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近乎疯狂的发泄,已让他重新提起了精神。
夕姑姑不但带了梳子,还带了根银簪来,显然早就注意到安亦辰头发凌乱,有心帮他梳一梳了。
一时绾好发,夕姑姑叹息道:“二公子,你放心,等君羽一回来,公主一定会让他们放了你。”
“君羽肯定是回不来了!”安亦辰轻声叹道,“便是回来,也将只是一具尸体。”
第十四章飞凤误蛟龙(6)
我心头寒意直冒,蹲到他面前叫道:“不许你咒我弟弟!从现在开始,你应该祈祷君羽能平安回来!他出了事,你也一定活不了!”
“死前能一亲芳泽,了解到你真实的想法,也是不错。”安亦辰淡然说着,用筷子夹夕姑姑做的美味小菜,慢慢吃着。
我猛然醒悟过来,“你,你是有意不吃饭,好把我引来。”
这一次,连夕姑姑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安亦辰。
安亦辰弯着唇角,似在笑着,却泛着黄连般的苦意,“是,我想试一试,你到底对我还有没有一点儿感情。”
我双颊通红,圆睁了眼,怒道:“你试出来了吗?”
“我试出来了,你不恨我了,而且对我被抓心有歉疚。可你依然不喜欢我。”安亦辰萧索地望着我,依然笑着,自嘲般道,“在府中,你对我表现出的若有若无的感情,其实只是在利用我,以便找机会逃走,甚至擒杀我。我早该想到的,连你的病,也该是装的。我只是一直期望,期望……”
他终于没再说下去,挫败地叹息。
而我更是挫败,他身在狱中,居然也能算计到我!
可我以前在他的掌握之中,不是一样在算计他吗?只是我一直半真半假地病着悲伤着,他几乎不曾防备我,一直以真实到令人心痛的感情来面对我,以致我再也想不到他也会演戏。
“你……你……”夕姑姑也无语了,想了想,道,“你见了萧二公子,可千万不能逞强把刚才的事情说出去,知道吗?公主是萧二公子心坎上的人,若他知道……”
“若他知道我把他心坎上的人给睡了,他也只好罢了。”安亦辰打断夕姑姑的话,咬了咬唇望着我,道,“栖情,我再提醒你一遍,萧采绎配不上你。你的灵慧骄傲,他负担不起。”
我被气得满脸通红,忍不住性情中的不安分因子,恶作剧地想刺激他,低了头诡秘笑道:“其实我不仅喜欢萧采绎,还喜欢另外两名男子,你知道是谁吗?”
安亦辰顿住了筷子,似有些木然。
而夕姑姑张大嘴巴,看来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我妩媚甜笑道:“我还喜欢黑赫王子昊则和医者白衣,我喜欢和他们亲吻拥抱,可我就是不喜欢你!”
我一说完,看了一眼他渐渐涨红的脸,立刻跑出了牢狱。
不出意外,我听到了牢狱中碗筷被砸碎的声音,相信安亦辰被气得快疯了。
虽然他从不在我面前炫耀他的才华与权势,可我知道这个外表温雅沉静的少年事实上有多骄傲。他为我已经低声下气到极点,若我告诉他,我独独瞧不上他,独独把他的这份骄傲视作敝屣,他不被气晕才怪。
算计我?
我冷笑,这一次,我算是扳回一局了吧?
夕姑姑慌忙冲过来,急急道:“公主,你为什么这样说?他被气坏了!”
我愤愤道:“没看见他欺负我吗?说不准明天君羽回来,他就被放走了,若现在不气气他,以后还有机会吗?”
夕姑姑叹息道:“你们两个孩子,怎么是一样的脾气?”
我和他是一样的脾气?我想笑,但细想想,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和我同样有着灿如星子的清亮眼睛,同样骄傲倔强不肯服输,同样聪明甚至擅用心计,同样只肯为心爱的人付出一切,只不过,我喜欢上了温润如玉的白衣,他却喜欢上了我。
在我看来,君羽的回归只是迟早的事情,就如安亦辰的平安离开一样。安世远不可能不顾惜他最心爱最优秀的儿子,对安氏而言,安亦辰的价值,应该比我那徒有虚名的小皇帝高多了。bookbao8.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四章飞凤误蛟龙(7)
但最终我们发现,我们都错了。
而白衣和安亦辰竟然猜对了。
当我正在看白衣刚从郊外采回来的草药时,萧采绎的心腹卫士忽然冲过来,请我们过去。
“是我弟弟被送回来了吗?”我欢喜地问。
“是……不是……”那卫士支支吾吾,一脸的惊慌。
我突然感觉不妙,猛地丢下手中玩弄的药草,飞奔往前衙大厅。
白衣蹙了眉,跟在我身后走着,温和道:“栖情,不要急,等等我。”
可我怎能不急!
我的弟弟终于回来了,却是躺在一具棺木中被送了回来!
仵作开了棺,下了定论:死亡时间,应在三天之内。
也就是说,安亦渊在接到我们交换人质的书函后,立刻将君羽杀了,退还给我们!
显然,安亦渊并不在乎君羽的生死,而在乎安亦辰是否能顺利死去,以除掉他最大的家业竞争对手!
那封信函,竟成了君羽的催命符!
我望着君羽已经变色的尸体,竭力要辨识着三年多来的熟识影子,眼前却越来越模糊,泪水已抑制不住往下流淌。
现在我也相信萧采绎够笨了,他居然没有封锁消息。片刻,我看到母亲出现在厅中,面色惨白地望着黑漆漆的棺材,踉跄着冲了过来,死死地盯着棺木中年轻俊秀却瘦削沧桑的男孩,半天没掉下一滴泪来。
白衣焦急地一推我,我恍然大悟,有病在身的母亲,再经不起这样的打击了。我忙敛了泪,去扶母亲,“母亲!母亲!”却不知该如何劝慰她。
母亲被我推了好多下,才茫然地抬起头,张着嘴,颤抖着,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口鲜血已从口中喷出,将我的粉色素纱长裙染上了大片通红的泣血牡丹,而她的身体已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母亲!”
“姑姑!”
我和萧采绎惊叫着,白衣已冲了过来,迅速把脉,施针,然后扬脸,愠怒道:“谁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我恨恨地瞪向萧采绎。萧采绎烦乱地摇头,道:“他们送来时就是大张旗鼓,这么一副棺材进了官衙,谁能瞧不见?!”
他忽然想起来,喝道:“来人,去把送棺木的安氏使者全部抓起来,等少帝大殓时为他殉葬!”
他一掌击在棺木上,已忍不住落下泪来,恨恨道:“安氏欺人太甚!”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他便是将安氏的军士全部杀光了,又怎能还回我一个好端端的弟弟来。
可我已顾不得去劝他了。
我不得不看顾着我的母亲,满心的惊慌。
白衣已扎下十数根针,母亲依旧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并无一丝苏醒的迹象。
白衣寻常淡定的神情已显出焦灼,高而挺的鼻翼渗出了细微的汗珠。
我从没见过白衣这般失态过,紧张地拽着他的袖子,叫道:“白衣,白衣,母亲怎么样?”
萧采绎也知不妙,急切地道:“白衣兄,我姑姑她……没事吧?”
白衣捻着银针,然后一一取下,本来瓷白的面容已微微泛青,显出苍白来。他将母亲抱起来,匆促地答道:“我带夫人回房去细诊。”
我只觉得通身寒一阵热一阵,一路跟着白衣飞跑,却觉得脚下所踩的似乎竟成了软绵绵的棉花了。
白衣,白衣,你是天下最有名的神医,再难再怪的病症,也难不倒你,是不是?是不是?
白衣紧急救治了好久,到傍晚时分,母亲才算醒了过来。
她勉强睁着空茫的眼,定定地望着我,叹道:“栖情啊,我看到你父亲和你颜叔叔了。他们说想我了。”
第十四章飞凤误蛟龙(8)
我惊得浑身冰冷,紧握了母亲的手,勉强笑道:“母亲,你在做梦呢。你看,你睁开眼仔细看着,只有我在啊,我是栖情啊!”
母亲恍然大悟似的笑了笑,又问我:“栖情,君羽回来了吗?我刚……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心里仿佛被刀扎了一般,好难受。”
我顺着母亲的话音,颤声道:“君羽没回来呢。我叫绎哥哥再去催一催啊。”
母亲松了一口气,慢慢道:“没回来好啊,没回来好啊!”
她并不是盼君羽不回来,而是怕回来的那副棺木不是梦,而是现实。
我惊恐地望着母亲睡得越来越沉,气息却越来越弱,紧张地握了她的手,泪眼蒙眬地问着白衣:“母亲一定不会有事,对不对?”
白衣揉了揉太阳穴,强掩了疲惫,轻轻地拍着我的肩道:“栖情,你先回去休息休息吧。夫人的病,我尽量想办法。”
我站起来,用力揪住白衣的前襟,吼道:“不是尽量想办法,而是一定要救回她!如果你不把我的母亲好端端地还给我,我……我永远都不理你!”
白衣心痛地张开双臂,将我拥住,低低道:“傻丫头,我也盼着你母亲好起来,盼着你一家好起来……”
一家?我的家人还有谁?君羽死了,我只剩下了母亲,我怎能经受我最后的一个家人也离我而去?
我伏在白衣温暖的怀中,呜咽着,“我怕,我怕,白衣……”
白衣哽咽着,温柔道:“别怕,我还在,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我正哭得气哽声咽时,手臂忽然被人抓住,扯到了另一个人怀中。
我茫然抬头,萧采绎已与小时候一般抱着我,轻哄道:“栖情妹妹,绎哥哥也会一直在你身边,不用怕!”他望着我时眸光极是柔和,但余光瞥到白衣时,已有寒光掠过,凉飕飕的。
我轻轻地挣开萧采绎的怀抱,将二人的距离都拉得远了,抓了帕子只守到母亲床边哭泣。
这天的午饭、晚饭,我都粒米未进,只是趴在母亲床头,时时刻刻盯着母亲的脸,盼着她能睁开眼,温柔地叫我一声栖情。
萧采绎急得在屋中走来走去,不时地走来安慰我,一时又问白衣:“姑姑为什么还不醒?要不要请别的大夫看一下?”
这话,显然是对白衣医术的不信任了。
白衣淡淡道:“随便吧!”但脸色显然已经沉了下来。
不一会儿便有人带了两名军医过来,只一诊脉,便退到房外,满额的冷汗,摇头而去。
萧采绎见状,也是慌张,又在和几名心腹商议着另去寻名医。
我听得不耐烦了,叫道:“绎哥哥,你让我和母亲安静下行不行?”我愣是连踢带拽把他赶了出去,留了他在门外敲着门,焦急地叫着:“栖情,开门啊,我也要守着姑姑啊!栖情!”
我不理他,转而歉然地望向正紧蹙着眉盯着母亲面庞的白衣,轻轻道:“绎哥哥也是急了,你别放在心上。”
白衣慢慢抬起眼,眼神恍恍惚惚,好久才恢复了澄净,勉强笑了笑,道:“没事,如果有人能帮我把夫人救醒,我也很开心。”
我略放了心,低头道:“嗯,那我就放心了。”
可白衣接下来的那有些发颤的话,又让我的心突然痛到窒息,“情儿,如果我真的救不了你母亲,你会不会真的不再理我?”
我哽咽到说不出话来。母亲真的已经危险到那种地步了吗?连白衣都没有一丝把握了?
可无论如何,白衣还是我的白衣啊!
我慢慢倚到白衣的怀中,听着他激烈的心跳,感觉着他的惊惧和不安,紧紧拥住他,无语凝噎。
这时白衣又道:“如果你真的不理我,也好,或许,太多的人比我更适合你……”
他为什么这么说?他在乱想着什么?
我顾不得别的,侧头衔住他的唇,堵住他未出口的话。他挣扎着呻吟了一声,终于不再说话,开始回应着我,温柔却激烈,抱着我的胳膊也是越来越紧,将我紧紧地贴在他身上,似乎担心下一刻便会遭遇与我的生离死别一般。
白衣,白衣,你是傻子!我怎会舍得你离开我!
不知过了多久,萧采绎的声音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