了。
说来恩嫔也姓林,是裴清殊生母的族姐。当年这姐妹俩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俩人被一块送进了冷宫。
和他的亲娘小林氏不同的是,恩嫔这个姨母慈眉善目,对裴清殊的态度颇为温和。
用饭的时候,裴清殊下意识地就坐在了恩嫔的旁边。
林氏见了,只瞄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恩嫔却是很关心地问他:“殊儿今天自己能走了?”
见裴清殊点头,恩嫔念了声佛,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来这一遭算是熬过去了。我就说吗,咱们殊儿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裴清殊朝她微微笑了笑。
恩嫔高兴坏了,和孙妈妈两个人一起给他喂起饭来。裴清殊空长了两只手,一顿饭下来愣是没用上,全是叫她们喂着吃的。
吃完饭,净了口,林氏就回自个儿屋里去了。这冷宫里别的不多,屋子倒是不少。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就只住着一个得了失心疯的纯妃,住的倒是宽敞。
见到妹妹离去的背影,恩嫔叹了口气,回过头来看着裴清殊感慨:“苦命的孩子哟……”
得,又来了。
裴清殊知道自己挺倒霉的,但也不兴这三个女人见天儿地念叨呀。
偏生孙妈妈也过来凑热闹:“可不是吗,奴婢刚进宫那会儿,内务司的姑姑带我去穆贵嫔娘娘那儿取经。穆娘娘那十一皇子,只比咱们殿下大了不到一岁,可瞧瞧人家那待遇……光是奶妈就给备了四个,伺候的下人就更不必多说了……奴婢也不求咱们殿下能像其他皇子一样锦衣玉食,可殿下眼瞧着就要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可都是要开蒙了。”
提起开蒙的事儿,恩嫔的脸色又是一黯:“你说这话,正说到我的心坎儿上。我是个罪人,这辈子也就罢了。可惜了殊儿这孩子……他还这么小,难不成就这么一辈子在这冷宫里熬着?”
孙妈妈瞧了裴清殊一眼,低声道:“今儿个日头没那么大了,恩娘娘可要出去走走?”
这是不想让裴清殊听到的意思了。
恩嫔会意,扶着孙妈妈的手出去了。裴清殊一脸郁闷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其实他很想加入她们的八卦,可他现在只是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加上过去的裴清殊这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标签在,要是他贸然挤进她们的谈话,很有可能会被人怀疑。
绿袖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她已经习惯自家殿下跟个小老头似的整日呆了。收拾好碗筷后,她就过来问裴清殊可要躺下。
裴清殊拒绝了:“绿袖姐姐,我想出去走走。”
每回说话的时候,裴清殊就觉得自己变成一个小男孩比直接变成一个成年男子要好的多了。起码现在他的男性特征还不是特别明显,说话时的声音还是软软的小奶音,他自己听起来也不会太过难受。
绿袖听了,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殿下才刚能下地走呢,还是别去外头了,仔细吹了风,又着凉了。”
裴清殊知道,先前为了给他治病,这几个女人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所以绿袖会这么说,他并不觉得意外,反而很能理解。他只是不知道自己除了在屋里呆,还能做些什么。
许是看出了裴清殊的心思,绿袖笑着问道:“殿下可是觉得无聊了?不如奴婢陪您翻花绳吧!”
在裴清殊还是6清舒的时候,她也曾和闺中的小姐妹一起翻过花绳。
只是现在……
他有点别扭地说:“我又不是女孩子。”
绿袖笑了笑,很想大不敬地捏一捏他们家殿下的小脸儿:“殿下放心,这里没有外人,奴婢不会说出去的。”
裴清殊心道,你想往外说,倒是得有人听啊!他们被关在这里,除了送饭的太监,根本见不到什么外人。
他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打时间的东西,只得接受了绿袖的提议。
冷宫里一日只有两餐,他们上午那顿用的早,再吃就是傍晚的时候了。绿袖陪裴清殊玩儿了一会儿,等孙妈妈和恩嫔聊完天回来,就要哄裴清殊睡午觉。
裴清殊热得不想盖被子,和孙妈妈拉锯了好一会儿。最后双方终于达成协议,只盖肚子,以免着凉。
裴清殊现在已经摸清楚了一个规律。每回他睡着之后,孙妈妈都会和绿袖聊天。这个时候,就是他了解自己处境的好机会。
今日孙妈妈八卦的重点,自然是上午她和恩嫔商议的“大计”。
听了孙妈妈的计划之后,裴清殊大吃一惊,脸上差点没绷住,险些暴露他装睡偷听的事实。
——孙妈妈竟然想把他送给别的妃子养!
绿袖一听,反应也很激烈:“这,这怎么成呢?殿下可是俪妃娘娘的亲骨肉啊!”
“殿下是我帮着接生的,这我能不知道吗?可是……俪妃娘娘惹恼了陛下,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不给殿下找个养母,难不成就让殿下这么一直在冷宫里头熬着?”
绿袖沉默了一会儿,为难道:“您说的也有道理……不管俪妃娘娘犯了什么错,十二殿下总归是无辜的。只是俪妃娘娘……能同意吗?”
孙妈妈微微蹙眉着说:“我这心里头也没底,所以才先跟恩嫔娘娘提了一嘴。恩嫔娘娘好歹是俪妃娘娘的堂姐,她的话,总比咱们做下人的分量重些。”
绿袖点点头,半晌无话。
屋里没了说话的声音,裴清殊很快就睡熟了。
等他歇了午觉起来,闲着无事,便只着里衣,在屋内走了一圈。
屋里头空荡荡的,除了破旧的家具,连个小孩子能玩儿的玩具都没有。
这样的环境别说大人了,就是小孩儿也会憋疯的。
裴清殊郁闷地坐了半下午,总算等到绿袖提了晚膳回来,和孙妈妈一起摆饭。
裴清殊一天没怎么活动,根本不觉得饿。恩嫔好像有心事,吃得也不多,一直频繁地向俪妃望去。俪妃倒是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似的。
一顿饭下来,几乎都没有人开口说过话。和上午一样,俪妃吃完饭就要走。恩嫔以往都会留下来陪外甥一会儿再走的,今儿却是撵上了俪妃:“妹妹等等我。”
孙妈妈和绿袖对视一眼,知道恩嫔这是打算说给裴清殊找养母的事情了。
裴清殊看了,心里头着实好奇。趁着绿袖她们收拾碗筷的当口,他便悄悄地跟了上去,凑在门口偷听。
冷宫里除了一个疯掉的纯妃之外没有外人,所以恩嫔和俪妃说话时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足以让裴清殊听得清。
“殊儿这几日气色好多了,妹妹也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吧。”
俪妃毫无波澜地看向恩嫔:“姐姐想说什么?不如直言。”
宫里的主子说话,少有人像俪妃这般直来直去的。不过恩嫔从小和她一块儿长大,早就习惯了俪妃如此行事,闻言也并不生气,仍旧十分和气地说:“那姐姐就不跟你客套了。我是想着,殊儿年底就满五岁了。其他皇子,到了这个年纪都要开蒙……不知妹妹对此作何打算?”
俪妃轻笑一声:“我还当姐姐要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我别的没有,笔墨纸砚倒是不缺。咱们两个又都不是睁眼瞎,帮他启蒙便是了。”
“那怎么成!”恩嫔早就猜出俪妃的想法,可听到之后仍然有些着急:“我们都是女流之辈,如何教导得了殊儿!”
俪妃不以为然:“女子又如何?莫不是因为身为女子,我读的书,我写的字,便与男子不同了吗?”
恩嫔懊恼道:“我才疏学浅,辨不过妹妹。可妹妹心里应当有数,殊儿要是一直待在冷宫里,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俪妃怏怏不快地说:“姐姐和我说这话又有何用?陛下心里早已恨极了我,也恨极了殊儿……”
裴清殊听到关键之处,不由心跳加。他正屏息凝神,期待着俪妃接下来的话时,绿袖突然从背后冒了出来,着急地叫他:“殿下怎么出来了?日头都要落山了,快些回屋歇着吧!”
“你怎么过来了?还不快回去。”
面对威严中透着一丝冷漠的母亲,裴清殊双腿软,明明想要往回走,却怎么都迈不动步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冒出来的勇气,竟然开口说:“我想和母妃睡。”
今天要是不把她们的话听全了,裴清殊非得失眠不可。
好在俪妃闻言只是一怔,并没有立即拒绝。
恩嫔见了,连忙将裴清殊拉了进来。
“姐姐!”俪妃皱眉。
恩嫔知道俪妃性子孤高冷傲,最不喜欢别人替她做主。可她觉得俪妃之所以不肯想办法帮裴清殊离开冷宫,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对这个儿子的感情淡薄。要是母子二人多相处一阵子的话,保不齐俪妃就会心软了。所以裴清殊要留下,恩嫔简直求之不得。
“殊儿这么小,病还没好全呢,妹妹忍心拒绝他吗?”
俪妃看了看裴清殊仍然有些苍白的小脸儿,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
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了。
恩嫔大喜,连忙叫绿袖和孙妈妈过来帮忙。三人合力把裴清殊洗的香喷喷的,送到铺好的床上。
这般忙活了一阵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为了偷听,明明毫无困意的裴清殊熟练地启动装睡大法。
看着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小儿子,俪妃心中一软,对恩嫔低声道:“姐姐,送殊儿出去这话,以后就不要再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我和殊儿同食,就是怕他会在饭菜中下毒……”
恩嫔沉默,隔了好久才说:“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当年陛下那么宠爱你,若不是为了我……你和殊儿也不会沦落至此。”
俪妃淡淡地说:“姐姐说这话就见外了。你我都姓林,你出了事,林家也脱不了干系。我帮你,就等于帮自己。”
“可是殊儿是无辜的呀!妹妹你不知道,自打殊儿落地之后,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当年为什么要同意你帮我顶罪?不如就让皇上把我杀了,一了百了,也省得拖累你们。”
“这又是何必呢。姐姐也说了,那人对我有几分宠爱。若犯错的是我,他总不会杀了我。这样既能救了姐姐性命,又能还我清净,岂不是两全其美。”
恩嫔说着说着,竟然掉起了眼泪:“可与表哥有私情的明明是我,妹妹你是清白的呀……就算你不想与陛下亲近,可殊儿的的确确是陛下的亲骨肉,如今却叫陛下误会……这可如何是好!”
裴清殊刚开始还听得云里雾里的,后来他结合俪妃和恩嫔的话,在自己的脑补下,大致猜出了林氏姐妹俩被打入冷宫的原因。
若要完整地还原事情的真相,还得从六年前说起。
延和六年的春天,恩嫔选秀入宫。根据大齐制度,凡是六品以上官员所在的家族,都要送一个女孩儿入宫选秀,林家报的就是恩嫔的名字。
恩嫔与她表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是不愿意进宫的。可她性格温顺,从来不敢违逆父母的意愿。即使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入宫做了皇帝的女人。
恩嫔能够被选中、册封,说明她还是有些姿色的。只可惜在后宫这样的地方,从来都不缺美人,尤其是恩嫔这样端庄秀丽,却又没什么特点的美人。
风流成性的皇帝很快就把她忘到了一边。
直到有一天,皇帝散步时路过恩嫔的寝宫,去她屋里歇脚,正巧遇到恩嫔在看书。
让皇帝奇怪的是,恩嫔一见他进来,就把手里的书往身后藏。
她不藏还好,这一藏,皇帝就忍不住开始好奇。
他硬是要看,恩嫔哪里拗得过他。才将手里的书递出去,恩嫔就跪在地上请罪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皇帝不仅没有怒,反而看得津津有味。恩嫔的腿都跪麻了,皇帝才想起她来,连忙让她起来。
“没想到你看着老实,还喜欢看这种书,怪有意思的。”
恩嫔知道,身为后妃还看这种话本小说,于礼法不合。她哪敢起来,只是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皇上恕罪,妾身再也不敢了……”
皇帝听了只觉得无趣,摆摆手,将那本书递给身边的总管太监。
“这是做什么,朕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放心,朕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不过这本书朕瞧着有趣,没收了。”
恩嫔哪敢说个不字,连忙磕头谢恩。
她本以为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皇帝竟然看上了瘾,成了那话本作者的书迷,跑到宫外行这本书的晋江书社去疯狂地打赏作者。
成了书迷不算吧,他还非要打听作者本人的情况,这可叫恩嫔为难极了。
不说吧,是犯了欺君之罪。说吧……
她堂妹的闺誉可就要毁了。
就在恩嫔纠结不已的时候,神通广大的皇帝,已经通过各种方式,得知了作者的真实身份。
原来那个笔名为恨月的作者是个女子,也就是恩嫔的堂妹林氏,如今的俪妃。
得知林氏的身份之后,皇帝二话不说,一道圣旨把人接进了宫。
皇帝原本想着,这么有才的姑娘,长得肯定不咋地。他只是想见见作者本人,求个签名,或是请她透露透露下文。
没想到见到林氏的第一眼,皇帝便愣住了。
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他当时的心情——惊为天人。
身为皇帝的好处之一就是,只要是他看上的女人,大多数情况下都可以得到。
林氏当时虽然已有婚约,可她只是一个五品官的女儿。不管她本人怎么想,皇帝直接下旨册封她为妃,还自认为深情地选择了“伉俪情深”中的俪字来做林氏的封号。
只可惜俪妃根本就不领情。
俪妃本以为林家出了一个后妃,她就不用再进宫了。没想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入宫之前,俪妃想过无数办法抗旨不遵。入宫之后,俪妃也对皇帝横眉冷对。可是在皇权面前,俪妃的反抗在皇帝眼中不过是增添情趣的游戏之举。不管俪妃再怎么不乐意,皇帝还是宠幸了俪妃。
独占圣宠的俪妃,很快就有了身孕。
自古集宠于一身,即是集怨于一身。俪妃的盛宠,不免引了后宫妃嫔的妒忌。
可是俪妃深居简出,又被皇帝保护的很好,她们很难抓到俪妃的把柄。于是就有人打起恩嫔的主意,企图从恩嫔入手,让整个林家完蛋。
偏生恩嫔有一个最大的软肋,就是她的表哥,在太医院当差的钟太医。
在不知是谁的设计之下,恩嫔“赴了约”,悄悄去见钟太医。若只是他们两个被人当场捉住也就罢了,可当时俪妃不知怎么得了消息,前去阻止,结果一并被人现。
后宫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帝后很快就赶了过来,连夜审问。
俪妃孤傲,一个字都不想解释。恩嫔想着反正他们也没做什么,又不是单独被逮住的,只是和自家亲眷说几句话而已,顶多犯一个夜间在宫中走动的宫规,出不了什么大事。
可她忘了,钟太医不仅仅是她的表哥,还是俪妃进宫前的未婚夫,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皇帝当时大雷霆,质疑俪妃和钟太医的关系。
恩嫔试图解释,可在皇帝的眼中,她的话没有丝毫价值。
最后皇后和两个贵妃从俪妃寝宫搜出来的证据,统统指向俪妃和钟太医有私情。
俪妃心里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也知道恩嫔确实心系钟太医。她怕恩嫔再解释,把她自己的命再搭进去,干脆把事情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她很清楚,皇帝根本不舍得杀她,不过是将她幽禁,或者打入冷宫而已。相比之下,她倒比较想去冷宫。日子虽清苦些,但起码再也不用侍奉自己讨厌的人。
俪妃如愿进了冷宫,恩嫔也因“欺君之罪”与她同行。
恩嫔心中有鬼,不敢再喊冤。俪妃心中无愧,却是不想喊冤。
入冷宫之前,皇帝问她可还有什么话想说。俪妃没说一句求饶的话,只说希望能用她的嫁妆,换一些纸和笔。
其实俪妃的心中,还是有一些担心的。皇帝心中猜忌她与其他男子有私情,自然会疑心她腹中骨肉并非皇家骨血。
俪妃不爱皇帝,根本就不想给他生孩子。可当时她怀孕已近七月,不生下来,她自己的命都很难保住。至于生下来之后,俪妃就算再不喜欢皇帝,也无法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去死。因此她日日与裴清殊同食,生怕皇帝给他下毒。
裴清殊听完俪妃与恩嫔的对话,虽然仍然不清楚许多当年的细节,不过很多事情他都想通了。
他之前就觉得奇怪,一个母亲,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如此冷淡。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皇帝。被迫给不爱的男人生孩子,俪妃的心里想来并不好过。站在俪妃的立场上想想,她的选择似乎也无可厚非。
除此之外,裴清殊以前还想不明白一件事。俪妃犯错进了冷宫也就罢了,为什么他一个皇子,皇帝还对他不管不顾的。
原来皇帝是疑心自己被戴了绿帽子,把他视为“孽种”呢。
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裴清殊心里不但不觉得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了。
有一个对自己不亲的娘,还有一个可能想杀自己的爹……以后孙妈妈她们再说他命苦的时候,裴清殊不会再反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