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的屁股疼了一天。
晚上,许愿和原曜被小刘哥送到了机场,蒋伯勋也跟着送。许卫东和姜瑶还在医院守,说都请了年假,等过几天再回去。
临走前许卫东还给许愿交代,你俩好好看着点妈妈,别让妈妈多操心。
许愿说知道!
这一出来两天,留于岚贞一个人在家里待着,许愿还有点儿不放心。
登机之后,许愿走在前面,原曜走在后面,两个人依次落座,原曜紧张得不行,扶着许愿的腰。
他们坐的是小飞机,除去他们两个人,旁边还有一个位置,那人神情异样,以为许愿是看不见还是腿脚不方便,赶紧站起来让出一条足够宽敞的通道。
“当心脚下。”原曜提醒他。
“你别整得像我坐月子似的,”许愿憋着想笑,“我就是单纯屁股疼……”
“腰呢?”原曜略微期待地望着他,就像在说“不疼就是我不够厉害”一样。
绝对不给男朋友牛气的机会。
许愿本来想说不疼,但手臂没使上力气,腰间的酸胀感自后背往头上传,疼得他一激灵。
他只得老实承认:“疼。”
原曜点头,俯身帮他推开遮光板,结实臂膀撑在窗户边,悄声:“我叫美*团送了药,要不去厕所帮你上药?”
“我上你……”下一个音节还没蹦出,许愿想起来这是公共场合,只得挥挥拳头,“你又想上抖*音热门了?”
原曜端正坐好,安全带穿过腰腹前的空隙,再掀眼皮看他,从臀一路至嘴唇。
过后,他拧开矿泉水喝一口,说:“想啊。和你一起上,什么内容都行。”
许愿听罢,甩他一个白眼,理都不理他。
“盖一下腿,别着凉。”接过空姐递来的毛毯,原曜将其铺开、摊平,放至在两人的大腿上。
飞机上的毛毯暖烘烘的,毛边掉了一条线下来,许愿用手指卷住它,一圈一圈地绕,直至手指被勒出红痕,才放开。
他像在思考什么。
机场的晚班飞机排队滑行进入跑道,指示灯点点,如一艘艘漂泊星际的夜航船。
机舱内温度很高,捂得许愿脸热,他不耐地掀开一丝缝隙透气,又被原曜悄悄在毯子下握住手心。
“……”
许愿猛地扭头望向窗户外,想笑。
原曜瞧他心情好,总算松一口气,抽出前座座椅靠背里的机上杂志,摊开,挡住脸,“你笑什么?”
“你肯定,”许愿拖长尾音,语气懒散,“爱上我了。”
从头到尾,他们只说过喜欢。
在这个尚且未完全长大的年纪,许愿一直是认为双方还没有能力去提爱这个字的。但是这几天,他慢慢将原曜的心意感受得更加深刻,在细枝末节中把隐忍的感情品得更深。
他说出这句话,其实也是抱着试探的意味。以原曜的别扭性格,他很好奇会得到怎么样的答案。
许愿转头来看原曜的眼睛很亮。
原曜想起那天他于噩梦中坠地,许愿趴到窗户边拿手电筒望他。
眼神干净、澄澈,一尘不染。
飞机已渐渐滑行,准备起飞,因为夜航的缘故,机舱内的灯光全部关闭,只有窗外机场的大射灯取代月光。
在轰鸣声中,滑轮离地,机身尾部陡然向后倾斜。
原曜愣神片刻后,竟然有些羞敛。他弯起眼眸,笑得口罩都被拉扯出了动静,嗓音低沉,如同在角落诉说秘密:“有那么明显吗。”
许愿故意不答,留作原曜猜想。
他只顾望着窗外傻乐,肩膀抖动几下,也不知道在乐什么,明明飞机已经穿入云雾,外边儿黑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片刻后,飞机稳稳地进入飞行航程,机舱里播报声起,不少乘客已经闭目睡觉,只有空乘在头等舱那边收拾推车,准备询问第一排的乘客要喝什么饮料。
许愿一口深呼吸,问他:“你还去北京么?”
“我觉得我爸能挺过来,”原曜一路紧绷,这时才似松一口气,长长喟叹,偏过脑袋看许愿,“你说是吧。”
“会的。原叔困在边境那么多天都缓过来了,”许愿说,“这趟鬼门关肯定没有大问题。”
原曜突然问:“你最想考哪个大学?”
“你隔壁的,”许愿不假思索道,“或者和你读同一所。警校我这眼睛是不可能了,就看能不能考个旁边……”
“不用,”原曜拖长尾音,眼睛在漆黑的机舱内找不到焦点,“我跟着你考。”
“我?”许愿错愕。
原曜成绩一直领跑在前头,目标又明确,怎么说都应该是他在追着原曜跑。
“考个海边的就行,”原曜说,“等下次坐飞机,就是我们一起去念大学了。”
许愿笑了,“行啊。”
他们这次过来广西才知道,一同消失在谅山奇穷河山谷中的不止有原向阳,还有另外两位同样是前线人员的警*察,其中一个年纪小,才退伍下来帮忙,体力尚佳,最终坚持到救援来临的那一天,也是他救了原向阳。
另一位年纪比原向阳还大,是经验丰富的老战*士,永远地留在了他守卫的土地上。
原向阳被找到时浑身是伤,已经还剩最后一口气。
许愿眼睛不好,走得匆忙没戴眼镜,看icu的监视器也看不清楚,可他仍然要走到最近的位置看,想要把原叔受的每一处伤都看仔细。
如果不是此行前来崇左,他从未想过那些血腥与伤痛能离自己那么近。
今日傍晚闲谈间,蒋伯勋和许卫东又去露台抽烟,顺便叫上了许愿。
许愿那时才知道,原曜当年才十岁出头,背上被刀刃划出数道深痕,还都很深,导致如今用指腹按下去还能感觉到微微的凹陷。
但原曜从不害怕被人看到,也没放弃游泳。
原曜那会儿还没变声,嗓子软,说话音调有点像女孩儿,一喊疼就特别娇,浑身包着纱布,一直问姜瑶,妈我多久能去游泳啊,这伤能好吧?
姜瑶拧干毛巾擦他的口鼻,满眼是泪,一边哭一边擦,病床边垃圾桶内还扔着擦了血的卫生纸。
她说,能好啊。等出院了还去游泳,好吧?
原曜乖巧点头,疼得直抽气。
同样也就是那时候,原曜第二次撞见他爸妈爆发式的争吵,只不过这次是单方面碾压,姜瑶抓起在医院打饭的不锈钢碗,往地板上砸,原向阳一句话没说,捡起碗去打开水要洗。
门口一群同事如惊弓之鸟,速速散开,面面相觑,给原向阳空出一片洗碗的地。
蒋伯勋那时候还年轻,抱着胳膊在旁边看,心下叹气。
姜瑶和原向阳也曾经是被众人所津津乐道的一对金童玉女,相亲认识的,一起躲在露天电影的幕布后牵过手,一起掰着吃单位发下来的花生米饼……如今因为职业矛盾,日久恨深,最终闹到了这副田地。
那一年也是深秋,也是在车流量不大的放学路上,也是一辆白色的面包车。
许愿才顿悟,那天在北星高架边问路的中年男人,触发了原曜某一根绷紧的神经,稍稍用手指一拨拉,就断了。
他在恍然间,想起长大后的第一面。
原曜一身黑衣站在楼道里,灯光颓颓,空气里漂浮着楼道的粉屑与灰尘。他那样小心翼翼,那样不愿意迈出第一步。
他本该踏光而来,站在太阳下。
返校后的日子漫长又难熬。
六中的高三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一如往日三点一线,所有老师都状态紧绷、神经加压,害怕这群熊孩子在高中的最后阶段出什么差错。
半个月前,广西特大跨境贩*毒案告破,嫌疑人全部落网,自此,陈永言也不用再跟着他们了。
但是原向阳长期奋战在缉*毒一线,声名大噪,怀里揣的陈年旧案也多,许卫东还不太放心,怕这人又牵连着孩子,时不时自己会开车来校门口接一下。
接的次数多了,许愿也说,爸你歇着吧,我和原曜俩一米八几的个儿,真有什么不比你好使?
许卫东为展示自己宝刀未老,给许愿表演了一手军体拳。
许愿看那军体拳,捂着脸,偷偷望着原曜笑。
原曜也对他做口型,说我记得你第五名哦。
看招!许愿差点当着亲爸的面掐死他。
在原向阳转院回省内的这一个月,原曜每天下了晚自习都去操场跑一千米发泄,美其名曰快游泳比赛了,得增强锻炼,不能给六中丢脸。
有时候原曜中午也请假,出校门坐车去医院看原向阳。他回来还奇怪,怎么一周去三次,三次我妈都在?
许愿说,你问我没用,问你爸去。
原曜耸肩,说,没辙,我爸话还讲不利索。我妈那性格,我问不出一句话。
晚上他跑步撒野去了,许愿也不拦他,买一罐旺仔牛奶坐在操场边看星星、看学校、看原曜。
他脑子里循环播放bgm《等你下课》,长叹,再不进入高三冲刺状态的话,以原曜如此拔尖的成绩,他真的只能去原曜在的大学当保安了。
恋爱好难,和学霸男友恋爱更是难上加难。
许愿是不会居安思危的人,在遇到原曜以前从没想过一定要冲多少分,感觉考个一本就足够了。
高中嘛,他得体会一下青春飞扬的感觉。
在不被他妈打的前提下。
偶尔舒京仪也跟着他下来,嘬一口手里的芬达,张口说话一股橙子味儿,“大晚上喝这么甜的奶?你要干什么,喝了这杯奶忘了那个仔?”
“忘不掉啊,班长。”许愿猛吸一口,眼神还是黏原曜身上,“你看他跑步的姿势多帅!”
舒京仪作为班上唯一一个知道这俩滚到一处去的知情人,不免浑身颤抖一下,骂他:“你想破我防是吧?”
许愿伸出一根手指指他:“那你别挑拨我们情侣关系。”
“你俩真打算就这么藏着?等考完出个柜吧,如果总分能上六百五的话。”舒京仪再吸一口饮料。
“你这条件有点苛刻。”
许愿也把旺仔牛奶喝完了,捏扁易拉罐,抬高手臂,红罐子在空中甩出完美抛物线,应声落入垃圾桶内。
他扔完,还问舒京仪,“我刚刚是不是很装*逼?”
舒京仪非常认同地点头。
许愿又说:“哎,和我男朋友在一起久了,就是这样的。”
“操,”舒京仪又被逼得爆粗,拎住他后脖颈的肉要把人往上提,“你有完没完啊!”
许愿笑得不行,拽住舒京仪的校服袖口,朝操场跑道上嘶吼:“原曜救我!!!”
操场那么大,原曜自然是听不见的。
不过没过一两分钟,他倒着从内圈跑了回来,一身汗,撑着膝盖,站在跑道边喘气。他喘气喘得急,汗水顺下颔线划过,流淌进锁骨的旋涡。
那一瞬间,许愿呆住,瞥了舒京仪一眼。
如果这人不在,如此良辰美景佳人,我肯定不顾一切啵上去!
舒京仪从衣兜里找纸,诧异道:“你瞟我干吗啊?”
“没什么,”许愿接过舒京仪的纸帮原曜擦汗,“谢谢班长!”
舒京仪:“……”
“我……”原曜喘够了,直起身子,眼神茫然,“我妈刚刚给我发消息。”
许愿“噌”一声站起来,“什么?!”
刹那间,“原叔是不是出事了”和“原叔是不是想见我”两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想法在许愿脑海里反复横跳。
原曜把他按下去坐好,紧张地喝了口矿泉水,说:“我妈说,想和我爸复婚。”
“啊?”
许愿再次“噌”地站起身。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那你还住我家吗?!?!?!??!?!!!!!(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