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小姐。”
借着孔洞,巴西尔望见外面的景色正逐渐被晨光笼罩,潺潺流去的河流波光粼粼,即使高居百米,巴西尔还是有种被晃到眼睛的感觉。他揉了揉眼睛,回头望向身后那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小姐……”他张了张嘴,却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捂住了嘴。
“巴西尔?”那人眨了眨棕色的眼睛,米黄色的长发微微晃动,“外面天亮了吗?”
巴西尔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顺着墙壁慢慢坐下,脸色十分难看。
“别这么失落!巴西尔!”那人微微前倾,脖子上的项圈喀拉一声,和拴在墙上的铁链发出恐怖的声音。“被关押的这么些天,就数你和盘缺先生最照顾我了。”那人叹了口气,“虽然咱们结识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而且还是在当时和现在……不过我觉得很值得!起码也……”
“请别说下去了!”巴西尔突然大喊一声,抱着头满脸痛苦,“克劳迪娅小姐……要是我也能像盘缺先生一样该多好,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无能为力,干等着让您死去……”
被称作克劳迪娅的那人只是笑笑,并不回应。长长伸了个懒腰,克劳迪娅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正被五花大绑着跪坐在地。虽然换了身崭新的衣裙,裸露在她脖子处的累累伤痕依然清晰可见。
巴西尔扶着墙勉强起身,正要说话,却从楼下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头发花白的紫袍老人从转角现出身形,一步步沿着螺旋阶梯来到上方。直到踏上最后一级,老人这才长出了一声,连连喘着粗气。
巴西尔的心都快停止跳动了。这个煞星怎么这么快就恢复了?当初他可是目睹着他重重吃了盘缺一刀啊,这怎么像是无事发生?当初他亲自抓住了小姐,如今也要亲自了结她吗?巴西尔不敢再想下去了。
“兹雷大人。”巴西尔向老人微微颔首,拿刀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似乎是注意到了巴西尔的异状,老人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眼中似有光芒闪过。老人并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巴西尔再次微微颔首,躬身绕过老人身边,又一路沿着阶梯循环直下。直到确认自己已经远离了老人的视线,巴西尔这才放下心来,发现衬衫早已被冷汗沾湿。
“唉,一路好运吧,小姐。小的也只能走到这儿了。”巴西尔长长叹了口气,又沿着阶梯一路向下去了,直到彻底消失在阶梯间隙的黑暗中。
房间只剩下女孩和老人,名为克劳迪娅的女孩以及名为兹雷的老人。克劳迪娅扭了扭脖颈,抬眼瞥见来人,只是微微一笑:“想不到您还能从盘缺先生的刀下逃过一劫,真是大难不死。自从跟了卢修斯一道,您可真是幸运……或者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一道赤色火焰从克劳迪娅脸颊擦过,在身后炸出了轰隆巨响。几颗小石子落在脚下,在克劳迪娅额头上砸出了几道伤痕。兹雷的右手食指噼啪作响,脸上布满阴霾。他收回手,先是取过手帕擦了一擦,又从身旁拉了椅子坐下。
“真是欠缺管教,难道这就是大王的亲生子女?”兹雷脸上阴云密布,额头似乎有青筋迸出,“说说吧,大小姐,再过一会儿就要送你去和王后见面了。”说这话时,兹雷不时打着响指,如同丧钟一般。
“我母亲?”克劳迪娅不由得笑出声,“您不说我倒忘了。当初您烧死我母亲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磨磨蹭蹭的。我身为她的亲生子女,难道还要被这么戏耍不成?”
一阵怪笑声突然从兹雷嘴里传出,如同乌鸦的叫声一般:“小姐您可说笑了。王后的死不过是老夫一时疏忽。身为她的子嗣,我当然要好好补偿。”取下油灯,唯一的光源被兹雷轻轻放置在女孩跟前,跳动着微弱的光芒。
“看吧大小姐,看看你的周围。为了让您走得痛快,我可是特地为您布置了这样一个最好的场地呢!”兹雷嘿嘿冷笑道,嘴里的浊气甚至直接喷到克劳迪娅脸上。强忍恶臭,克劳迪娅定睛一瞧,心头不免一紧,脑中不知不觉天翻地覆起来。
自己周围的地面竟然被画上了无数诡异的花纹,并且以自己为中心,花纹被完全限制在一个标准的圆阵中。被框在圆阵中,花纹倒像是活了一般,不时发出微弱的红光。这红光还是微弱,直到光源凑近才能勉强分辨。
一时间天翻地覆,克劳迪娅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昔日散乱的思绪突然被无形的力量完美连接,形成了一张经纬分明的网。想到这儿,她的心里不免一阵苦涩:“母亲……您还是不让我就这样死去吗?可这样……还有什么用处?我明明就要死在这儿了……”
思绪突然被一阵嘈杂声打断了。克劳迪娅抬眼看去,却瞥见一个紫色挑染的军士在兹雷耳边说着什么。虽然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不过看着兹雷一副大喜过望的模样,肯定是什么大好消息。
那军士从兹雷身边离开,偷偷瞟了自己一眼,旋即拔腿就跑,不再顾及什么礼节。兹雷倒也不在意这个,自从听了军士的话,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停过,还发出一阵阵乌鸦般的粗哑笑声。
“巴西尔……你到底跟这老家伙说了什么?”克劳迪娅的呼吸逐渐粗重。
也正是在巴西尔逃走不久,从楼梯转角突然出现了三个长袍人,几乎与巴西尔擦肩而过。三人立定,躬身向兹雷鞠了一躬,齐声道:“参见大人。”
兹雷脸上笑容满面,伸手拍了拍身着红袍的领头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不枉老夫施舍脸面,还能再请得三位到来。真是老夫大幸。”
红袍人点了点头:“能再次为兹雷大人效力,这也是我等小人的幸事。”
“那,老规矩,众位请落座。”兹雷背着手,仍是一脸笑意。
“是。”三人异口同声,便向克劳迪娅那边走去,在她跟前正对盘坐着,都是双目紧闭,一言不发,活脱脱一副东方人的“入定”样子。
看着这三人在自己跟前坐下,克劳迪娅更加确认了自己先前的猜想。“还差最后一步……再过一会儿,我就要和葆拉姐姐,以及和母亲一样了吗?”她闭上了眼睛,昔日的种种回忆如同走马灯一样不停在眼前闪过,转瞬即逝。
“对了!还有一件……”
像是想到了什么,克劳迪娅抬起头,不由得喊出了声。不过还是迟了一步。盘坐的三人突然睁开眼睛,堵住了克劳迪娅的话头。三人嘴里喃喃念着什么,不过眨眼,他们身上隐隐间竟有光芒浮现。
“这……”克劳迪娅愣在原地,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思索片刻终于得到了答案的同时,一个老人声音也跟着在她耳边响起。
“魔法。”兹雷嘿嘿一笑,在满脸皱纹的脸上显得有些阴森。“您应该见识过的。当初烧死王后,可是老夫撒下了第一把火啊!”他取出项链,在克劳迪娅跟前晃了一晃。
铁链突然发出了恐怖的声音。女孩的牙根挤出低沉的嘶吼声,通红的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眼角流出了一滴鲜红的血泪,滴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也在脸上留下了一道瘆人的痕迹。
“唉呀,我倒忘了!”
兹雷突然懊悔地一拍脑袋,长长叹了口气。他摸索着从胸前取出一本发黄的书,随意地丢在女孩跟前。在克劳迪娅看到这本书的第一眼,心中的怒火登时消减了大半。
“没想到您的遗愿居然是这个。”兹雷摊开书,露出了书的封面,“虽然你父亲严令禁止此书传播,毕竟老夫慈悲为怀,让你去的时候有它做个伴,免得寂寞。是吧?”
克劳迪娅却呆滞着盯着书,一声不吭。
兹雷有些不悦,正要发作。却听到身后脚步声大作,十几个军士从楼梯口涌出,在兹雷身后立定站好。最后一个军士向兹雷敬了个礼,神色恭敬:“大王已经到楼下了。”
“这么快?”兹雷有些惊讶,他没料到自己十五分钟前才向大王打了电报,没想到大王这么快就到达了。“知道了。请回复大王,老夫马上前去。”那军士敬了一礼,匆匆离开。
“马上开始!”兹雷回身向那三人猛地一挥手,便匆匆下楼去了。只剩下这十余个看守的军士,克劳迪娅,以及这三个长袍人了。直到兹雷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三人却像是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肩膀也松懈下来。
“好了!动手吧!”红袍人清了清嗓子,“最后一次机会了。这次一定要让居阳兴大人重现人间。”
“是!”剩余的黄袍人和蓝袍人应道。
三人深吸了一口气,各自伸直了手。
……
克劳迪娅突然看不见了,眼前一片黑暗。她想动,却被铁链牢牢束缚住了,铁链发出了巨大的声音。
从兹雷离开之后,一股莫名的违和感开始在心里逐渐蔓延。而在眼前一片黑暗的同时,这股违和感也变得尤为强烈。
“怎么……突然听到了女人的声音?而且还在念叨着什么……居阳兴?这不是《魔神》的主角吗?那个坠入魔界千年,又称霸魔界一方的居阳兴?”
腹部突然吃了一击,克劳迪娅不由得喊出了声。也在同时,眼前的黑暗突然散去,克劳迪娅却看见面前的三个长袍人摘下兜帽,露出了女人的相貌。
腹部的疼痛愈加强烈,克劳迪娅望向下方,冒着诡异红光的地面,一只黑手自其中出,贯穿了自己的腹部。摆在面前的《魔神》被红光慢慢吞噬,露出了一双锐利的眼睛。
在失去意识前,克劳迪娅仿佛感到了剧烈疼痛的袭来,以及从地上冒出来的准备吞噬自己的漆黑物质。