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秀杰带着窦晟离开,教室里很快安静下来。
猫头鹰们伏案学习,偶尔有书页翻,却更衬得周遭安静,静到能听见灯管通电的嘶嘶。
谢澜戳了戳放在笔袋旁的小猫头鹰玩偶,低头写古诗文阅读卷。
他写了一会,又放下笔,瞟了旁边空荡荡的位子,总觉得少了某个来去的家伙很不适应。
过一会,廊里忽然传来熟悉的高跟鞋。
谢澜要抬头,就听胡秀杰在头说道:“马老师,看自习啊。”
老马和善的音随之响起,“刚和我们班学生讲完成绩。”
胡秀杰笑笑,“全科a班这次考得挺的。”
“还行,还行。”老马顿了顿,“你和窦晟谈过话了吗?怎么回事?”
谢澜捕捉到关键词,不色地停下笔。
余光里,周遭同学也都了耳朵,翻书的作静止在空中。
胡秀杰道:“先让他在办公室反思,我去趟二班。对了马老师,要和你商量,我看这小子不是很珍惜这个竞赛班,要不让他去你们班冷静两周?”
老马语气更诚恳,“胡主任,我们全科a也不是收破烂的。”
头安静了片刻,隔壁班忽然传来一阵哄堂大笑,哐哐哐捶桌子起哄的音都掀到廊去了,谢澜还没反应过来,这边也哗地一下炸了,车子明直接仰在他笔袋打鸣。
廊传来一开,隔壁一个男生喊道:“来啊,让豆子过来,四班全科a部欢迎光临。”
挨着的温子森也直接开了,“别急别急,等五月给我们班打完球赛就给你们!”
两个班的高材生哦哦哦地拍桌起哄,直到胡秀杰冷着脸出现在口。
仿佛广播喇叭一下子断电了,整个廊鸦雀无。
温子森谦卑地对她笑笑,抬手拉住手,缓缓、缓缓地关。
世界归于死寂,直到胡秀杰的高跟鞋蹬蹬蹬地消失在廊另一头。
终于熬到第一节自习下课,头有人喊学年大榜贴出来了,全班人一窝蜂涌了出去。
车子明拍拍谢澜桌子,“啊,诶,你怎么小提琴背来了?”
“这周要在学校赶个视频。”谢澜放下笔,“你们先去吧,我等会。”
等人都得差不多了,谢澜才出去。
办公室和厕所是相反方向,但在和学年大榜公告牌在一条线,谢澜面色淡定,缓缓往那边溜达。
戴佑看完榜回来,笑道:“谢澜看榜啊。”
“嗯。”谢澜立刻收回视线,泰然点头,“看看榜。”
戴佑对他笑了笑就了。
谢澜心里发凉,总感觉戴佑笑容微妙,有能经发现他要去办公室偷听窦晟挨训的意图了。他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往。
两个a班看榜很快,这会经散得差不多,公告牌附近站着的都是生面孔。
谢澜本来要从人堆头穿过,两步忽然一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舸套着肥大得离谱的校服套,对襟敞开露出里面的白t,比半个月稍显干净些,头发也没那么张扬。
他站在人群的大方,神态淡漠,扫着排行榜的某处。
一个棕色的钥匙扣似的玩意被他套在食指尖,咻咻咻咻地一圈圈转着。
谢澜下意识寻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就扫到了学年大榜中间某列第一排的名字。
理科12班,陈舸,总528,年级排名352,升198名。
谢澜愣着,就见陈舸扯了下嘴角,淡淡道:“就这。”
他说着转身欲,指尖晃的作停了,反手那玩意抓在掌心。是令人熟的毛茸茸棕色小猫头鹰,站在“pride”牌子旁边。
“谢澜?”陈舸看到他,挑了挑眉,“看榜啊。”
谢澜回过神嗯了,“恭喜。”
“就那样吧。不如你,你这数理也是够牛逼的。”陈舸随便扯扯嘴角,“了啊。”
谢澜看着他远,忍不住又回头看了榜。距离次那事才两周多,陈舸升得飞快,如果论进步幅度,他第一,其次就是陈舸。
不知为何,看陈舸飞升爬榜,他会有种错觉,仿佛恍惚间得瞥一当年的窦晟。
但又不那么一样,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谢澜回过神,继续往办公室去。
胡秀杰办公室仿佛自带一种净化功能,方圆几米都少有人路过。谢澜无地到办公室,虚掩着,里面安安静静。
他站在侧偷偷往里瞥了一。
窦晟果然在,老样子挨着窗台边站着,视线漫不经心地定在窗。
胡秀杰喝了口茶放在桌,“你就打算跟我在这耗着?真让我你从竞赛班拎出去,放到别的班你才开心?”
窦晟闻言轻轻叹了口气,回过头道:“老师,说点现的吧,您就不能那么胡闹。”
胡秀杰睛一立,“那你凭什么胡闹?被人叫了两年学神,看不一次小小的期中考试了是吧?”
“真没有。”窦晟唉一,脚尖点地转了转脚腕,“道歉多遍了啊,我腿都站麻了。”
“站断得了!”胡秀杰立马骂道。
窦晟无语,幽幽一叹,转头又看向了窗。
过了一会,胡秀杰怒气稍平,定定地盯着他。
“窦晟。”她语气低下来,“不考试一定是有原因的,你跟老师说,是不是跟你父亲的事有关?”
父亲?
谢澜一僵,下意识朝窦晟看去。
窦晟的神情也怔了下,视线从窗收回来,愣了一会才无奈笑笑,“哪有。那都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入学时我妈就那么一打招呼,您不用年年都记挂着我爸的忌日。”
忌日。
谢澜愣了一会,下意识掏出手机,拼音输入“jiri”,复制联想的第一个词到词典里。
词语释义和他预想中的一样。
他的心猝不及防地沉了下去。
胡秀杰应当是不知道窦晟爸爸出轨那一遭,只是刚逢了日子,为窦晟心情受到了影响。
她叹气道:“没记挂。我琢磨了一节课,在想不到别的原因,也是偶然间想起这一遭事,算算日子不就是明天。你是孩子,如果心情不和家长老师倾诉,还有你那一堆朋友、网友,有情绪千万不要憋在心里,也别拿自己的成绩开玩笑,知道么?”
“明天……”窦晟神忽然有点远了,像是在盯着空气中的一点发呆。
他的神情还很平和,但垂在身侧的手指却不经意地蜷了蜷。
许久,窦晟回过神,又如往常般漫不经心地笑起来,“算啦,老师不要瞎猜了,我招了吧,为了谢澜。”
谢澜在蓦然一僵。
他下意识转过身,从缝附近撤回一步,背抵着冰凉的墙。
胡秀杰语带惊讶,“谢澜?”
“嗯。”窦晟将不自觉轻颤的右手揣进裤兜,懒散地往窗台边靠了靠,“我妈应该交代过,谢澜不是心血来潮回国的。说听呢,叫回到祖国,说际点,就是人在异乡。人在异乡的小朋友多怜呐,稍微触景生情还会想起点伤心事。班出去太惨了,我是这样想的,我妈也默许了。”
胡秀杰震撼:“你妈默许?你妈默许你故意考差跟他一起?你自己也对这种大考无所谓?”
窦晟嗯了。
他顿了顿又低道:“我也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心思,就想陪着他吧。”
他说着站直了,手从裤兜里拿出来,很礼貌地低下头说了句对不起。
“真的不会了,老师,真的很抱歉。”
胡秀杰面说的话谢澜都没听进耳朵,他贴墙默立片刻,在胡秀杰放人转身快步无地了。
“陪着”,或许这句话放在几天之让谢澜听到,他还只会觉得感,但一旦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这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却如一块小石子,轻飘飘地落下,牵起少年的心,像心底深处一场惊慌而避之无路的山洪。
墙壁那种冰凉的感觉顺着脊柱往爬,却无论如何也按压不下耳根处的灼热。与缝擦身而过时,谢澜瞟见窦晟淡笑着和胡秀杰说话的样子,窗的梧桐叶在夜色下轻轻晃,窦晟的身影由灯光打在窗,那样笔直而韧。
窦晟是在快放学时才回来的,车子明看他过来,开玩笑道:“虎口逃生?”
窦晟笑笑,“侥幸存活。”
他回到座位,笑着在谢澜笔袋旁的小猫头鹰头戳了一下,翻开大白本子继续练习画那几只数码宝贝,一直到晚放学都没说什么。
放学回宿舍路,谢澜背着琴在窦晟身边,窦晟才开口道:“今天画数码宝贝,我想到我小时候看这片的时候了,满满的都是回忆啊。”
谢澜听他提小时候,心里闪过一丝不安,然而扭头看去却只见他淡淡地笑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从办公室回来,窦晟确和平时不太一样了,那种感觉很淡,或许是他自己都意识不到亦或是努力藏着的,但谢澜却感受得很真切。
许久,谢澜问,“你喜欢哪一只?”
“都差不多……”窦晟在风里眯了眯,又笑道:“巫师兽吧,我有一段时间一直觉得我和他有着一样的精神。巫师兽为了保护迪路兽被当胸一击杀死,啧,为最重要的人赴汤蹈火,酷啊。”
谢澜点点头,“那手书也画巫师兽,多画几张。”
窦晟嗯了。
回到宿舍窦晟就打开ipad开始式画稿,谢澜如常学了一会语文和生物,等到11点半全寝熄灯,他收了资料爬床。戴佑和王苟还在床小讨论数学题,窦晟在ipad认真地画着。
那只看的手握着数位笔,在亮起的屏幕快速勾勒,简单又清的数码兽线条就那样一张张勾勒出来了。
宿舍里黑咕隆咚的,窦晟光调暗了一点。过一会,谢澜忍不住掏出手机,戳开和窦晟的对话框。
-有病:你今晚像有点过于安静,不开心么?
他发过去没一会,就感觉枕头被什么东西戳了下,抬头一看是窦晟的笔。
窦晟压低道:“某人不是在办公室扒缝了么,明知故问。”
谢澜一惊,“你知道?”
“你一来我就发现了。”窦晟笑笑,“猫猫路虽然没,但相处久了会有感觉。”
说的怪玄乎的。
谢澜顿了顿才说,“你爸那事影响你么。”
“说不有没有影响。”
窦晟叹气ipad收了,往床一趴,小臂撑在枕头,和谢澜隔着几根栏杆头顶着头。他小道:“平时我真的是想不起来的,往年也无非是在那一天会有点低落,这种事控制不住的,你懂吧?但今年有点例,今年我本来这事忘得死死的,尴尬,老胡想多了,反而给我提起来。”
他嘴云淡风轻,但谢澜看着那双眸光微微波的眸,还是觉得心里有点撕拉拉的疼。
许久他才道:“宅舞那个视频,我答应了,我们一起跳,能让你点么?”
对面的眸中瞬间蓄起一点光,窦晟唇角挑起,“那说了啊,不许反悔。”
“嗯,说了。”谢澜叹气,“还有什么能让你点?”
“答应这个我就很满足了。”窦晟翻身躺,顿了顿又说,“剩下就是自我疗愈的部,我决定戴耳机听两首小提琴曲,晚安二猫。”
“嗯,晚安。”
谢澜在他头顶看着他戳开音乐app,而窦晟稍稍侧了侧手机,明显是不太想让人看见歌单。
谢澜下意识翻身回去躺,不再看他的手机。
但他躺了又忍不住发愣。窦晟很少会在他面有隐藏,平时刷微博刷私信都是当着他的,完全不避讳。
那个怕人看的作让他忽然想起很久,陪于扉一起逮黑猫去看病的那天晚,窦晟提起过他有一个拉小提琴的朋友,而且“拉得很”,问名字,他还说“私藏,谢绝享”。
谢澜心里忽然有点微妙,下意识掏出手机。
-有病:你喜欢的那个明星,不会就是你拉小提琴的朋友吧?
头顶的手机震了一,而窦晟的作稍停顿,许久才回复。
-豆子医生:被你说中了。我都忘了还告诉过你有个拉小提琴的朋友,怎么了?
-有病:没事,就是忽然想到而。
谢澜手机塞回枕头底下,翻个身,突然觉得有点微妙的酸。
就像车子明说的那样,变成了一个柠檬精,挤一挤都能沿着手腕淌出酸柠檬汁来。
虽然追星这事不切际,严格来说也对他这个内心不纯净的人构不成什么威胁。
但,还是很不爽。
那是小提琴啊,窦晟曾经一本经地跟他说,你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没法和那人比。
那日窦晟理直气壮的语气在回忆中浮现,谢澜一下子坐了起来。
床架嘎悠一响。
窦晟吓一跳,耳机摘了扭头看着他,“怎么了?”
谢澜定定地盯着他,不吭。
“怎么了?”窦晟表情开始严肃,下意识撑起身来,“我哪里做错了?”
“陪我找个地方练琴。”谢澜说。
窦晟一呆:“……现在?”
宿舍一楼的那扇窗终于派了用场,今天晚没有老师抓,谢澜背着琴翻出来也很轻巧。
白天是大晴天,晚天气也,夜空深蓝,迎面还有徐徐的风,吸两口从头到脚都通透。
谢澜背着琴推开行政楼天台那个小时还有点担心,回头问道:“这楼真的没保安么。”
窦晟笑得不行,随便在楼边一坐,腿从栏杆里伸出去轻轻晃着。
“是没有保安,这楼平时就空,晚更一个人没有了。来都来了,你放心拉琴吧。”
谢澜闻言放下心来,在不远处靠近栏杆的地方开了琴盒,给琴细细过松香,架在颈下。
窦晟掏出手机,笑眯眯道:“二猫真看,我做你的摄影师。”
“不用。”谢澜看了他一,顿了顿才说,“这个是我改的安慰版《butterfly》,从来没拉给人听过,你是第一个观众,听着就了。”
窦晟闻言一愣,“安慰版?”
“嗯。”谢澜拿琴弓,“路想到的拉法,试试吧。”
窦晟有些发怔,许久,神温柔下来,嗯了。
“那我专心听,不拍了。”
谢澜轻轻吸了口气,将弓搭在弦。
butterfly本来是一首激燃的旋律,这种曲风改成小提琴通常会放大其中悲壮和感的味道,就像从的hblood一样。但其还有另一种改法,如果音往下调半度,将快节奏段落中的主旋律音抽出来重演绎,就会让它变得低沉温柔,随着主旋律推进,慢慢放宽音域,推进低音的厚度,童年里的回忆就会最温柔的姿态慢慢呈现。
低低的婉转的小提琴从行政楼顶被晚风带得有些远,窦晟坐在谢澜几米开,目光柔和地注视着他。
风吹着谢澜的头发和衣服往一侧微微偏去,他的神落在琴弦,眸光沉静而专注。往日谢澜拉琴时脚下会随着旋律摆,或许是今天的曲子太温柔了,他在风中站得很稳,只有拉弓的右手轻轻开合,或立或侧,牵着人心。
窦晟印象里,这部画确是小时候一家三口一起看的。他永远不会原谅背叛家庭的那个人,但在很偶尔的时候,他会想起小时候,那些背叛还没有发生时的时光。
他记得他还背过butterfly的中文歌词——想化做一只蝴蝶,乘着微风振翅高飞,现在马,只想赶快和你见面,烦心的事放在一边,如果忘记那也无所谓。
小时候他不懂,这么燃炸的曲子怎么会有这种怪怪的歌词,但这会看着谢澜拉琴,像一切都忽然应了。
他对着谢澜拉琴的身影轻轻勾起唇角,谢澜侧起琴弓,旋律变奏出一丝缭绕着忧伤的感,在晚风里安静流淌。窦晟听了许久,忍不住转头眨了眨,按压下眶的酸热。
片刻,谢澜琴音止歇,收了琴到他身边撑地坐下。
谢澜问道:“怎么样,就用这个版本给k牌交作业?”
窦晟笑着嗯了,“简直不能太了,明天琴到,晚咱们还来这。”
“还来这?”谢澜有些惊讶,“不是说要找个午休去草坪吗?”
窦晟摇摇头,“刚才那一幕,更。”
柔和夜色下拉琴的少年,或许是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谢澜犹豫了一会才点头,顿了顿又说,“你喜欢的那个明星小提琴拉得再,终归是不现的,你不高兴了,还是只能听我拉琴。”
窦晟一惊,扭头看着他,“你因为这个拉我来?”
风吹着谢澜的头发往卷,他往拨了拨,淡定道:“也不全是,只是看你挺怜的,喜欢的人那么遥远,我只替她安慰一下你。”
窦晟一会都没说话,许久才低低笑着转过头。
“那我收到了。”
谢澜和他一起坐在栏杆旁晃着脚吹了会风,又忽然道:“对了,我忽然想起之你说过的。你真的觉得那人拉琴比我很多?认真的么?”
“嗯?”窦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偏过头看着他。
谢澜神色有些无奈,“我也不是说自己最,肯定有很多比我的,但我觉得,如果她是个明星,小提琴应该只算爱吧?其我的水平在爱者里还是算……”
“你拉得更。”窦晟打断他。
谢澜顿了顿,黑眸里瞬间涌出一丝少年得意,带着几早知如此的骄傲。
但他很快又冷下脸道:“不许糊弄。”
“没有糊弄。”
窦晟淡淡笑着,“没人比现在的你拉得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