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夭夭的确睡着了。
玩了一整日,最后她气鼓鼓缩在燕和尘怀中,是生着闷气睡着的。
昏昏沉沉间,她感觉自己被人转了手,熟悉的清浅檀香扑来,夭夭拱了拱小脑袋,口齿不清喊了声:“……时舒。”
不是容慎,不是云憬,容慎将夭夭抱在怀中,确确实实听到她喊的是‘时舒’二字。
低眸,他对上一双莹润迷糊的瞳眸,夭夭揪紧他的衣襟还分不清状况。眨了几下眼睛,她终于看清抱着自己的人,肤白俊美朱砂痣惹眼,夭夭鼓起腮帮子,瞬间将脸埋回他怀中。
“夭夭?”容慎愣了下,以往这个时候,小女孩儿都会勾住他的脖子,甜兮兮唤他云憬。
夭夭不想理容慎,甚至还不让他抱了,自己扑腾着小腿往房间跑。
已经入夜,空荡的无极殿只余夭夭的脚步声。容慎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停在原地静静看她跑远。
她似乎不开心,更像是……不想见到他。
容慎垂下长睫,俊颜因苍白稍显清冷。长腿轻迈几步追上夭夭,他推开房门让小女孩儿先进,随在她后面关紧房门。
吱——
极弱的声响,在这安静的环境变为突兀。
容慎心绪飘忽,因承了因果镜一击,这会儿心口隐隐发闷,一直没有得到好转。轻微的走神,他再次听到金光中的蛊惑,那人声调与他七分相似,低低含笑吐字很慢——
【容慎你看,他们都在抛弃你。】
他们,都不要你了啊。
容慎搭在门框的手指根根发紧,跄踉了步,闭眸默念清心咒。
漆黑的环境下,那些蛊惑不减反增,有人在他耳边尖声怒吼,容慎呼吸急促,感觉神魂被那些声音拉着一直往下坠。
“云憬,你怎么了?”夭夭见容慎站在门边许久未动,上前拉了下他的衣摆。
就是这轻轻的动作,将容慎从黑暗中拉出,他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去攥夭夭的手,哑着声音回复:“我没事。”
夭夭怀疑看了他一眼,“……真的吗?”
“真的没事。”轻揉夭夭的小脑袋,他扯唇露出笑容,“都买了些什么回来?”
刚刚的紧绷不自在全然不见,夭夭快步跑到桌前,将买回来的小裙子一一展示给容慎看,“这些都是时舒哥哥帮我挑的。”
说着,她在容慎眼前转了一圈,水红裙摆荡漾叮叮作响,她眼睛笑成小月牙,“云憬快康康,我身上的裙子好看吗?”
“好看。”
容慎刚回了句,夭夭就马上接话:“这个也是时舒哥哥帮我挑的哦。”
“对了,还有这个!”夭夭露出手腕上的红绳,上面绑了两只金色小铃铛。
夭夭一晃,小铃铛就叮叮作响,容慎见铃铛隐现微光不是凡品,攥住她的手腕细看一番,“神音铃?”
神音铃是修仙者惯常用的法器,佩戴同对铃铛的两人,相距千里也可以进行对话,只是因它价格昂贵,传音又局限于一人,久而久之也就传成鸳鸯铃,佩戴者大多数为道侣。
很显然,夭夭并不知这神音铃的深意,她轻敲了三下铃铛,对着铃铛那端软兮兮喊着:“时舒哥哥,你回去了吗?”
“回了。”那端很快传回声音,坦坦荡荡似也不知这铃铛的深意。
容慎坐在桌前按了按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个是懵懂单纯的灵兽崽崽,一个是半大少年青涩不够成熟。容慎并不认为,他的崽崽这么小,会对燕和尘生出别样情愫,自然也不会觉得,燕和尘会变态到喜欢灵兽崽崽。
“夭夭……”容慎尽量放缓声音,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这只小灵兽。
夭夭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从桌子上扒拉出一袋子糕点,她捏起一块塞入容慎口中,眨巴着眼睛问:“好吃吗?”
“这个也是时舒哥哥买给我的哦。”
夭夭左一个时舒右一个哥哥,容慎都不知她何时与燕和尘的关系这般好。口齿间的糕点软甜醇香,他吃出这糕点出于十里铺子,沉寂的心泛起波澜。
若他此时再看不出问题,就当真是傻子了。
“你都知道了?”咽下口中糕点,容慎叹了声气。
夭夭难得这么幼稚,刚刚的种种举动都是为了气容慎。可容慎呢?好端端坐那儿从头到尾面不改色,她是他的灵兽啊,他怎么能半分醋都不吃,当真不担心她跟着燕和尘跑了吗?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夭夭装不下去了。
她想,只有真正的不在意,才能做到如此大方从容。只有真正的心有所爱,才会将买给她的糕点转头送给别人。
夭夭揉了揉眼睛,抽着鼻子道:“我到底哪里不好。”
她日日陪伴他左右真心相待,难道就抵不过白梨喊他一声师兄吗?
容慎没料到夭夭会如此难过,刚刚还满脸笑容的小女孩儿,转眼垂头丧气红了眼眶。闷疼的感觉愈发强烈,他抱起夭夭帮她擦着眼泪,轻柔哄着:“怎么就哭了呢?”
“哥哥错了好不好?”
容慎把她抱紧,昨日不同夭夭提起这事,就是怕小孩子听了会不开心。到底还是把人惹哭了,他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哄着,临了来了句:“只是一袋糕点。”
他想说,若夭夭喜欢,他可以日日帮她去买,以后再也不把买给她的糕点给白梨了。
可话未出口,本就难过的小团子哭的更凶了,她拍开容慎的手反问了句:“你以为我是因为糕点难过吗?”
“云憬,白梨她害了紫练还让你替她顶罪,你怎么可以原谅她!”
白梨到底有多自私不在意他,经过紫练的事,难道他还看不透吗?
容慎脸上的笑容淡了。
很多时候,人只愿活在虚无缥缈的幻想中,并不接受残酷冷漠的现实。
漂亮的桃花眼寸寸浓暗,容慎盯着夭夭的小脸看了许久,耳边又想起金光中那人说的:【她欺你辱你害你骗你,你甘心就被她这般玩弄?】
瞧瞧,说的多么像是夭夭口中的那人。
“小孩子懂什么。”良久,容慎恢复情绪,修长的指撩干夭夭脸颊上的泪。
夭夭睁大瞳眸,湿漉漉回望着眼前人,满脸的失落沮丧。
“我不是小孩子。”夭夭想说,她现实世界已经十七岁了。
容慎低笑着与她额头相抵,将人抱在怀中轻抚后背,“好,夭夭不是。”
“那夭夭陪我去灵泉疗伤好不好?”
夭夭知他是在转移话题,心中气急,却不得不担心问:“你受伤了吗?”
“嗯,伤了。”
容慎尾音越放越低,抱起夭夭道:“伤的很重。”
都已经开始胡思乱想,动摇心性了。
“……”
容慎的确伤的很重,不过不是外伤,他被因果镜蛊惑,后半夜额间的朱砂痣一直泛红光,难以安神。
夭夭不知所措间,隐月出现带走了容慎。
几日不见,冷冰冰的道尊看起来愈发冷漠,夭夭作为弱小的灵兽,看到他本能畏惧,原本不会幻化,这下子直接被他‘逼’回原形。
可可爱爱的小女孩儿瞬间变回小团子,啾啾叫了两声,夭夭硬着头皮跳入容慎怀中,瑟瑟发抖生怕被隐月赶走。
好在,隐月忙着帮容慎清心,并没理会它。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白梨上了无极殿。
得知容慎昏迷在隐月殿中休养,她竟然敢只身前来。那时夭夭正窝在容慎怀中昏睡,门外柔柔女声传来:“无为殿白梨,求见隐月道尊。”
夭夭一个激灵清醒,有时候是真佩服白梨的勇气。
叮——
大殿中央的星盘无端泛起幽光,固定不变的繁星位置发生更改。隐月本在莲花座上打坐,察觉异样猛地睁眸,侧眸朝星盘望去。
“……是她。”隐月眯起眼眸。
原来不是那只小灵兽。
夭夭都不知道隐月是如何做到的,眨眼间,就见他瞬移到星盘处。
幽幽蓝光冲天汇聚,莹莹点点的繁星还在移动,隐月颦眉望着星盘看了许久,直到门外白梨疑惑又道了声:“道尊?”
“白梨听说容师兄病了,奉师尊之命特来探望。”
最后一颗星星停止移动,星盘交错构成隐晦命盘。夭夭眼看着隐月气息越来越冷,它呜了声好想让容慎抱住它,可惜容慎还在昏迷中。
“夭、夭?”隐月忽然念了她的名字。
男人视线偏移,淡漠落在那只小小的灵兽身上。
“夭夭是吗?”不知为何,夭夭觉得隐月道尊此刻的神情好奇怪,他极淡扯起唇角,迈步朝夭夭走来,轻缓说着:“帮本座一个忙如何?”
不等夭夭回答,隐月身后现出一面巨大玉镜,琉璃彩玉光泽耀目,镜内漩涡翻滚水气横冲直撞。有蓝光直击镜身,夭夭看到镜面逐渐映出一只小兽。
圆滚滚,瞳眸懵懂惶恐,它于人怀中探出半个身子,正是蜷缩在容慎怀中的夭夭。
这是……什么?
金光笼罩,夭夭的神智转瞬被吸入镜中。
隐月抬手接住从容慎怀中掉落的小团子,修长的指轻抚软软的毛发。唇角溢出血痕,他浑然不在意,只低头同昏睡过去的夭夭说了句:“去吧,替本座好好看看……未来的容慎。”
他祭出的是正面摄魔镜。
血海,嘶叫,以及众人的怒喊。
夭夭被卷入镜中看到了好多画面,有血流成河的修仙门派,也有万鬼齐出、妖魔肆意的凡间。
这些画面扭曲飘忽,时常会诡异的倒放转变成其它场景,夭夭不知这里是哪里,它在镜中飘动没有落脚点,眼前难得出现一副平和正常的画面,它试探的伸出爪爪,直接被吸入画面里。
这里是暗夜,圆月。
夭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窝在某处昏暗的环境中。鼻间檀香幽幽,四周沙沙响动,是人的脚步声。
夭夭茸毛炸起,挣扎着寻找出口,拱动间上方被拉开一角,月光透入,夭夭听到上方传来清悦散漫的嗓音,“怎么了?”
“啾啾……”从出口蹿出小脑袋,夭夭这才发现自己是藏在人衣襟里。
借着月光,夭夭仰头去看揣着它的人,男人墨发锦衣,面容俊美白皙,额间一点殷红朱砂。低眸扫了眼怀中的小团子,他轻勾唇角戳了它一下,“还以为你要睡到天亮。”
容慎!是容慎!!
夭夭激动的啾啾,以为自己是出了幻境。结果一连几声啾啾,迟迟没说出人话,它愣了愣察觉出问题,觉得哪里怪怪的。
容慎不是受伤还在昏迷中吗?
刚刚还是天亮,白梨正在隐月道尊房外求见,怎么眨眼就变成了夜晚,容慎这是带着它要去哪儿?
难道,它还在镜子中吗?
一连串的疑问让夭夭发起呆,却十分依赖靠在容慎怀中。
这里是缥缈宗后山,四周幽静无人,容慎步伐走的很慢。长指有一下没一下点在夭夭的小脑袋,他语调轻轻柔柔,“既然醒了,就陪我去见一个人。”
见谁?
夭夭茫然看向容慎,越走越偏,它发现容慎停在了诡秘禁地的树林前。
【诡秘禁地,擅闯者死。】
停在残破的石碑前,容慎眸色幽幽极轻嗤了声。
夭夭莫名抖了下,心中怪异感加重,再次仰头去看他的脸。这一细看,它发现这张绝色面容与容慎相差无二,但眉宇间的气质不对。
男人漂亮的桃花眼轻垂,眸底幽幽沉郁。
察觉到夭夭的视线,他伸手将小团子从衣襟拖出,禁锢在掌心问了句,“怎么了?”
尾音上撩,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他最后念出的两个字是:“团团。”
团团,只有原书中的容慎,才会喊它团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