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国和罗姆突厥开战之后,宋国商人的货物被大食诸侯扣押,蚀了本不能回国,在夏国朝廷的指使下,在海上干起了没本钱的买卖,不断地骚扰罗姆突厥和诸侯的沿海地带。因为贸易凋敝,罗姆突厥和大食诸侯各大港口的生意一落千丈,许多水手和商人都失业了,这些人许多都加入了海盗,内外勾结下,许多大食诸侯都深受其苦,纷纷要求罗姆苏丹派海军讨伐海盗。然而,在夏国的支持下,海盗闹得越来越厉害。
夏国的战船时而单独出击,时而纠结其它海盗一起行动,给大食沿海制造了很多麻烦。他们以海西港为母港,还可以利用芦眉等盟友的港口,在海上遇到弱小的大食船队,就像秃鹰一样扑上去,遇到更强大的大食的海军,就像山雀一样作鸟兽散,让罗姆突厥和大食诸侯都头疼不已。
罗姆突厥不能制止夏国支持海盗骚扰,便欲大举报复,可是,夏国的腹心地带都在内陆,在西海岸边只有海西港,镇西堡还赫赫有名的坚城,让人无从下口。在陆地被夏国军队压制,优势的海军又不能还手,罗姆苏丹暴跳如雷,于是,便采纳了蒲阿丹的建议。
广州、泉州的财富堆积如山,大食商人传说得跟神话一样。蒲阿丹说,夏人和宋人都是源自唐人的异教徒。夏国海盗骚扰大食诸侯那么久,少不了宋人的掺合和支持,虽然海西港是硬骨头,但宋国的海岸线很大,港口很多,不可能每一处防守都像夏国海西港这么严密,而且宋国遍地都是财富,派海军抢掠宋国,不但可以报复唐人,还可以弥补贸易断绝的损失。于是苏丹就派了爱将法麦图为司令,率领一支强大的海军去报复。
远征海军从巴格达出发,沿途汇合了各大食诸侯的战舰,共有七十多艘,除了大食本身的战船外,还有用扣留的宋国大商船改造的战舰。宋国的商船船体宽大,不够灵活,但非常适合远洋航行,大食商人就常常喜欢搭乘宋国商船出海。
从宋国到大食的海路上,早就有一连串大食商人建立的据点。大食商人多是依附在当地国王或者城主的保护下,建起了一个或数个单独的街区,因为海上贸易缴纳的高额赋税,大食商人在当地往往颇有地位,一些大贵族甚至国王都皈依了真主。在这些据点,远征海军得到了很好的补给。只是因为风向问题,一直耽搁到现在才抵达广州。
海军派出小船上岸去和广州的大食商人联络,在外海等待了一天,广州大食商人的首领,蒲阿丹的亲弟弟蒲阿宾便坐船前来。蒲阿宾的身材高大,除了头巾之外,穿戴已经和宋人没什么不同,当听说大食海军要攻打广州时,蒲阿宾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他夸张地挥舞着手臂,反对的话脱口而出。
“攻打广州城?还有比这更疯狂的念头吗?”
“不到一万人,攻打广州城,真主啊!”
“你是个懦夫。”法图麦鄙夷地看着他,摇头道,“和你哥哥一样的懦夫!”他不禁想起了匍匐在苏丹的脚下,痛苦流涕乞求饶命的,大腹便便的蒲阿宾的样子。心中平生几分厌恶之意,凭什么这个背叛君主,毫无荣誉可言的人就这么富有呢,他居然能用钱买通苏丹的近臣给他说好话,在巴格达港遭受袭击后还保住了性命。
“懦夫?”蒲阿宾显然比蒲阿丹的胆量更大,他全然不顾法图麦的蔑视,大声劝阻道:“你们只有不到一万人,却要去攻打百万人口,有着的坚固城墙的城池,这不是勇敢,是送死啊!他们城墙又高又厚,安放着巨大的火炮。光宋国广州的守军,就是你们的好几倍啊。”
蒲阿宾激烈的反对让法图麦犹豫了起来,他盯着蒲阿宾,冷冷道:“你知道,我最看不起的,是那些死心塌地为异教徒效力的人。”这句话刺得蒲阿宾的眼神一下子犀利起来,法图麦才傲然道:“既然你反对攻打广州,说说看,你有什么建议?”
“广州不能打,”蒲阿宾按着胸口平复了愤怒,他皱着眉头思考了片刻,建议道,“不过,宋国沿海富庶的城镇很多,在广州的附近,还有扶胥、猎德、大水、瑞石、平石、白田、大通、石门八大镇,不过这八大镇也不好打,兄弟们从远方而来,最好先找一些沿海的小镇村落下手,在宋国军队赶到之前就乘船离开。像广州或者八大镇这样重兵防守的地方,必须找好机会才能进去。”
“小镇村落?”法图麦不满地摇了摇头,周围的大食将领也不满地吼道:“那怎么行?”
“哼,怎么不行?”蒲阿宾鄙夷地看着这些人,摇头道,“你们不知道,哪怕是这些小市镇,也聚集着大量的船货,尤其是那些逃避市舶司税的商贩,最喜欢将货物堆放在没有宋朝官军的村落里。对我们来说,这就是没有牧羊犬的羊羔啊。”
除了正常买卖外,蒲阿宾自己也做走私的生意,对这种地方十分熟悉。宋人的习惯和大食也不同,民间几乎没有什么部落,村落所拥有的武力远远不如大食部落,根本就是不设防的。加上广州深处大宋的腹地,从前几乎没有遭遇过大规模的海盗侵袭,各个市镇村落的防备都十分松懈。虽然朝廷发下了建立州县团练的公文,但广州这一带仍然故我,不像饱受辽军蹂躏的河南、东南、荆湖一带广泛的结寨自保。
在其后的十几天里,大食战船在沿海北上,先后劫掠骚扰金斗、东莞、香山、淡水、杨安、海丰、石桥、黄冈等地,官军战死数百人,被掳和死伤的百姓更数以千计。自从北方战事起来,广南东路能战的兵马都被抽调北上,而水师战船大部分都随着南海屯垦派出去了,留在广南东路的大都是破损哨船和老弱病残。广州市舶司水师无力出海应战,不得不出高价雇佣商船巡逻守御,还做了必要时凿船堵住重要港口航道的准备。州县也没有能力驱逐敌军,大白天也关闭城门。广州市面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各地也风声鹤唳,告急的文书如雪片一样飞向鄂州。
鄂州,大宋朝堂中枢所在,已如热锅中的滚油一般翻腾不止了。
近两三个月来,不但各地押送到鄂州的死刑犯人数量激增,刑部不欲多杀人,打算拖到秋审再说,各地苦主和廪生又大批赶到鄂州,天天聚集在丞相府和刑部门外伸冤。客栈、寺庙、道观、学社,全都住满了人,天南海北的口音,要么是义愤填膺的争论,要么是捶胸顿足的哭喊,一副天下板荡不定,遍地都是冤情的样子。哪怕是普通的鄂州百姓,见了这幅情景,也有一种大宋朝廷在风雨飘摇之中的感觉。
大食海盗劫掠的急报送到鄂州,其影响仿佛一滴水滴进了油锅般爆裂开来。先前被契丹人欺负得够了,官军在河南、京东大胜两场,又夺取河北重镇大名府,已经大大激发了大宋士民的士气,现在大食人居然也登鼻上脸,千里迢迢来趁火打劫,真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一个月时间不到,大食海盗劫掠广南路的消息传遍天下,整个大宋都沸腾了,广南的商人和士子声势汹涌的叩阙上书,江南路、两淮路、两浙路、福建路的沿海州县也慌乱起来,学政同仇敌忾地联名上书要朝廷火速集合水师战船,将进犯的大食海盗一举荡平。朝廷抓着这个时机,立刻从善如流,在得到急报的第二日,便下令韩世忠横海军立刻南下剿灭海盗,次日,赵杞和陈东召见了汉军使者,接受汉军内附上表,命京东路登莱汉军水师出兵,配合韩世忠所部南下保护沿海州县不受大食海盗骚扰。
同日,岳飞奏请在秋季再度大举北伐,与韩世忠横海军水陆配合,夺取河间府,将河北战场北移的奏章被留中不发了。丞相府草拟了诏命,命南海屯垦地与大食商人断绝贸易,不得向一切大食商船提供补给,命广州市舶司火速集中分散于南海各屯垦地的水师战船,并且征召能战的商船水手,务必截断大食水师继续骚扰大宋的海路,同时,允许沿海州县自筹粮饷,招募团练,雇佣商船建立巡海水师,兵部也将招募水手组建新水师营。
这些天来,武昌侯府外面街市上动静闹得很大,经常都有廪生乃至普通百姓在大声地疾呼奔走,声音透过院墙传了进来,侯府中的婢仆脸色也是惴惴不安的。虽然只能从赵环那里得知一些外面的消息,但赵行德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无论是大宋,还是鄂州,正陷于一个越来越大的漩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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