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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昭因安亦辰半夜突然在宫中出现,认定必是宫中暗中有人勾结安氏,救了安亦辰,一回来便命令彻查此事,要求务必查出内应何人。

我一晚上都在宇文昭的眼皮底下,半昏半睡,料他再多疑也不会疑到我身上来。

我的身体原本就不是很好,经不起风浪惊吓,第二日又有些发烧,索性装作病重,整日缠绵于病榻,饮食不思,恹恹欲睡。

母亲急得不断召御医诊治,等宇文昭来时,又责怪宇文昭教子不严。

宇文昭无奈,只得曲意奉承,甚至找来民间名医为我诊治,各类补药,更是流水一样送往昭阳殿来。

宇文弘到底没能找到杜茉儿,而他自己却被宇文昭圈禁家中,直到过了正月,皇甫君卓又在浏河陈兵,直逼京城,宇文弘方才被派出,与燕将蔡禀德共抗浏王军队。

二月,被赶出京畿的李双淮与明州白甫尉会合,由南向北进攻,另一方面,沧州的贾峒亦有调兵之象,分明欲为白甫尉侧援。宇文颉苦战良久,支撑不住,连溃三十里。宇文昭放心不下,于二月十六带领京畿卫戍一万三千余人,直奔明州、越州一带驰援。

一时兵荒马乱。

二月底,我闷得也够了,遂说自己病情已痊愈,母亲早知我病情不重,由着我搬回了自己的宫室。

夕姑姑整理着房间,居然找到了当日我给安亦辰的太监服饰,苦笑道:“那孩子也倔得可以,当日如果换上这衣裳,只怕蒙混过关的概率要高许多吧?”

我瞥了一眼,哼了一声,道:“他不是倔,只是不肯示弱而已。”

“不肯示弱?”夕姑姑不解。

第三章锦衾知晓寒(7)

我也不能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说。但我相信,如果那天是夕姑姑把这衣裳拿给他,温言劝他换了逃跑,他一定是肯的。

可我那般骄傲地施舍他逃命的衣裳,他一定打死也不肯穿。

因为他和我同样骄傲,骄傲到连性命都可以用来拼搏。

夕姑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公主,其实,安公子并不是坏人。那天你晕过去,他抱着你,差点儿就哭了出来。后来我找人送你去皇后那里,他一个人坐在你房里,失魂落魄般坐了很久呢。”

他?会差点儿哭出来?

我听了这话,却差点儿笑出来。

他只怕在为他的无能哭泣吧!纵然他恨我入骨,以他那样自以为仁侠的个性,眼看着我受辱却不敢出面相救,心里必定郁闷得快疯了。

三月,正是满园芬芳花枝招展的时候。

宇文昭父子均不在京,母亲也闲了,亲自教我和君羽弟弟弹琴弄笛,写字读书,倒也其乐融融,十分自在。

读书之余,我也是摘桃弄李,踏草*,四处游荡。

这日我和夕姑姑走得远了,忽见前方有一石砌高台,高有十丈,巍峨壮丽。四周碧草茵茵,野花绚烂,千万只蝴蝶四下翻飞,如彩雨铺地般招摇,蔚为奇观。

我大是欢喜,笑问夕姑姑:“这里是什么地方?以前没来过呢。”

夕姑姑微笑道:“这里是钦天台啊。以前有重要祭典、卜卦问天之事,都在钦天台举行典礼。因老祖宗的规矩,女子不得入内,因此公主一直不曾来过。近年宫中变故连连,宇文昭得势后说钦天监一干人都是吃干饭的,便将钦天监撤了,这高台才荒凉下来。”

我点点头,扶了汉白玉的栏杆,缓步拾阶而上,那台阶久不曾有人踩踏,已有厚厚的一层灰尘,一路迤逦而上,便踩了长长一串脚印,连粉色的裙边都卷上了昏黄的尘埃。

到得高台之上,三月的天空更显澄澈,如蓝蓝的琉璃,泛着清而淡的柔光。

我被那懒洋洋的春日曛风吹着,眺望着四周风景如画,正觉心旷神怡之际,居然看到一个驼背老人在一角有一下没一下地刷着高台的灰土落尘,再看石台中央的大理石供案,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两旁硕大的青龙铜炉里犹有香气袅袅,吐缕不绝。

我走向那老人,笑道:“老人家,这里是你在收拾吗?”

驼背老人眯起浑浊的眼睛,细细打量着我,忽然盯在我脖子上,顿时笑得满脸*,“原来是衔凤公主来了!老朽失迎,失迎了!”

“你认识我?”我一低头,已看到自己脖子上的宝玉,质地莹白,隐见紫凤飞扬,状若一飞冲天。春日曛暖,我的粉色纱裳领口极低,那错金镶珠缀了精致璎珞的宝玉便一眼可见了。

“徐大人,您老人家安好?”夕姑姑已走上前来,和那老人见礼。

那老人细看夕姑姑一会儿,笑道:“原来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夕颜姑娘啊,一转眼,额上也有皱纹了。你说我们又怎能不老?怎能不老啊?”

我惊讶道:“夕姑姑,你认识这老人家?”

夕姑姑拉了我,笑道:“怎么不认识?这是当日的钦天监主事徐敬天徐大人。当日你衔凤而生,皇上大是惊异,出世当日便请了徐大人来瞧。那天降凤瑞,可兴邦国的预言,便是徐大人说出的。”

天降凤瑞,可兴邦国?

我取下这枚宝玉,举向徐敬天,问道:“徐大人,天降凤瑞,可兴邦国吗?”

徐敬天接过宝玉,眯了眼向阳而看,叹道:“不错,天降凤瑞,可兴邦国。这紫凤一飞冲天,更是吉兆无疑。”

我上前一步,诚恳问道:“那我请教徐大人,既是吉兆,可兴邦国,便是朝廷有些失德之处,也当可略有弥补,为何国事反而沦落至此?”

徐敬天将紫凤宝玉缓缓放回我的手中,干干笑着,许久才道:“公主,我说天降凤瑞,可兴邦国,却没有说兴谁的邦,谁的国!”

我顿时怒气勃发,差点儿要将拳头砸到这老头的脸上,“你是说,我生为大燕王朝的公主,却去兴别人的邦,旺别人的国!”

徐敬天无视我的愤怒,继续扫他的地,自语般叹道:“大厦已倾,奈何逆天而行?作孽啊,作孽!”

我快要迸出眼泪来,正想让夕姑姑叫人来,好好教训一下这妖言惑众的老头,忽听得台下有人大叫:“公主!公主!”

我忙探头看时,却是母亲宫中的内侍总管刘随,正仓皇地冲我大叫。

“什么事?”夕姑姑慌忙问道。

刘随脸色青白,答道:“摄政王爷传了话来,说前方吃紧,有请皇上御驾亲征呢!”

宇文昭要君羽上战场?

一个十岁的孩子,未经风雨,不解用兵,不会武功,把他拉到战场上去做什么?

我再顾不得理会那个妖言惑众的老头了,提了裙子向昭阳殿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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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花落更伤春(1)

昭阳殿,阳春三月的美好天气,却浮泛出颓丧悲愤的气息。

我小心翼翼地踏入殿中,一眼看到我的母亲,我那温婉清雅举世无双的母亲,瘫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央。月白的衣裳,紧裹着她纤薄的身体,繁复的裙摆无力地耷拉垂曳在大红缠金线绣的地毯上,如飞鸟断折的翅翼,重羽离披铺地。宫人都缩在远远的,只在墙角垂泣。

“母后,母后!”我轻声唤着,眼泪止不住便落了下来。

母亲艰难地抬起头,高髻凌乱,散发一绺绺落下,面色惨白如纸,原本如一汪春水的瞳人,僵如死澜。

“栖情,宇文昭叫人把你弟弟带走了。君羽被他带走了!”母亲说着,忽然如全身骨骼都碎了一般,扑倒在地,失声痛哭。

“母后,母后!”我哭着抱住我的母亲。

母亲那么轻,我很轻易地就把她拥到我的怀里。那瘦弱的身体倚着我颤抖着,哽咽着,悲痛着。

“我救不了君羽,我护不了君羽!我不惜千夫所指,只为护着你和他!可我还是做不到……”母亲喑哑地哭泣。

而我的心都快被揉碎了。

我想象得出,母亲如何像老鸟一样翼护我的弟弟,而宇文昭派来的使者又多么无情地将母亲推倒在地,将弟弟强行带走。

为什么会这样?

我又气又恨,脑中乱成一团,却不敢去问母亲,只和夕姑姑将母亲扶起,送她回房歇着,直到她哭得迷迷糊糊睡着了,我才去找母亲的贴身侍女惜梦细问。

惜梦蜷在一角泣不成声。

“那些人,寻常对娘娘千依百顺的,谁知这次跟疯了一样,也不管娘娘就在跟前,将皇上抱起就走,娘娘跟他们撕扯,结果被推倒在地,半天也爬不起来。”

“为什么不通知侍卫?”我咬牙切齿地问。

“侍卫们想拦,可被那些人手起刀落,连斩二人,说是违抗摄政王命令者杀无赦,结果都犹豫了一时不敢拦。等娘娘冲过来下令时,那些人已飞马驰出宫去了。”惜梦犹在惊悸之中,抬起眼问我,“公主,我们怎么办?”

宇文昭这一招突然袭击,必然早有准备,想来现在必然已经走远了,我们母女手下并无大队军马,想追上去已是不可能了。

而宇文昭突然劫去君羽,为的又是什么?

几乎天下人皆知皇甫氏与宇文氏联成一气,皇室行动,更是完全顺从宇文昭的摆布,根本不必用君羽来威胁我们。那么,他又有什么道理将君羽劫去?

让他御驾亲征当然只是屁话,君羽唯一能让宇文昭动心的,无非是他皇室嫡系血亲的身份。只要有君羽,那些对朝廷有感恩之心却对宇文氏摇摆不定心有不满的大臣,依旧会臣服于他。

他平常宠爱我和母亲,但危急关头,利字第一,君羽却比我们重要得多。

他劫走君羽,一定是想保住这张王牌,保住自己的权势。

如此说来,宇文昭一定认为目前京城已经陷入险境,随时可能失去这张王牌。

那么,这满宫柳风轻拂、百花飘香的升平世界里,究竟已潜伏了多少我们所不知的危险?

“刘公公,快去,去请颜大人来!立刻就去!”我手心里已渗出满满的汗,吩咐刘随。

刘随知道事关重大,忙应了,匆匆跑开。

颜远风来得很快,甚至比我预料得还要快许多。

铠甲鲜明,刀锋寒冷,一队侍卫,迅捷开入昭阳殿中,为首那人神色凝重,浓眉深锁,正是颜远风。

“娘娘怎么样?”他已顾不得礼仪,径直冲过来问道。书包网bookbao8.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四章花落更伤春(2)

“已经睡了,可君羽被宇文昭带走了。”我看到他,心里已宁妥了一些,只是眼眶中又是控制不住的酸涩,直要落下泪来。

“我已知道了。”颜远风点了点头,眸中已是掩饰不住的焦急,低声道,“我已将我能调动的心腹侍卫都带了过来,待会儿你去拿太后的凤玺,传谕宫中各处侍卫,随时候命撤离京城吧!”

我已料到必有大事发生,但听颜远风郑重其事地说出,心头还是咯噔一下,忙问道:“京城,出了什么事?”

颜远风紧皱了眉,道:“浏王皇甫君卓领着一众大将在浏河大败宇文氏军队,宇文氏伤亡大半,蔡禀德、宇文弘引了残余人马前往越州与宇文昭会合。宇文昭正与白甫尉、贾峒僵持,无力分身相救。而安世远窥伺已久,趁机出兵,日夜兼程南上,一路势如破竹,现在距京城已不足五十里。”

我连连打着寒噤,对着那满园的樱花乱舞,忽然便凄涩起来。我哑声道:“也就是说,现在安氏、浏王,都在做着攻入瑞都的准备?宇文昭前段时间将京畿卫戍一万三千余人尽数开往明州、越州,现在的京城防备,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颜远风沉默片刻,艰难道:“是。不堪一击。即便太后下了懿旨,我估计能调动的兵马也不足两千人,北有安氏四万军队,东有浏王新胜之军两万,不管是谁,都能轻易将京城一口吞噬!”

这春日,还真的很冷,吹到脸上的风让我觉得涩涩生疼,似要将我的肌肤吹得寸寸裂开。我抱住肩,慢慢蜷缩着蹲了下去,叫着夕姑姑:“夕姑姑,去帮我把披风取来。这天怪了,春天快尽了,还这般冷。”

夕姑姑忙将披风搭在我肩上,叹息如呢喃,“是啊,春天,快尽了。”

春天快尽了,花儿片片凋残,一转眼,零落成尘,践于脚底,再不见往昔风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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