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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我磕头赔礼,“公主请安睡,属下们这就离开。公主若有事,只需一声吩咐,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他说得多么好听,我却用眼睛余光留意到他啰唆了那么一大段,不过是为俯下身时能看清床下情形而已。

而这大冷的冬日,床上本就锦被成堆,加之夕姑姑坐在床边东扯西扯,他能看得清才是怪事。

何况,我衣衫不整,既是公主,又是他们顶头主子的未来儿媳,就是借他个胆,他敢细看吗?

夕姑姑好脾气地安抚我躺下,垂下帷幕,才回头笑道:“大人客气了,太后和摄政王若知道大人如此尽心尽责,必定开心得很。”

为首的侍卫连道不敢,带了甲士匆匆退下,重新掩起房门,而我开始在床上抱怨着被吵着了,一会儿要茶,一会儿要点心。

一时人*了,周围恢复了安静,夕姑姑将门紧紧闩好,灯火都灭了,只留帷幕内一盏,才走过来,一边为我披衣裳,一边轻声问:“那人是谁?”

安亦辰掀开锦被,迅速跳下床来,极低极快地说:“失礼!”脸上却是通红,几乎不敢抬头看我,全不见方才的雍容自若。

我与一个陌生少年这样共处一被贴身紧靠着,心里也不自在,跟他隔了衣物触碰着的肌肤如被小虫子爬过般怪怪的,但见他那样又忍不住觉得好笑,伸出脚丫子来在他身上踹了一下,道:“还杵在这里干吗,离我远一点儿。”

第二章西风吹罗幕(5)

安亦辰居然没躲,被我结结实实地踹在膝盖骨上,继续红着脸摸了摸痛处,也不说话,看来竟有些木木的。

夕姑姑忙捉住我光光的脚,塞到被子里,道:“公主,仔细冻着!”

她话还没说完,我鼻子里一阵酸疼,张嘴就是两个喷嚏,想来这一晚我也被折腾够了,真被冻病了可就糟了,忙老老实实地钻入被窝,道:“夕姑姑,帮我把这人赶走吧,他是谁跟咱们都没关系。”

“哦,他是……”夕姑姑将安亦辰细一打量,微笑道,“是世家子弟吧。外面正闹得很,这会儿子出去,只怕不方便。索性再在这里藏个一两天,得便再走吧。”

安亦辰躬身为礼,道:“多谢夕姑姑!”

这少年还真会做人,不论甚亲疏,也跟着我称起夕姑姑来了,且温文有礼,尔雅得体,并不觉得唐突。

我将夕姑姑的手抱来枕着,嘀咕道:“夕姑姑,难道一直把他藏在我屋子里?我不喜欢睡觉时有个人偷窥。”

夕姑姑温柔地抚着我的长发,笑道:“傻公主,那孩子看来不像是坏人,咱们用帷幕隔着,他不会偷看你的。便是有些不便,也忍耐几日吧。外面风声紧得很,这时候让他出去,只怕是送死啊。要知道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们已经搜查过这里,暂时不会再来,寻常人也不敢到这里来,算是很安全的了。公主啊,你就……”

夕姑姑的声音温柔轻软,像舒缓的歌谣一般。我听她说着说着,越来越困,慢慢耷拉下眼皮。从小,夕姑姑便是用这样温软的声音,一次次催我入眠。

再次醒来时,已是天大亮了。我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乏力,必定是因为晚上没睡好。

听到有窸窣之声,我一抬头,隔了纱帷,便见安亦辰正在往炭炉里添着炭,身上紧紧地裹着他的棉袍子,似冷得受不住一般。

我便有些不屑。

我这屋子已经够暖和了,他的衣服也不单薄,却冷成这样,可见平时必然娇贵。

女孩子娇贵些那是应该的,母亲一向说,千金小姐就该娇娇弱弱,在男人的精心呵护下成长生活。而男孩子这般娇贵就可笑了,没有一个坚实的身体,如何去创业开拓,支撑起自己的一片天地?

我一边懒懒地爬起来披了衣裳,一边叫夕姑姑进来,无意扭头看了看床褥,忽然失声惊叫起来。

雪白的床褥之上,绽开了大朵鲜红的花朵,触目惊心。

安亦辰听到惊叫,立刻撩起帷幕冲了过来,然后望着我惊疑不定,一张面孔苍白得发青,连眸子都亮得怪异。

我顾不得别的,指了床褥就责骂,“你看你,把你伤口上的血都弄到我床上了!脏死了!早知半夜应该把床褥换一下!”

安亦辰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腹部,嗫嚅道:“我的伤口包得很紧,应该……不是我的血。”

“不是你的血难道是我的血?”我怒气冲冲,差不多要指着他的鼻子骂了。

安亦辰疑惑地将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突然发现了什么,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红了脸。

“像个女孩子似的,见人就脸红,做错事也脸红,撒谎也脸红。”我嗤笑道。

这时夕姑姑已匆匆进来,急急问着:“什么事?”

我指指床间,委屈道:“你看,这人把脏血都弄到我床上了。”

夕姑姑掀开被子瞧了瞧,又将我一打量,忽然恍然大悟般笑道:“栖情,你知不知道,是你长大了?”

“我长大了?”我还是有些莫名其妙。

这时,又是一股热流从体内涌出。

第二章西风吹罗幕(6)

我一惊,忙低头看时,分明见一抹嫣红慢慢透过寝衣渗出。我扭头一看身后裙摆,亦是一片狼藉残红。

那些血,是从我身体里流出来的?

我差点儿晕过去,一把扯住夕姑姑,叫道:“夕姑姑,我怎么了?怎么了?”

夕姑姑扶了我坐下,温和道:“不用怕,不用怕,是喜事,喜事。癸水来了,证明公主长大了呀!”

长大了,不再是小女孩,而算是女人?我恍惚记得曾见宫女在背地里用过一些物事,也曾听过一些谈论,脸上骤然烧起,嗓门顿时变作蝇蚋,“也就是说,女孩长大了都会有这个,是不是?”

“是啊。有了这个,女孩子就可以结婚生养了。”夕姑姑含着笑,抱住我,身上的气息温暖地透衣而入。“夕姑姑应该早点儿教你些事,就不会让你今日虚惊一场了。”

我安了心,伏在她怀里咯咯地笑。

忽然我一眼瞥到安亦辰,他脸上也是潮红一片,似笑非笑。

想起方才他待说不说的神情,看来他是懂得的。

连他都是懂得的,我却不懂,闹出这么糗的笑话来!我又是一阵气往上冲。

我推开夕姑姑,一把拽起枕头,就朝他扔去,“早说了不许你到这帷幕里来,为什么又进来?不要脸!不要脸!”

安亦辰仓皇地退去,狼狈不堪。

“夕姑姑,把他赶走!”我任性地叫道,“我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让我这么糗的人,天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提醒着我的糗事,不是想让我窘死吗?

“公主,你这个时候赶他走,怎么向人解释他大白天从你屋里走出去?而且公主你真想让他死吗?他应该是宇文昭一心想杀的人,你也帮宇文昭杀他吗?”夕姑姑语调依旧温和,却是一连串的反问。

我瞪着那个显然已经懂事——至少比我久经人事的少年,很想冲过去杀了他。

可惜目光终究无法杀人。

夕姑姑已拉着我道:“我们出去换衣服吧。公主既然觉得不便,这几天就跟我睡在外间吧,这屋子先让给他好了。便是觉得脏,改日我们叫人多打些水来冲洗一下不就行了?”

我实在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了。只可惜了父亲给我留下的奢华陈设,居然留给了这么个叛臣之子住,真让我不甘心。

母亲知道我来了癸水,又忧又喜,只悄悄地和夕姑姑道:“嗯,先悄悄地吧,不要让人知道了。”

癸水来了,便是女人,而不是小女孩了。

宇文昭父子若是知道,看我的眼神想必会有些变化了吧?

宇文家这些浑蛋,早在破宫之初便对我不怀好意,只是我年纪尚小,我那倾国倾城的母亲又明里暗里多次提醒宇文昭约束家人部将,萧采绎又看护得紧,才能一时无恙。

饶是如此,母亲后来还是答应宇文昭,把我许给了他的第三子宇文清,确定了我未来的名分,如此宇文昭看我的眼神看起来才有点儿像个长者,宇文颉也不来骚扰我了。

对此我倒没什么意见。据说这个宇文清从小孱弱,不得不在佛门隐居疗养,十多年都不曾返家,大约病得不轻,等我到及笄之年,他能不能活着和我成亲都是个问题。何况天下正乱,天知道几年后会是怎样的情形!真到万不得已时,让他和父亲一般“暴病”而亡,也不是太难的事。

那个素未谋面的宇文清,比安亦辰还可恶。和他的亲事才定下来,便气跑了一直保护着我的萧采绎。

安亦辰的事,我并不敢让母亲知道。她的心事本来就重,不想再让她操心了。书包网bookbao8.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二章西风吹罗幕(7)

宇文昭显然有心事,上午和母亲、君羽一起受了众人朝拜后便匆匆离去。我因身上不自在,中午和母亲吃了饭,便回屋去睡觉。

夕姑姑一面用暖炉焐着被子,一面道:“我虽然换了新被褥,可床小了些,也不知道公主睡不睡得惯。”

我不怀好意地向自己的内室探头看着,笑道:“也许我们可以睡到屋里去,另外找个平常用不着的黑屋子把那人给扔进去关上几天。”

安亦辰居然还守在炭炉旁边,盘膝坐着,面色更加委顿苍白。

桌上放了夕姑姑为他准备的清粥和包子,依旧整整齐齐,看来一口也没动过。

“真娇气。那么热的屋子,还只守着火炉。”我嗤之以鼻。

夕姑姑也探头瞧了瞧,却似吃了一惊,急急扔了暖炉奔入屋子,奔向安亦辰。

“公子,你觉得怎么样?”夕姑姑伸手在他额上一探,立即缩了回来,“你在发烧?”

安亦辰睁开眼,很勉强地笑了笑,道:“夕姑姑,我没事。”

我伸手在他额上一摸,也吓了一跳,烫得快和火炉相似了。怪不得他一直抱着火炉,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是冻着了?”夕姑姑猜测道。

“一定是伤口感染了。”我还记得他受过伤,然后又记起将癸水认作他的血的事,顿时郁闷,“病死活该。”

“公主,别任性了。快把这公子扶到床上去,我看一下到底伤在哪儿。”夕姑姑不依我了,急急地扶起安亦辰,扶向我的雕花纹凤螺钿嵌宝床。

安亦辰似觉得对不住我,有些愧疚地望了我一眼,方才艰难地迈起脚步,向床边挪去。

夕姑姑扶他躺好,转而问:“伤在哪里了?”

我指指他的腹部,“就这里吧,昨晚看见流血来着。”

夕姑姑急急将他的外袍脱了,露出里面的宝蓝撒花小棉衫,解开包裹伤口的衣带,忍不住叹息道:“也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孩子,居然不包扎上药,就这么捆着,不病才怪啊。”

夕姑姑伸手便去解他的衣衫,一下露出伤口来,果然红肿得厉害,正往外溢着血水。他的皮肤本来很白皙,平坦的腹部那么突兀地肿出一处,更显伤口狰狞可怕。

安亦辰注意到我正观察他,苍白的面颊又转过潮红,垂着眼睑轻轻道:“有劳姑姑了。”

我寻常好动,免不了有磕伤碰伤,因此宫中寻常伤药倒有备着,夕姑姑也不敢惊动他人,自己悄悄去取了,小心敷上药,又用绵软纱布为安亦辰裹了,才松了口气,发愁道:“他烧得这么厉害,只怕光外敷没用啊。”

安亦辰强撑着道:“夕姑姑,我的身体好得很,休息两天自然就没事了。”

看他那模样,分明手足俱软,浑身乏力,不找大夫看一下,必定险得很。

夕姑姑皱眉道:“公主,你能不能去找到颜护卫,想法带些伤药过来?他常在刀剑丛中打滚,伤药一定多得很。”

“救他吗?”我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不知为何,我本能地觉得这人不该活着。这人活着,以后对君羽,对我们大燕王朝,一定会有威胁。

“不必麻烦了。”病成那样,安亦辰依旧温文尔雅,气质卓然。

夕姑姑显然对他印象极好,转身拉住我道:“公主!救人一命……”

我忙捂住耳朵,叫道:“我没听见,我没听见!”急急地冲了出去。

而夕姑姑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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