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也知道,茹毛饮血那是蛮夷武人所为,咱们都是文人,这个......”
“什么文人,武人,”龙田光一听这话就生气,“士农工商,哪里分什么文武?”他斜着眼睛看这几个愁眉苦脸的学生,喝问道,“关西的不说,关东的赵元直算文人还是武人?他早年远赴蛮荒打仗,我就不信没吃过这些东西。”
龙田光虎着脸,又舀了一大碗羊血羹,“呼呼”的喝下去。
朱宝翰、黎树桢等人面面相觑,有人喃喃道:“元直先生也吃这玩意么?”
关东文武殊途虽已百年之久,但多数士子们心中还有出将入相的憧憬。洛阳归附夏国之后,赵行德被目为关东人的骄傲,在士子眼中就是一个活着的传奇。当初推举柱国之时,东人社稍加鼓动,像朱宝翰这样不思上进的士子,也应声而起,走街串巷为赵行德摇旗呐喊。因此,龙田光不提赵行德则已,提及这三个字后,几个士子居然开始大口将羊血羹喝了下去。因想着“赵先生也是如此,我这样做了不过效法先贤。”羊血和羊杂碎顺着咽喉一直流进肚子,众人心理上的恶心感也没那么强烈,接着就感受到别样的鲜香味道和刺激。
羊血的质地细腻,混着茱萸、葱花、胡椒等调料吃,没有丝毫腥气,反而有一种独特甜味。像朱宝翰这种饕餮之徒,放下心理包袱后自然是尝得出的,他意犹未尽地放下小碗,故作豪迈道:“没想到生羊血这般美味,赵先生不愧是写出《东海食珍》的大师。”众廪生行了茹毛饮血之事,不免要扯虎皮当大旗,纷纷称是。
有人感慨道:“想不到新鲜的羊血竟是这种甘美的味道。”
“这是一年内没发过情的羊羔血,没有腥膻气。”龙田光舔了舔嘴唇,笑道,“安北有些家伙口味重,专喝正发情中的公羊血,膻味重得很,你们喝一口就会吐了。”他看着众生徒又露出欲呕之色,摇了摇头,转过了话题,“本先生指点农牧之道,关西不知道多少人盼都盼不来。你们就别生在福中不知福。大夏行授田之制,以军士治理荫户,荫户上缴三成收成给军士。这农牧之道,懂与不懂,岁入差距可就大了去了。这农牧之道,你们若真正掌握得好,投奔的荫户很快就会超过二十之数。不管军士还是荫户,要提高岁入,都得把你们当活菩萨给供起来。”
龙田光请这些学生大吃一顿,原本就是为了牢固他们学习农牧的志趣。这一打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除了农牧学士将来大有前途外,还间或讲了许多天南海北的趣闻。众廪生也都兴致盎然地听着。不过,这些青年士子,像朱宝翰、黎树桢等人,最多的还是猎奇的心理,特别是与赵行德有关的。这一天之后,官学廪生中纷纷谣传,所谓“餐胡虏肉,饮匈奴血”,正是赵行德在河中、辽东征战时的真实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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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花园的凉亭内,几位夫人正一边织毛衣一边聊天。
宋国和夏国都保持了男耕女织的传统,不过,宋国妇人往往坐在织布机后面,而夏国盛产羊毛,妇人闲坐下来时,便以织毛衣来打发时间,或给家人御寒,或卖出贴补家用。洛阳归宋以后,织毛衣渐渐成为风尚。
李若雪因为久住在夏国,在赵行德出征在外的时候,闺阁无事,更是精于此道的高手。洛阳官学的博士夫人便相约门求教。李若雪为避嫌疑,不便与学士府中的男同僚有过多交往,一来二去的,到和这些学士夫人有了不错的交情。这些妇人多是大家闺秀,彼此之间熟悉了便无话不谈,甚至能说一些在外面不敢启齿的私房话
凉亭外满园的牡丹盛开,温暖的阳光透过凉亭的彩色流离,将斑斓的光斑投射在赵夫人的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一件五彩的披风,她斜坐在一张藤椅上织着毛衣,脚下蜷着一只懒洋洋的猫。孟夫人看着这副恬静的画面,真不知人比花娇,还是花比人艳,再联想到外面传言赵将军是喝生血,吃人肉的,她心中就不禁有些古怪的感觉。孟夫人天性好奇,把话憋在肚子里简直比胀气还要痛苦。
“外面传言......”孟夫人犹豫了一瞬,懦懦地问道:“军士出征不会是真要喝血吃......那个,吧?”她把话音压得极低,但几乎在一瞬间,凉亭里其他三位夫人针法都放慢了一瞬,大家仿佛毫不留意,却十分在意的听赵夫人的回答。
“岂有.....”李若雪正欲否认,忽然又住了口,眉心不经意便皱了起来。
二人自成婚以来,一直聚少离多。她细细想来,自己对赵行德的了解实在太少了。她并不清楚戎马倥偬的生活究竟怎样,不清楚他与理学社之间的种种纠葛,也不清楚他为何突然迎娶了吴国公主。细细想来,除了在相聚的短暂日子里,他是一个堪称完美的丈夫之外,自己对他的了解竟是如此至少。哪怕那些天下传诵的道德文章,也因为兴趣缺缺,只是匆匆一扫而过。记忆中他留下的空白,委实太多太多。想到这些,李若雪的心就针扎了一样难受,愣愣地看着满园春色。
“赵夫人?赵夫人?”
刘直讲夫人见她发怔,瞪了孟夫人一眼,暗骂道:“这个长舌妇。”
孟夫人其实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此时心虚,看着几个夫人埋怨的眼色,竟也顾不得争脸,只关切地看着李若雪,希望她不要因此受什么刺激。对这些学士夫人来说,赵行德在宋国尚吴国长公主,远远没有李若雪与太子妃交好来的重要。太子妃张氏与李若雪姐妹相称,府中更隐隐传话来,太子妃的身后事是皇后娘娘对上将军正室的支持。因此,这些学士夫人有事无事就来到上将军府里,也存了一些攀附的心思,若因小事引起李若雪不快,那便太不值了。
“赵夫人?赵夫人?您还好吧?”
李若雪从思绪中醒过来,她伸手捋了捋发稍,笑道:“万里之外的事情,我们妇道人家,又如何知道得清楚?”花园里阳光明媚,花树盛开,她的笑容却有些清冷。
“是啊,”孟夫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讷讷道:“这些打打杀杀的事......”
大家心照不宣地避开这个话题,默默继续编织着毛衣。随着夏国的影响越来越大,各种各样的关西风俗也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洛阳人的生活。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每个人都在努力地适应着生活里的大小变化。天下动荡不定,洛阳还算是一方净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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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漕运码头,江湖上永远口口相传着各种各样的消息。
最近这段日子,最让人兴奋的消息莫过于商船队终于抵达了泉州,与武昌侯率领的水师船队会师,另外,南海水师一举荡平了流求岛夷,取得了成军以来第一场“大捷”。剿灭岛夷的“大捷”成色虽然不足,但总算延续了武昌侯战无不胜的神话。那些购买了南海股券的人都兴奋莫名,奔走相告。
“妹子,南海股券好像涨了一倍了。”
肖七一边嚼着咸菜帮,一边笑眯眯道,没听见后舱的回答,又特意举起筷子招了招,大声道,“不种地,不出力,三十贯变成六十贯了。”他为妹妹买的股券涨了一倍,肖七比自己做了一笔大赚特赚的买卖还高兴,他傻乐了一阵,又朝那边问道,“这钱来得太容易了,总让人有点就心慌,喂,要不要把纸票卖掉?”
虽然外面阳光很好,但后舱还有些暗,隔着门框只看肖十娘裙衫一脚。她蹲在灶台一旁,正捧着碗喝粥,听哥哥在外面高声说话,最后才答应了一声:“券票都是哥哥的,哥哥想卖掉就卖掉好了。”从一开始,她就没把这些股券当做自己的。
“嗨,瞎说什么,就是你的!”肖七反而不高兴了,将碗筷重重一放,冲着后舱吼道。
在兄妹俩的争吵声中,卖出南海股券的想法胎死腹中。肖七想,这股券不卖的话,总还证券所登记着妹妹的名字,而一旦卖出,铜钱银两就没有名字了。按妹妹的倔强性子,肯定不会要的,因此,他就干脆仍旧保留这些股券,等到妹妹改嫁或者养老的时候再用。
瓜州渡水师大营中,赵环脸带着微笑,听侍女芍药谈论外面的事情。
芍药快嘴快舌,打听消息到十分清楚:“驸马爷打了大胜仗,奴婢出去打听,百姓们到处都在交口称颂,特别是政信所里的南海股券,原先十贯钱的,现在居然要花二十贯才能买得到。平白无故,南海商船还一笔买卖都没做呢,股券就翻了一倍了。公主殿下,你说这奇怪不奇怪?”她睁大眼睛看赵环,脸上的惊疑没有丝毫作伪。
“这些人,确实够奇怪的。”赵环也抿嘴笑道。
“是啊,”芍药是极聪明伶俐,她早就等在这儿,笑道,“奴婢听人说,这全都是百姓相信驸马爷,相信只要驸马爷带兵讨伐,大食海寇就一定会扫平,南海商队也会满载而归了。”
“真的?”赵环笑道:“你这丫头,不要编些有的没的。”
“千真万确,”芍药忙赌咒发誓,又道,“人家都说,买南海券就是支持驸马爷旗开得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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