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砰——”
“轰——”“砰——”
“轰——”“砰——”
巨炮的轰鸣与其他火炮非常不同,而且总是伴着大地的颤抖。汉军一开始都无法入睡,在军官的要求下,除了当值的军卒之外,剩下的人都躺卧休息。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在疲惫中昏昏沉沉的入睡。
周宇眼睛红红地盯着远方那团歇闪亮的火光,每次闪过之后瞬间,城墙上便地动山摇。“轰——”“砰——”“他妈的,”周宇脸色铁青,拳头紧握着,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周宇一拳头捶在垛堞上,骂道:“这龟孙子!有种冲上来呀!”四面都是黑沉沉的,风声带着呼啸,仿佛大声的嘲弄。
赵行德甲胄未解,就这么和衣宿在敌台中。马睿要带骑兵趁夜出城捣毁巨炮,被他严词拒绝了。辽军除了炮轰城墙外,看似没有别的大动作,实则是二十万大军严阵以待,便如绷紧了的弓弦一样引而不发。汉军骑兵出击的原则,是出其不意攻其无备。而在那巨炮的旁边,不知有多少伏兵在等着汉军出去。哪怕暂时无法可想,他也不会让自己的麾下就这样去送死!
“轰——”“砰——”
“轰——”“砰——”
“轰——”“砰——”
炮声如同大海的潮声,巨炮慢吞吞的轰击枯燥得叫人绝望。赵行德南山的劣势在于没有一门真正的巨炮,渐渐地,他的额头已经发烫,朦朦胧胧中似乎有着某种希望,能够击穿那“乌龟壳”一样的巨盾车,可总是恍恍惚惚不得要领。“到底是什么办法?”赵行德一边巡视城池,一边低头沉思,从敌台行至附堡,又从附堡行至净室,从净室行至南山城内的工场。刀矛等兵刃容易卷刃折断,需要工匠及时修补。匠师见赵行德走进来,笑着点头道:“赵将军来了。”手上的活儿却没停,打铁台上正摆放着一把烧红的兵刃,室内弥漫着有一股木炭灼烧钢铁那种熟悉的味道。赵行德索性坐下来,看着那工匠的铁锤一下一下地敲在烧红的铁上。他的眉头舒展了开些,仍在一直在思索,应当如何摧毁敌人的巨盾车垒?
活儿赶不过来,铁匠打算再开一炉,对旁边道:“給个火。”
“好咧——”那铁匠爽快答应道,他戴着厚手套操起在火炉上烧得通红的铁刀,红热的刀身上还冒着丝丝的热气,顺手插进旁边火炉那引火的木材中。“烧得暗红的铁条,表面温度高达六百摄氏度,当铁条的表面呈现橙红色时,表面温度达到八百摄氏度,呈现亮黄色时,温度达到九百摄氏度以上,继续加热到一千五百摄氏度,融化为铁水......”赵行德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回忆这些数字,想起当初跟着老师傅看看高炉内的颜色判断火候温度,眼睛却看着那跟铁条插进了引火的木柴中,普通木柴的燃点不超过三百摄氏度,很快便熊熊燃烧起来。火焰在他瞳孔中越烧越旺,忽然,一团更亮的火焰燃烧了起来。
“红热弹,”赵行德猛地站起身来,“红热弹!”兴奋地大声叫起来:“用红热弹!”
“赵将军。”周围几个工匠都满脸异色地望着他。“没事儿,”赵行德指着那些打铁的炭炉,沉声道:“把这些炉子搬到镇远台去。要快!”
“赵将军,还有兵刃要补......”铁匠有些为难道,天一大早就有人来取了。
“先别管了,听我的,”赵行德毫不犹豫道,他在原地转了两圈,沉吟着又道:“还要纱布,湿泥土,立刻去准备!”他的双目通红,眼睛睁得大大的,整个人和平常说话时和颜悦色大不相同,工匠们都不敢怠慢,飞一般地按照吩咐分头准备。赵行德亲自和这些匠师将炉子搬到镇远台,还在敌台的楼梯上,忽然感到一阵地动山摇,炉子也险些打翻了。
楼梯上悬挂的油灯不住摇晃,火苗一明一暗。“小心——”赵行德顾不得烫手,一边拼命将炉子托稳,一边喝道:“怎么回事?”这狭窄的楼梯内却没人答话,耳听得敌台内也是一片噪杂,人们在惊慌失措的喊着,叫着,跑着。“城墙塌了!”赵行德终于听清楚了一句话,霎时间,灼热的眼睛变得犹如冰冻,他将牙关咬得发酸,强迫自己冷静,看着几个惊魂未定工匠,沉声道:“跟我来,把炉子搬上敌台。”
周宇觉得地面动了一下,他还没有看到,刚刚正中炮弹的城墙裂开了一条缝,夯土正“噗噗噗——”地往下掉落,这段城墙多次遭到辽军火炮的直接命中,里层夯土早已被震松。夯土不断的掉落,突然,“哗——”地一声,城墙崩塌了一大大口子。
“墙塌了!”险些掉进去的周宇第一个大声喊道,“快补城墙!”
“谁说墙塌了!”杜吹角在半梦半醒之间跳起身来,左右一看,顿时吃惊得张大了嘴巴,烟尘弥漫中,城墙已经崩出了一个缺口。“跟我冲!”杜吹角站起身来,第一个朝着早已准备好的土囊奔去,汉军军卒跟在他的身后,不顾夯土还在不断坍塌下来,拼命朝着缺损的那段城墙涌去。“快,快——”张鉊扛着一个木桩,往塌陷的城堆上爬,修补城墙,和修补河堤相似,最好在塌陷的土堆里先打下木桩,然后把囊土堆积在木桩之间。现在天寒地冻,再浇上一些水,将土木都冻结起来,勉强可以抵抗敌军了。
童云杰用千里镜望出去。城外不远处,几乎在片刻之间,点亮的火把骤然增多,紧接着,火把仿佛潮水一样向着城破.处涌来。居然是骑兵,从未直接攻城的宫帐军,人人手执一根松明火把,没有携带任何攻城器械,直直地朝着城墙缺口处冲了过来。在宫帐军的身后,还有越来越多的火把在聚集,急促地朝着城墙涌来,仿佛大海的潮涌,转瞬间就要涌进破损的海堤,将后面的生灵一扫而尽。
“各炮位用霰弹,全力开火!”童云杰沉声地下令道,说话间,他走动到各炮位,拍了拍那些面色苍白的炮手的肩膀,“舍身兴汉,就在今天,我们就死守在这里!”那条木腿走在地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因为城墙崩塌,不少炮手感觉和天塌了差不多。主将临危不惧,众人也沉下心来。“妈的,到了这里,原本就是和辽狗拼命来着!”“拼到这时,爷爷已然赚了!”“弹药,弹药哪!”
“轰——”“轰轰——”城头上的火炮开始怒吼起来,将一丛丛狂暴的霰弹子洒在城墙前方,形成一片死亡地带。汉军炮手们有条不紊地开始干活儿,仿佛根本就没有城墙崩塌这一回事。瞬息之间,大批辽军骑兵已经冒着弹雨冲到城墙前面,随着“噗噗”之声,不断有骑兵中弹倒地,但这些宫帐骑兵居然毫不停顿,没有任何犹豫地径直朝着缺口冲去,前锋骑兵竟然顺着崩塌的土堆冲了上去,和守在缺口处的汉军火铳手战在了一起。
“第一队开火——”“退——”
“第二队开火——”“退——”
杜吹角大声喊着口令。靠着匆匆布置的木桩和土囊,千余汉军火铳手分成了五队,每一队放完火铳后立刻退后,第二队继续上来,原本火铳手接受的都是只发一响便上枪刺搏斗的训练,但在南山城的守城战中,为了得到更多的火力,赵行德用夏国军士充作军官,对城中的火铳手进行了五段射的训练。
然而,城墙崩塌这一段只有短短十余丈长,千余汉军火铳手的火力密度却不足以完全阻止宫帐骑军靠近,许多宫帐骑军冲到城墙前面。汉军火铳手纷纷上了枪刺,将火铳当做短矛使用,守在缺口处一步不退。这些骑兵是契丹人的骄傲,耶律大石甚至叫得出每一个人的名字,他们冒死冲过了霰弹横飞的战场,纵马冲上土堆,迎着汉军的火铳踏去,战马被火铳击倒后,骑兵只要没死,都抽出弯刀,朝上仰攻防线,很快就和上枪刺的汉军火铳手战在一起。在这座矮小的土堆上,双方拼命地相互砍劈,刺杀。
“都统大人,都统大人——”
萧塔赤从睡梦中被叫醒。为了夺得城墙的缺口,两万辽军都不得归营,而是直接在距离城墙只有五百步的辽军炮垒之后宿营。萧塔赤更亲自宿在前峰营中。他刚刚从醒过来,亲兵还没答话,便厉声问道:“是城墙塌了吗?”
“是!”
“前锋营全部压上去,攻下南山城,不留降人!”
萧塔赤顾不得穿戴盔甲便奔出了营帐,他见已经有一支辽军在冲在前面,其他前锋营各部也陆续朝城墙压去。虽然城墙坍塌后,前锋营各部应该立刻抢城,这些都是萧塔赤早就布置过的。但萧塔赤仍然赞道:“冲在前面那是哪部人马?如此悍勇,是哪位将军?”亲兵秉道:“耶律勃和萧平将军带着宫帐军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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