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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自面庞滑下,我屈了膝,哼了一声,软软地瘫倒下来。
夕姑姑、小九俱是大惊,惊叫着:“公主!”“姑娘!”
夕姑姑飞快地冲上来,抱着我问道:“公主怎么了?”
我流着泪,用力按紧胸口,吃力地呻吟道:“疼,闷,我……我透不过气来……”
白衣一个箭步上前来,搭上我的脉门,失声道:“快通知公子,栖情必须立刻找地方施救!”
小九惊呼道:“现在,不行,不行……”
目前战场形势之严峻,安亦辰离开须臾,都可能断绝最后的生机。
而夕姑姑已经疯了般冲出去,站在踏板上惊恐地大叫道:“亦辰,亦辰,栖情不好了!”
惶急之时,她没有叫安亦辰公子,也没有叫我公主,直接叫了我们的名字。可越是这等的无措失礼,越显得情况不妙。
我只听到安亦辰一声惊呼,接着是几声惨叫,分明是安亦辰奋力破开敌群,冲了过来。
冷风扑面,带了凛冽的杀气和深浓如夜色般化不开的血腥味,透帘而入。
“栖情!”安亦辰焦急而低沉地呼唤着,让我的泪水禁不住又要涌出来。
迷蒙中我睁开眼,已见一道清冷光芒,如瞬间划过的流星,森然袭向安亦辰。
安亦辰大惊,迅速低头避过。谁知那道清光,竟似长了眼睛一般,居然柔软地拐了一个弯,又从前方袭来。
第十三章兵气连云动(8)
安亦辰再向后仰起,乌黑的长发禁不住剧烈的运动从紫金嵌宝冠中散出,如一团乌云,向后掠去。
可这是逼仄之极的车厢,他的身后,是厚厚的板壁。
避无可避的剑芒,冷冷地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剑是软剑,柔若藤条,明若月芒,抖动处如素影分辉,优雅夺目。即便我在皇宫那么久,也不曾见到如此质地的好剑。即便我认识白衣那么久,也不知道他身藏一柄这样的软剑。
茶盅早不知被白衣丢到哪里去了。他逼视着剑下之人,沉声道:“冒犯了,安二公子。”
“白衣!”安亦辰缓缓吐字,十指紧紧地扣着厢内的板壁,似要将结实的板壁抓破。
然后,他看向我,黯然一笑,“你还是要离开我?要杀我?”
我撑着椅子,颤着身子,慢慢站起来,脚下却似软了一般,挪不动一步,嗓子也完全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来,只是大颗大颗冰凉的泪珠直往下落。
我已经自由在望了,不是吗?
可我为什么还是如此难过?为眼前这个被我辜负的男子吗?
“公子!”被骤变惊呆了的小九和夕姑姑终于清醒过来。夕姑姑茫然地站到我身边扶住我,而小九忽然大叫着,直扑向白衣,手中居然拿了把亮闪闪的短剑。
白衣眸光一凝,左手一甩,一柄飞刀迅速射出,端端正正地射入小九胸口,正是心脏部位。
小九闷哼一声,被大力冲击着,一直退到车厢另一侧,沿了板壁缓缓滑下。一双灵慧的大眼睛,依旧圆圆睁着,死不瞑目。
“小九!”我惊呼,同时听到了安亦辰惊痛的呼唤。
他略一挣扎,白衣的宝剑,已割破了皮肤,鲜血迅速沿着脖颈流了下来,再深几分,便是喉管了。
“对不起!”白衣歉疚地望向我,泛着一丝无奈。
我知道他并不想杀小九,但这等紧要关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是小九……想起她为我受的委屈,我心中苦涩难当。
“天!”夕姑姑想过来拦白衣,却又不敢,只是紧紧地抓住我的手,一声声急促地问道,“公主,公主,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只是要自由而已,把安亦辰擒住,根本就不在我的考虑之列。那只是白衣要做的事情而已。
“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安亦辰的喉咙滚动了一下,软剑的锋刃又割深了几丝,鲜血淌得更快了,他却恍然不觉,只是苦涩地望向我,再转向白衣,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衣,医者白衣!”白衣回答得云淡风轻,虽然将名震天下的安二公子逼在剑下,他的眉宇之间,并无一丝得意与欢喜。
“呵!”安亦辰冷笑,“医者白衣,一介草民,能调动宇文氏最精锐的兵马?能布下如此细密的罗网?能有如此高超的剑术?”
他眯了眯眼,眸中透出了痛恨,“其实我早就该想到,请你入府前,我调查过你的所有资料,只能看出你曾在华阳山修行学医,那些僧人和大夫待你如众星捧月。但你的背景,家世,以及年龄籍贯,一概无据可查。后来栖情要被沉塘,你通知我后,我几乎是运用了全力提轻功赶了过去,可我到时,你居然也已经到了。可惜我心思芜杂,一时竟没想过深究此事。”
“你多想了!”白衣平静地截口道,“你查不出我的底细,是因为我根本没什么你所想象的背景身世,我向宇文氏借兵的唯一代价,就是生擒你安亦辰。”
我脑中顿时隆隆乱响,惊叫道:“白衣,你,你要将安亦辰交给宇文氏?”
宇文氏和安氏向来是死对头,安亦辰落到宇文氏手中,会受到怎样的折辱?!而安亦辰,看似雍容温雅,却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
他为了我,几乎已经放弃了所有的骄傲,下面,他只怕要连最后一点儿自尊和颜面都要被踩到脚下了。
我的上下牙打着哆嗦,不敢往下想。
而夕姑姑已颤声道:“外面的兵马,是宇文氏派来的?”
我一惊,白衣总不会让我们落到宇文氏手中吧?他该知道我对宇文氏有多怕!有多恨!
“不是!”白衣泛出一丝温煦的微笑,柔声道,“这一路人马,是肃州萧氏所遣。领兵的大将,是萧采绎。”
绎哥哥!
我一下子回忆起童年时无忧无虑的青葱岁月,那个浓眉大眼的少年,挽了我的小手,在热闹而美丽的皇宫里欢快地奔跑。
而宫破之后,十六岁的萧采绎,又曾多少次将我紧紧抱在怀中,一再地保证,“栖情,我绝不让人伤害你!我绝不让人欺负你!绝对不会!”
还有我被许给宇文清后,他恨恨离去时在我脸上流的一层层泪痕斑斑,似乎直到现在,都让我的脸紧绷着。
他来了吗?
我惊喜地站在那里,不知该落泪,还是该微笑。
“栖情!栖情妹妹!”外面的交战声渐趋零落,熟悉的嗓音在外面焦急地呼唤,那声线似比三年前浑厚了许多。
“绎哥哥!绎哥哥!”我欢喜地大叫着,冲了出去。
撩帘而去的一刹那,我恍惚看到安亦辰似松懈了全身的斗志,无视清冷的剑锋,缓缓沿板壁滑下,眼角隐有一滴晶莹掉下,滴落,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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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飞凤误蛟龙(1)
星光下,我的绎哥哥,依稀和三年前一样的意气风发,正高高地坐在马上,向我飞奔而来。不待到我跟前,他便一跃而下,不顾一身戎装,满是鲜血,将我紧紧拥在怀中。
“栖情,真的是你吗?长高了好多!好瘦!好漂亮!可怎么这么憔悴?你吃了很多苦吗?累吗?”依稀还是那个十六岁的大男孩,啰啰唆唆说着自己凌乱纷繁的思绪。
我笑着拼命点头,“我不好,我不好,可绎哥哥来了,我很快就会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母亲披了秋香色羽纱披风,缓缓走下车来,眼看娘家亲人和兵马赶到,顿时泪痕点点,挂在淡展笑颜的面庞。
“姑姑!”萧采绎远远地见了母亲,忙带人赶上前来,大礼相见。其他人也纷纷跪倒,拜见太后娘娘。
母亲凄凉笑道:“不用多礼了。大燕覆亡,尽人皆知。这些虚礼,以后就免了吧。”
萧采绎沉默片刻,笑道:“姑姑,只要你和栖情妹妹安好,咱们什么都可以慢慢来。”
母亲点头,勉强维持着笑容,却禁不住瑟缩着身子,掩了唇,抚着娘家侄儿的肩,泪如雨下。
萧采绎垂了眼,小心地安慰着母亲。
我正悲喜交集时,忽觉身旁清风拂过,一转身,已见白衣白袍翩飞,与我并肩而立,唇角一丝温柔笑意,望向我们喜逢亲人的场景。
再回头,我看到安亦辰被紧紧捆缚住,由两名勇武的军士押着,脖子上犹自架着一把钢刀。
他的一双深眸,此时正凝于我的面庞,见我瞧他,方才缓缓转开,淡然望向远方,不见悲喜恨辱,纯粹的寂然,如同漫天星子后空洞乌黑的天空。
“那人是谁?”萧采绎也注意到了,扶了母亲,指向安亦辰。
“安家二公子,安亦辰。”白衣负手回答,神情安然,并不见丝毫骄矜之气。
“安亦辰!”萧采绎冷笑道,“就是安家那号称星宿转世的安亦辰吗?那个占了大燕京城,又将我姑姑和表妹迫得走投无路的安亦辰吗?竟也有今日!”
他扭头望向白衣,朗笑道:“兄台大概就是通知我们今夜在此伏击的白衣兄吧?一路劳烦白衣兄了。在下代姑姑及表妹谢过。”
我见萧采绎说得生分,忙道:“绎哥哥,我和白衣相识很久了,都是自家人,不必说客套话了。”
萧采绎哦了一声,将白衣又打量了一番,问道:“姑姑和表妹,我自然要接回肃州安住,不知白衣兄有何打算?”
白衣淡淡道:“我么,曾向宇文氏借过兵,答应过生擒安亦辰交给他们。正要向萧兄借些人马,将此人送往越州。”
“哦,好说,好说!”萧采绎似松了口气,笑道,“我带了两千轻骑过来,不过伤了一二百人,白衣兄尽可挑好手带走。”
我回头看安亦辰漠然望天的模样,心中大急,难道真的要让他落到宇文氏那些畜生手中受尽折辱?而白衣若去了越州,从此再不来找我,然后再白云般四处飘荡,我又到哪里去找他?
我正在绞尽脑汁看有无法子将二人都留下时,母亲已高声道:“他是安世远的儿子,安亦渊的弟弟。”
我们都怔了怔。这件事,只怕没人不知道。
母亲苍白的面颊满是激动,叫道:“用他向安亦渊换回我的君羽!”
君羽弟弟!我那在回雁关落在安亦渊手中的君羽弟弟!
我恍然大悟,忙道:“是啊,用他换回君羽,我们一家就可团聚了。”
而且,安亦辰不必落到宇文氏手中受辱,白衣不必离去,这不是一举三得的事吗?书包网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四章飞凤误蛟龙(2)
白衣蹙了蹙眉,道:“恐怕不成!自古豪门夺权,最是厉害。安氏三兄弟都很有才干,更是各不相让,只怕早就把骨肉之情看淡了。我担心安亦渊现在巴不得借我们的手把安亦辰除了才痛快,绝对不肯为了安亦辰放了君羽。”
母亲急切道:“怎么可能呢?兄弟毕竟是兄弟,便是安亦渊无情无义,晋国公安世远,总不肯眼睁睁地看着爱子丧命吧?”
白衣摇了摇头,坚持道:“安世远性情温吞懦弱,只怕未必管束得了安亦渊。”
“嗨。”萧采绎哂笑一声道,“白衣兄,你莫不是借了宇文氏的兵,交不出安亦辰去,怕遭宇文氏的报复?你放心,救出君羽,白衣兄尽可在肃州安住,我们萧家绝对不会让宇文氏伤你分毫。”
我听萧采绎这么一说,也有些不放心,扯了白衣的袖子,轻声问道:“若你违背前诺,宇文氏会不会找你算账?你可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上?”
看到我一脸担忧,白衣叹息一声,忽而柔声笑道:“好,我们就试一试吧,能把君羽救出来,再好不过了。”
萧采绎笑了笑,转头看到安亦辰,眸光转冷,喝道:“来人,把他捆上马背,我们连夜撤走。”
他望着满天星子,微笑道:“想那平阳重镇三万守军,万万料不到我们竟在平阳镇外三十里处劫走了他们的二公子吧?”
可那还不能算是萧采绎的功劳,而是白衣的计谋。机智敏慧的白衣!
我在夕姑姑的扶持下上了马车,回头看时,萧采绎已命人牵了一匹骏马交给白衣,显然不欲让他在马车里与我混坐一处。白衣已显露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